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感褪去的瞬间,林薇是被电脑信息的提示音唤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撞进一片泛黄的办公桌隔板,上面用透明胶带贴着张卷边的便签,黑色水笔字迹写着:周静 行政部试用期第30天岗位职责:文件归档/会议纪要/茶水间管理。
“周静……”林薇无声地动了动唇,指尖摩挲过便签边缘的卷痕——连自己的试用期天数和岗位职责都要特意贴在眼前,确实像系统所说,是个容易焦虑的人。没等林薇多思考,脑海里传来系统的冰冷提示:【身份加载完成:周静,22岁,宏远集团行政部实习生,原身因持续焦虑引发急性心肌炎,于20分钟前失去生命体征。当前世界:降薪风暴。目标人物:李娟。核心任务:打破职场沉默,协助争取合理权益。】
林薇抬起手,指节纤细,掌心带着握笔磨出的浅茧,虎口处还有疑似整理旧档案时被纸张划破的细小伤口,贴着片皱巴巴的创可贴。这不是她那双常年敲键盘、指甲边缘总嵌着键盘灰的手。生前在“996福报厂”熬了五年的林薇,突然有些恍惚,仿佛看见刚毕业、攥着简历在写字楼里奔波的自己。
办公区里静得诡异。除了那台老打印机的喘息,只剩下鼠标偶尔的点击声,连翻文件都透着小心翼翼的轻。林薇侧过身,透过隔板的缝隙往外看,只见斜对面工位的女生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键盘边缘;女生旁边工位的男生频繁刷新着招聘软件,又在听到走廊脚步声时飞快切回工作界面,眼神里藏着掩不住的慌乱。
这种氛围,她太熟悉了。是风暴来临前的死寂,是弱者在强权面前的本能蛰伏。
【触发记忆碎片:2024年7月18日15:00,宏远集团发布《关于阶段性薪酬优化的通知》,称“因市场环境波动,对中层以下岗位实施薪酬调整,平均幅度15%”,HR总监同步在管理层会议放话“严禁私下议论,异议者按不服从安排处理”。】
系统提示刚落,林薇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手机——是周静的旧款安卓机,壳子上印着早已过气的卡通形象,屏幕边缘还磕掉了一块。解锁后映入眼帘的是部门微信群的聊天记录,最新一条是行政部主管转发的降薪通知,下面跟着清一色的“收到”,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个字。
退出群聊,林薇顺势往上翻了翻,是周静和大学室友的私聊,时间停在昨晚十点:“暖暖,我可能要活不下去了。刚听财务的姐姐说,我们部门虽然降15%,但财务部降得更狠,有人直接砍了三成。我试用期工资才四千五,降完刚好够交房租,吃饭都成问题……万一公司觉得我态度不好开了我,我连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
后面跟着三个大哭的表情,再没有后续。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周静的恐惧,她比谁都懂。三年前她父亲突发脑梗住院,急需手术费,她鼓起勇气找领导要拖欠了三个月的绩效奖金,得到的却是一句“年轻人别总盯着钱,格局要大”,以及后续连续一个月的“重点项目”——说白了,就是变相的穿小鞋。那时的她,也和现在的周静一样,夜里躲在出租屋哭,白天在公司装出温顺模样,怕丢了工作连亲人的医药费都凑不齐。
“呵,格局。”林薇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突然瞥见微信群里弹出 “财务部李姐撤回了一条消息” 的提示,残影快得只抓到 “房贷” 两个字。
是李娟。
这个名字刚冒出来,系统立刻弹出详细面板:【目标人物:李娟,42岁,财务部资深会计,入职宏远十年,本次降薪幅度30%(税前月薪从八千五降至五千九)。家庭情况:丈夫半年前失业,目前打零工;儿子就读小学五年级,需支付课外辅导费;每月需偿还四千二房贷。性格评估:隐忍、谨慎、重视稳定,典型“沉默的大多数”,当前情绪状态:绝望值89%,反抗意愿11%。】
30%!林薇愤愤的叹了口气。五千九的月薪,要撑起一个三口之家的房贷、学费和生活费,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这时,茶水间方向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像被捂住嘴的呜咽,隐隐约约的。林薇心头一动,借着“去给主管泡咖啡”的由头——这是周静备忘录里记着的每日任务——起身往茶水间走。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响。快到茶水间门口时,啜泣声变成了带着哀求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林薇心上:“……王经理,求您了,再宽限一个月行吗?我这个月工资突然降了好多,实在凑不齐房贷……孩子的学费还没交,他班主任都找我两次了……”
林薇放慢脚步,贴着墙根站定。透过茶水间的玻璃门,她看见了那个身影。
女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衬衫,头发随意挽在脑后,用一根黑色皮筋扎着,鬓角的白发格外显眼,像是落了层霜。她背对着门口,左手紧紧攥着手机贴在耳边,右手握着一个不锈钢茶杯,指节用力到泛青,指腹甚至抠进了杯壁的防滑纹路里,留下几道深深的印子。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女人的肩膀猛地垮了下来,原本压抑的啜泣声陡然放大了些,又被她硬生生憋回去,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哽咽。“我知道……我知道公司有规定……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再给我一个月,就一个月……”
