“楚侠客手中的刀，来自你的好友宋岳祥吧？”
刀客下意识摸向刀柄，那儿篆刻着一个宋字。
“如果楚侠客在和我们三人分别前，还愿意再倾诉什么，请往前挪两步。”
“明月繁星下，寒夜篝火前，我们三人洗耳恭听。”
左青递上手中的草纸片，纸上的湿痕被烤干，独留下凌乱的墨痕。
楚啸天扫了一眼，伸手接住，目光扫过纸片，缓缓念出纸上的诗句。
“红尘滚滚风烟起，吹不尽，多少风雨……”
“前路漫漫艰路远，徒不止，千万泥泞…….”
“侠客行，侠客行，行到混沌意迷离。敢问，何日斩尽魑魅魍魉妖邪欲？”
是他留下的诗。
左青回到篝火堆前没多久，一道漆黑的身影站在他身后。是楚啸天。
沾染着寒霜的身影被火堆上升腾起的火焰照出橘红光影。他盘腿坐在火堆前，摘下头上带着的篱帽，露出那道染着黑斑的沧桑脸颊。
故事的开头要从哪儿说起？楚啸天也记不清了。
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太多辉煌的瞬间，而这些辉煌于他而言，如过眼繁花，不足入心。他始终记得自己的初心，惩奸除恶，惩恶扬善。为此，他敢于上最险的山，敢于下最凶的海。
大约是五年前？他的记忆出现模糊。他只轻声道：“天下安宁，江湖陷入平静。”
这是他理想的世界？可这个世界还需要楚啸天吗？
失去方向的他再度陷入迷茫，于是他重新拿起剑，再度行走在世间，他始终记得四个字，惩奸除恶。
恶婆婆闷死孙女，迫害良媳，他路见不平，拔剑斩之。却被当地人团团围住，送上公堂。
堂上高坐的县令认出他的惊雷剑，饶其越法行刑的不敬之罪。
他持剑再度出发。路遇越轨媾和的淫夫奸妇，再度拔剑，又被送上公堂。
这次的淫夫奸妇来头颇大，他被送入大牢。而后当官的又认出他的惊雷剑，迫于他曾经的势力，委婉周旋，不想惹祸上身，再度将他放过。
楚啸天走出大牢的那一天，日头当空，灼热的亮光刺得眼前迷乱晕眩。
他再度行走在江湖间，只是这次不再拔剑。在没有剑和杀的世界里，每个人也还在真实的生活着。
女人得知丈夫出轨后，抱着孩子歇斯底里，最终幡然领悟，拖家带口的回了娘家。而数日后，男子又后悔着求和，只再见不了枕边人。
夫妇一家深夜失窃，丢了救命钱，妇人一命呜呼，一尸两命。男人报官，逮住小贼，告其夺命之罪。小贼被判死刑，押入大牢。
…….
在没有剑和杀的世界里，所有的矛盾也都在以或缓或急、或繁或简的方式被解决着。
楚啸天年过三十，发间染上几缕白丝。他不再执着于剑和杀，而是回到不崖门，将惊雷剑放进剑匣里。
侠客楚啸天用了三年，终于找到了自己，他……想过另外一种生活。
即便心中隐隐还有着不甘。可天下一统，政通人和，世界不再需要侠客楚啸天。
而事情什么时候开始转折的？或许是在他拜访友人的那一天。早已成家立业的友人宋岳祥私会小妾，宠妾灭妻。
他妻乃楚啸天旧友，当初俩人成百年之好时，无数人艳羡侧目，祝贺这对珠联璧合的佳人。
可不过十年岁月，宋岳祥就变心。可他作为龙床快婿，早就掌管了妻子的产业，甚至他妻娘家的资产也被他把管。
女子忍气吞声，要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别太过分，可男人越发嚣张放肆。
她气不过，只能求到楚啸天面前。年轻时，三人曾一起行走江湖，乃年少好友。楚啸天不可能坐视不管，于是主动登门拜访。
宋岳祥还搭着一副人皮，看见楚啸天的那一刻，只笑道：“几年不见，楚兄倒是温润不少。”
楚啸天接过热茶，闻言开口：“宋兄倒是一如既往，风姿绰约。”
宋岳祥笑：“哪有的事，都不年轻了。”
两人攀谈叙旧，谁也没有发现，肉眼看不见的暗物质逐渐侵入，将这个世界彻底笼罩。
聊了许久，楚啸天皱着眉，终于谈到正事：“你和倩倩…….”
宋岳祥闻言，面色骤然冷了下来，“我和倩倩的事一字半句说不明白，楚兄还是莫要插手。”
“少年夫妻最为难得，我只是劝宋兄…….”
