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随在流泪。
慕又低头，可以看见盖头下面有一颗又一颗圆润的水滴砸在地上。
渺小却不容小觑。
她愣住，一时间不懂得动作了。
那一滴泪水，像是砸在她心里头一样，让她为之一颤。
慕随居然在哭，她居然会哭，是对她太失望了吗？
慕又不敢细想，心里难受，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唢呐声起不久，成婚仪式开始，陈天生抓住慕又手腕，带着她一步一步向前。
慕又起初挣扎，被陈天生没轻没重扇来一巴掌，打掉一颗牙。
这说是一个婚仪，也不像。
没有高朋满座，没有天地可拜。
陈家双生子只是草草摆了父母的牌位在木桌上，四处无人，红烛也没有点全。
这是一场潦草而荒谬的婚礼。
甚至，都没有人情愿。
“呜呜呜。”
呜咽的哭泣声在不知不觉中变大。
陈天生听得烦躁，推搡慕又，冷漠：“别哭了，臭婆娘，难听死了。”
慕又一个踉跄，“啊”了一声，前者这才发现她没有在哭。
“真是奇了怪了，不是你哭，还能是慕随在哭啊？”陈天生粗暴把人拉起来，等大哥同样把慕随带来，带到牌位前。
“你居然会哭？”陈天成就在慕随身边，清楚听见那声音就是从慕随盖头下出现。
唢呐奏乐声滔滔不绝，少女的哭泣声如影随形。
确定是慕随在哭，男人冷笑讥讽：“没想到，当初明月般的美人，对谁都不屑一顾，如今不过成个婚，就要哭了。”
慕随没理他，哭声不止。
陈天成哼一声，把慕随拉到牌位前，和弟弟一起拜堂。
陈家双生子必须同时成婚，不然无法解开春情的诅咒。
他们两兄弟都压着新娘的背，在拜天地时按下去。
慕又这时不愿服从，旋即被陈天生用鬼咒断掉一根肋骨。
慕随低泣声缓缓增大，逐渐连唢呐声都盖不下去。
拜天地，礼成。
拜高堂，礼成。
夫妻对拜。
慕随的顺从在此刻停住。
她等陈天成拜下去，她才犹犹豫豫的，卡壳般弯腰。
“砰！”
“轰隆隆——”
慕随仅仅是弯了下腰，外面的天气倏然大变，有乌云聚拢，雷电在云层中滚动。
陈天成感知出些不对，但如今他脑海中只想尽快拜堂，成婚后诞下后代，之后，把慕随做成鬼咒。
慕随这样强大，她所产生的鬼咒，不会亚于逆转末路。
这样想着，他便不顾外面奔腾的雷云，大手一按，叫慕随弯下腰。
也就是这一刻，数道雷电劈下，势如破竹，残忍劈裂陈家双生子父母牌位，同时也一道一道劈在陈天成脚底下。
若不是他身上鬼咒足够多，这时候早就成了一具焦骨。
慕随完全不怕这道雷，她全身被束缚，雷电击来，恰好将身上的束缚劈开。
除了丹田中的两枚针。
身体得到释放，慕随揭下盖头，潦草的红盖头飘过跪倒在地的陈天成眼前，露出慕随正在流泪的眼眸。
电闪雷鸣中，她的眼睛在发光，泪痕遍布脸颊，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滑落。
她低眸睥睨，脸上没有表情，嘴唇闭合，虚无中传来的哭声在波动。
恐怖的灵力使整个陈家宫苑都在震动。
“我哭的，好看吗？”慕随如此说道。
她的泪水滴落，砸在地上，水珠涌动向慕又和陈天生，慕又身上的伤被治愈，陈天生却惨叫出声。
以泪水杀人。
陈天成跪得全身战栗，想起不久前赶走的陌生人虽说的话。
——“最近哭丧人出没……”
慕随在哭。
慕随，就是哭丧人。
陈天生在他想清楚其中的缘由前就猛地变成碎骨，慕又不敢掀开盖头，抓着衣服哆嗦。
陈天成回神，立刻使用鬼咒。
他这一天为了压制慕随，已经用了不知多少鬼咒，现在竟然还有。
三字鬼咒——蹉跎梦。
延缓中咒者的思维，行动。
鬼咒落下，慕随眼泪止住，身体僵硬，只有眼珠子还在不屑下瞧。
陈天成管不得那么多，他使用傀儡符，控制弟弟的碎骨，拉起慕又，想强逼两对新人拜堂。
然而，在他逼迫慕随再一次对拜时，雷霆万钧打下，陈天成自身携带的一枚鬼咒消散，为他抵消这一击。
此时此刻，陈天成也认出这是什么了。
这道雷电，是天谴。
慕随……慕随早就嫁作人妇！
他抬起头，看见少女一身嫁衣，还是那副令人厌恶的表情，她嘴角扯动：“你既然认识我，那就应该知道，我在九年前，死过一个丈夫。”
陈天成一愣，后猛然挥手，一脚踩在地上的盖头，“不可能！当年你根本没有机会成婚！你死那么早，你……”
他看见慕随身上的红线。
那是姻缘线。
慕随的姻缘线很奇怪，连一段断一段，四分五裂，不知延伸向何处。
电光石火间，他回忆起什么，声音一下止住。
“大人，缉鬼司来人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在唢呐声中走来，轻声道。
陈天成的面庞被闪电映衬得发白，他第一时间问：“是谁来了？”
老头又道：“慕家人也来了。”
“他们过来做什么？”陈天成心烦意乱，想起还有慕随没有解决。
今天这婚注定是无法结的。
慕随泪水无法滑落，那她的能力就无法发挥效果。
蹉跎梦，一个三字鬼咒，却完美克制了没有灵力的哭丧人。