挂了电话后,她没有立刻转身,就那样背对着门口站着,肩膀微微颤抖,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打蔫的野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右手,用袖口用力擦了擦眼睛,一遍又一遍,直到眼眶红得像兔子,却还是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林薇站在原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闷得发疼。她想起生前在医院走廊接到催费通知的那个下午,也是这样绝望,这样无助,对着电话那头的亲戚一遍遍说“对不起”,挂了电话后躲在安全通道里哭到浑身发抖。眼前的李娟,就是曾经的自己,是千千万万个在生活泥沼里挣扎的社畜缩影。
【叮——检测到宿主与目标人物深度共情,共情度 8,当前数值:18。解锁新手福利:基础办公软件精通(时效24小时)。】
系统的提示让林薇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茶水间的门,故意让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李娟猛地转过身,看到林薇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飞快地别开脸,又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行政部的小周吧?我见过你,昨天你来财务部拿报销单。”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刚哭过的鼻音。
“李姐好。”林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符合周静“内向新人”的设定,声音放得轻柔,“主管让我来泡杯咖啡。您……没事吧?刚才好像听到您不太舒服。”
李娟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躲闪着,含糊道:“没事没事,就是眼睛里进沙子了。”她说着,拿起桌上的水杯就要走,脚步有些仓促。
林薇看着她杯里已经凉透的水,下意识地开口:“李姐,水凉了,我帮您换杯热的吧?”不等李娟拒绝,她已经伸手接过了水杯,快步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又加了点温水调至适口的温度,递了回去,“天凉,喝热的舒服些。”
水杯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李娟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她抬起头,第一次认真看向林薇,眼神里有惊讶,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动。“谢谢你啊,小周。”她低声说,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不客气李姐,应该的。”林薇笑了笑,没再多问——她知道,像李娟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向陌生人敞开心扉。过度追问,只会让她更加防备。
看着李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林薇端着泡好的咖啡往回走,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回到工位后,她打开周静的电脑——屏幕上还停着未关闭的降薪通知文档,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人眼花缭乱。但在“基础办公软件精通”的加持下,那些原本晦涩的条款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她快速浏览文档,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通知里只笼统地写着“中层以下岗位平均降薪15%”,却没有明确“岗位评估标准”“降薪核算依据”,甚至连“调整后薪酬的生效时间”都含糊其辞,只写着“另行通知”。
“典型的文字游戏。”林薇冷笑。生前她吃过无数次这种亏,公司就是仗着员工不懂法、不敢闹,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搞区别对待。她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突然想起周静的记忆碎片:原身昨天刚帮人事部整理过 “各部门薪酬调整备案表”,OA 系统给了 24 小时的临时只读权限,说是 “方便后续核对归档信息”。