宋岳祥打断他的话，冷笑：“楚兄莫不是被那贱人驱使来的？”
“我就知道，楚兄无故岂会登门？”
思及这女人，他愈发暴戾，甚至直接拔刀，怒喝：“我这就去杀了她！”
他越过楚啸天，往门外奔去，楚啸天一把拉住他持刀的手，迫使宋岳祥停下。
宋岳祥扭头，脸庞早已异化扭曲，只狰狞着：“挡我者，死。”
楚啸天神色微变，一股深入骨髓的恶意从宋岳祥眼中袭来。一瞬间，他亦陷入混沌，一股意识深处地刺痛朝着他袭来，痛得他松开抓住宋岳祥的手。
等他醒来时，已是黄昏，大开着的门只余冷风呼啸的声音，除此外，再无任何声迹。
楚啸天踉跄着爬了起来，视线模糊，他艰难往外走，口中叫着人，可没有忍回应他。
他能感觉到，他的身躯很奇怪。有一股他驱使不了的力量在蔓延着，他暴躁着想把它驱赶出去，可他又做不到，这股力量无处不在。
等走到门框处，视线终于恢复，勉强看清门庭外的一切。放眼望去，一具尸首躺在他面前，尸身下淌着大片的血。
是倩倩，死前满带着惊恐。
尸首带着黑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一把宽刀落在地上，刀上还沾着干透的血。
楚啸天微愣。转瞬间，一股滔天的愤怒瞬间涌上心头。他捡起刀，往外疾步而去。他想去找宋岳祥，可越往外走，越能看见更多的尸首躺在地上。
而在尸首身边游荡着的，是面容丑陋惊悚的歹徒。他们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一股令他亲近的气息，这股气息来源于他最为厌恶的恶。
都是恶人，全是恶人。
在混迹的异化体中，他看见了宋玉祥。他面容扭曲着，漫无目的的游荡，一直到楚啸天走到他身前，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他怒极，一刀杀了他。甚至杀了宋府所有人。
趁着夜色，他往外逃去，一直逃到天明，路过一湖池水，他才看清自己。看见自己被黑斑爬满的脸。而他能感应到，湖边村庄里的恶人在游荡。
放下剑的侠客楚啸天再度拿起了刀，缓缓走进村庄。
他又杀了两年，这一切，再没有簇拥着将他押去衙门的百姓，也没有官府的人指责他越法行刑。
世界万籁俱静，只剩挥刀的他和等待被屠的恶人。
世上再无良人，只余恶孽。
乌渺渺眉头紧扭着，忍不住开口：“异化体是杀不完的，它们会源源不断地再生，甚至于一棵幼草、一只蟾蜍，都有可能异化。”
连他自己都是异化体。
楚啸天不明白她口中的异化体，但听清了“杀不完”这三个字。
“是啊，杀不完。”当他再度回到宋府时，他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宋府再度出现好几个恶人，其中竟然还有早已死去的倩倩。
他杀不尽恶人。
惩奸除恶楚啸天第一次因为除不尽恶而绝望。
天色渐明，沙漠边缘处亮起晦暗的光，四人围着的篝火却还亮着，关离山填了两块柴火放进火堆里，空中划过无数道转瞬即逝的火星。
楚啸天起身，“天亮了，也到了该道别的时候。”
他低头，垂眼看向火堆前的三人，声音苍涩却温和：“楚啸天在此拜别诸位。”
至少他们在生命的最后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不全然被恶笼罩，这个世界还有活人能听他说话。
太阳在东边缓缓升起。侠客楚啸天迎着红日的方向走，留下一道黑色背影。在黄沙翻飞中，他消失在沙漠尽头。
“我们这儿算完成任务吗？”乌渺渺心里有点堵得慌，转移着话题。
三人都是第一次执行斩首行动，谁也摸不清情况。
“出去的时候就知道了。失败也不扣积分，能活着出去就行。”左青拿木棍捅了捅火堆。
再次沉默，没人说话，三人围坐在火堆处，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良久后，关离山出声：“什么时候回去？”
左青摇头，“还有一件事。”
她拿出熟悉的金属小球，摸索一阵后，将里面的能量体给放了出来。
无脸男察觉到环境变化，一出来就破口大骂：“卑劣的原著民！言而无信的小人！不要脸的歹徒！#￥%@@￥……￥%”
左青自动用小鸟的啾啾啾声屏蔽，等他骂完后才推了推他，问：“收集器里面啥感觉啊？”
骂累的无脸男瞬间梗住。他以为左要么敲打他，让他安分一点，要么再次追问他那些不能说的事儿。
没想到左青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挑他的伤心事。
“你们把我抢进去的！你还问我什么感觉！？你自己怎么不进去试一试！你臭不要脸的！@##￥@￥%%@......”
又骂了好一会儿，骂到三人心中郁气散去，乌渺渺才开口：“消消气嘛无脸男先生，吃不吃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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