陈天成慢慢靠近慕随，少女到了此刻，也依旧面不改色，冷淡得像天山上的一捧雪。
也就是这样的慕随，叫陈天成无法避免想起过去那个在高台上翘腿而坐，冷眼睨视万物的人。
陈天成一股火气上头，掐住慕随的脸上下打量，他凝视慕随，又好像在凝视过去那个慕随,想把她拉下神坛一般。
“你以为你还是过去那个慕随么？”
他的指甲陷入慕随的肉里，把她的脸掐出血，和她的泪混合在一起。
“你现在就算是哭丧人又如何，到底不过是一个女人，做好相夫教子就好了，偏偏要去争那至高之位！你以为你……”
陈天成的话陡然卡在喉头。
是刀子没入血肉的声音，陈天成僵着身体回头，对上老头那双浑浊的，没有落点的眼睛。
傀儡符的丝线在雷光中闪动，陈天成的眼沿着那丝线，看到慕随身上。
少女冷静注视：“我不是她。”
少女一句一顿：“她会死，而我慕随，只会活。”
她眼眸中有跳动的影子，那是从一开始就被慕随拘留在通灵眼内的老头灵魂。
逆转末路无法逆转和灵力消耗有关的东西，也就是说，慕随用灵力把老头拘留在眼里，无论回溯多少次，老头都还是她的傀儡。
刀子捅进陈天成的胸口，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出来。
慕随得以行动，她转动手腕，擦掉脸上的血和泪，泪痕还在发光，慕随没有管。
她去把慕又扶起来，正问她情况，慕又的瞳孔骤缩，看向慕随身后，旋即把人推开。
“小心！”
一枚鬼咒倏然在慕随身后炸开，形成漩涡，把慕随和慕又吹得东倒西歪。
慕随体内的银针狠狠刺入丹田，往更深处去，她闷哼一声，吐出血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她仰起脖子，朝扔来鬼咒的方向看去，不料，她身后居然多出一双大手，在瞬息之间掐上脖颈，尖锐的指甲抵在动脉上，刺破皮肤，密密麻麻的痛楚涌上来，慕随痛叫出声，眼角带泪。
陈天成站起来，一招把老头粉碎成齑粉，幽幽看着慕随，他一只手扫过胸口，小刀自动飞出，不断流出的血回到身体，一转眼，他的伤口就恢复如初。
“慕，随。”他咬牙切齿，摊开手，就见一枚白色花朵在其中盛放。
鬼咒——逆转末路。
慕随还是小瞧了这枚鬼咒的力量，它不止可以回溯一个空间的时间，还可以回溯某一个部位，某一个人带来的伤。
甚至于，灵力带来的创伤。
陈天生亦是死而复生，他双眼通红，布满血丝，掐着慕随的脖子，疯狂大笑：“你不是很狂吗？你不是天才吗？来试试死亡的滋味啊。”
慕随剧烈咳嗽，身体依靠生存意识挣扎。
她想召唤出鬼咒，可是丹田被锁住，她没有灵力使用鬼咒。
“让我猜猜，你的那位奸夫是谁，不会是沐漾吧？”陈天成阻止弟弟直接掐死慕随的动作。
慕随脑子一片混沌，她对外界传来的动静已经不是很能听得清，朦朦胧胧中，似乎听见了沐漾的名字。
“沐漾。”慕随咳出血，轻声叫唤。
陈天成凑近一听，连连冷笑：“怎么，还想着他呢？也对，毕竟能做出为你而死，这种人可不多呢。”
慕随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她好像回到了还在许氏府邸的时候，感觉自己要死了。
她呢喃着：“沐漾。”
陈天生恨透了慕随，用尽全身力气叫她窒息。
少女下意识去抚摸胸口的物品，却摸了个空。
那里本来有一个红宝石的。
那是沐漾的心脏。
也是她的心脏。
“大哥，直接杀了取鬼咒吧。”陈天生狂热道，“逆转末路已经快没灵力了，我们需要一枚更强大的鬼咒为陈家奠定地位。”
“正有此意。”
两个人商量完，陈天生就再度激动的把指甲扎进慕随的脖颈动脉。
陈天生才想享受鲜血流动带来的快感，抬起头咧嘴对大哥笑。
一秒过去，却觉得手中鲜血的感觉不太一样，而且，也没有闻到鲜血味。
他想和大哥说话，却看见大哥眼中的惊骇之色。
他心中不妙，身体的死板先裹挟住他，之后呼吸停止，世界在眼前转了一圈，轱辘轱辘的声音在耳边响彻。
这一次，他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原来，是他的头掉了。
死之前，他连眼睛都没能闭上。
陈天成想用鬼咒去逆转弟弟身上的时间，却被一道极致冷淡，杀意快要淹没这座宫苑的声音止住一切行为。
“你可以试试，是你救的快，还是我杀的快。”
沐漾出现，距离过去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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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生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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