借着这个权限,林薇登录公司内部 OA 系统,顺利调阅了财务部近三年的薪酬明细和本次降薪的初步核算表。表格加载出来的瞬间,林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财务部一共十二人,降薪幅度从10%到30%不等,职位越低,降得越狠。最离谱的是,部门经理只降了5%,而作为核心骨干的李娟,却成了降薪最多的人。更讽刺的是,表格最下方备注着一行小字:“高管层薪酬暂不调整,后续根据公司效益另行评估。”
林薇的手指在李娟的名字上顿了顿。系统面板再次弹出,实时更新了李娟的状态:【目标人物情绪波动:绝望值85%,愤怒值 10(因感知不公),反抗意愿15%。】
有愤怒,就有撬动的可能。林薇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她最怕的,是李娟已经被生活磨得彻底麻木,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
她关掉薪酬表格,点开Excel,开始制作一份“工资条核算模板”。利用系统解锁的技能,她快速设置了公式,只要输入基本工资、绩效、扣除项等数据,就能自动算出降薪比例、实际差额,还能对比过往十二个月的薪酬趋势——她要把“模糊的不公”,变成“具体的数字”。这是她生前踩过无数坑后总结出的经验:比起空泛的抱怨,冰冷的数据更能戳破谎言。
“小周,我的咖啡呢?”行政部主管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了林薇一跳。
“啊,马上好!”她连忙起身,把刚泡好的咖啡递过去,尽量装出慌乱的样子——符合周静“胆小新人”的人设。
主管接过咖啡,扫了眼她的电脑屏幕,没多问,只是随口叮嘱:“等会儿把上周的会议纪要整理好给我,下午要给总监过目。还有,最近公司氛围敏感,少打听少议论,做好自己的事就行,试用期能不能过,全看你表现。”
“我知道了,谢谢主管提醒。”林薇低头应着,看着主管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眼底的慌乱渐渐褪去,只剩下坚定。
做好自己的事?她生前就是太坚持“做好自己的事”了,才会在沉默中把命都搭进去。这一次,她不想再让“李娟们”重蹈覆辙。
她低头看向电脑屏幕上的核算模板,又想起刚才李娟攥紧水杯的手、发红的眼眶,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我真的没办法了”。林薇拿起手机,在周静的备忘录里写下一行字:明天午休,以请教“报销单核算标准”为由,找李姐对接,带上模板。
写完,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顺便问问她试用期会不会受降薪影响——符合周静的焦虑性子,不容易露馅。
最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记得带包纸巾。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薇看着桌角那盆周静养的小多肉——叶片蔫蔫的,边缘有些发枯,显然很久没浇水了。她起身接了点水,小心翼翼地浇在土壤里,看着水珠慢慢渗进去,滋润着干瘪的叶片。
就像现在的李娟,看似已经枯萎,但只要给一点“水”——一点理解,一点证据,一点勇气——或许就能重新焕发生机。
办公室里的沉默还在继续,同事们的窃窃私语依旧压抑。但林薇知道,这沉默不会太久了。她看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指尖轻轻敲击键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行政部陆续响起收拾东西的声音。林薇看着同事一个个离开,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她不知道周静住在哪里。
原身的记忆碎片里全是工作流程、考核压力,关于住址、合租室友、甚至晚餐吃什么,一片空白。她总不能跟着人群走出大楼,然后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晃荡吧?难不成她要假装“忘带钥匙”去网吧熬一夜?
就在她站起身,犹豫着要不要跟着最后一位同事走出门时——
【检测到宿主身份适配危机,触发离线机制。】
系统的声音冰冷而及时地响起。
【每日任务时段为09:00-18:00。下班后宿主将强制脱离附身状态,回归系统空间。周静私人生活线已冻结,无需处理。】
林薇还没来得及回应,眼前的办公室景象开始模糊、扭曲,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失重感袭来,再睁眼时,她已经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
——系统空间。
她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不再是周静那双带着纸划痕的手指。
“所以……我下班了?”
【是的。宿主仅在工作时间附身周静,聚焦职场逆袭任务。私人生活线已由系统托管,不会影响任务进程。】
林薇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来如此——她不需要扮演周静的人生,只需要完成她的“职场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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