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怎的,段缘下山时那副狼狈又惬意的模样似乎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猜测,她应是在采药时跌了一跤,摔得一身狼狈,看上去可怜兮兮,不过似乎多了几分不知缘由的可爱。
鹤知翎罕见地生出几分为人兄长的良心。
在段缘靠近他身边时,他伸出手,欲为义妹接过沉重的背篓。
但下一瞬,少女却头也不回地略过了他,甚至没有抬头瞧他一眼,全然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继续往前赶路。
她个子不高,走起路来却快得很,裙裾翻飞,很快就甩开他一大截距离。
四周空旷,仅鹤知翎一人在站立等待,段缘不可能没认出他,显然是故意忽视。
鹤知翎沉默着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右手,和他罕见的良心。
“……段缘,为何故意假装看不见我?”他本欲作罢,又突地直接叫住她,语气冷冰冰,分明是不太高兴。
段缘:“……”
她其实没瞎,当然认出了鹤知翎。
四周辽阔无他人,鹤知翎这么一个俊美挺拔的青年独自站在山脚下,简直不要太显目了。
何况他身为男主,生得丰姿玉容,尽管此时衣着简约,也难掩他一身矜贵之气,叫人想忽略不见都难。
其实段缘本来是想与鹤知翎简单打个招呼的,只是他方才盯着她下山的眼神太过于……反常了。
她很奇怪,这位便宜哥哥明明平常在家只当她是个透明人,从不会多给她一分眼色的。
但他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那默不作声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他的目光很隐晦,寻常人其实很难觉察。
不巧的是,穿越前的段缘是个生活在帝国底层区的阴暗老鼠小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躲在角落无声无息地窥探他人,对这种目光最为敏感熟悉。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令男主难以移开目光的女主魅力,但她本能地直觉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书中女主长达九十八章的凄惨经历还历历在目,段缘完全不想与男主有交流。
她只希望他仍像她恢复记忆之前一样,每日对她冷淡漠然、视而不见,这样最好不过。
所以她故意装作没有认出他的样子,当然,这山脚下空旷得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的“没认出来”也显得很做作。
段缘知道自己很刻意,但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男主最好因此对她有淡淡的反感,但又会碍于他们一贯的自视清高而不与她难堪计较,更不至于因为这一丁点的不悦就出手教训她。
很好,就这样默默地反感我,继续把我当成透明人吧。
段缘是这样设想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鹤知翎居然直接叫住了她,还开门见山地死亡提问。
怎么会呢,原著中男一不是清高冷漠的矜贵公子人设吗?
以他身为男主的骄傲,怎么会直接当场质问这种尴尬小事?
可事实证明他真的会……小心眼的男主,她错看他了。
“啊!原来是哥哥啊。”段缘只好回头,硬装作一副才认出鹤知翎的模样。
她知道她很假,但现在她只能硬着头皮假下去,“没有假装,我真的没认出是哥哥。”
“哦,是这样吗?”
她的“哥哥”眯起眼眸看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却叫段缘心里发毛。
“当然了,我有什么理由要故意对哥哥视而不见呢?”她回以微笑,十分诚恳道。
“可能是我没有想到哥哥会在这里等我吧,所以即使看到有人,也不觉得是哥哥,这才没有认出来。”
“原来如此。”鹤知翎微微颔首,像是认可了这个答案。
段缘暗松口气,她虽然想让男主微微地讨厌她,但可不是直接和他撕破脸,这对她没好处。
随即她又猝不及防地听见他道,“我本以为是妹妹对我有什么不满,所以才故意躲避呢。”
“不是这样便好,天色不早了,尽快回家罢。”
说罢,鹤知翎不再看她,抬步先行往前方走去。
转瞬间,他又恢复成了平日里淡漠无情的冷面模样,与段缘隔了半米的距离,径自走在前方。
段缘干笑了两声,鸵鸟般跟在他身后。
一路到家,两人再无其他交谈。
……
“兄妹”二人回到家中时,天已全黑了。
果不其然,今夜本就因段缘晚归耽误了一家人的晚饭时间,段家父母在又见到她一身脏污、背篓里也没采到多少株药材之后,立即对她破口大骂起来。
他们对女儿身上的显目伤痕视而不见,勒令她不准吃晚饭,以作惩罚。
段缘照单全收,没有丝毫抵抗。
前世的她是帝国里底层得不能更底层的打工妹,她出生于贫民窟,自幼丧母,父亲是个无业醉汉。
对她来说,无人疼爱、吃不饱穿不暖、挨打受骂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她早就习惯了接受来自任何人的恶意,习惯了万事只有自己,对这种程度的惩罚,她完全接受良好。
倒不是因为她逆来顺受,而是目前人在屋檐,她一没修为、二没钱、三没地图,短时间内还不能脱离段家。
最重要的是,她还要蹲守两年后鹤知翎恢复记忆回归鹤家时,给收留他两年的段家父母爆的那笔金币……
被骂就被骂,她会左耳进右耳出的。
至于禁食小惩罚,她早就在山上摘了两颗野桃藏在袖中,留作晚上宵夜,饿不到自己。
他们一家三口吃饭的间隙,她自行去换了衣服,舒服地洗去一身邋遢,回自己房里歇着。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中途需要去洗趟碗。
以及她睡在杂物间,屋内隔音不太好,所以她只能等待到月已高悬,推测一家人都已睡下后,才偷摸掏出那两颗野桃充饥。
从狭窄的木床上坐起身,用干净帕子仔细将果子擦拭干净,段缘大快朵颐,很快就将两颗野桃消灭殆尽。
她很幸运,两颗随手摘的野桃滋味都很好,汁水清甜,丝毫尝不到酸涩,果肉饱满,吃完后很满足。
果腹后,她悄无声息地溜到院子里接了些井水喝,接着又漱了漱口。
这一顿算是勉强吃饱喝足了,段缘正打算进屋,却乍然瞟见自己身旁有一道挺拔高大身影。
段缘侧目看去,柔和月光照拂下,她见到她的便宜哥哥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不知道已站在她身后盯着看了多久。
“你——”
这情况太古怪,段缘大脑一时有些宕机,斟酌着轻声开口,却旋即被对方打断。
鹤知翎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出声。
段缘顺从噤声,抿着嘴唇,一时不解地看向他,她完全不明白他的来意。
她面上看似只有疑惑不解,其实内心已惊恐万分。
男主在干嘛?
他为什么会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盯着别人喝水?
她好害怕,他今天真的很诡异……
能不能做回那个高冷不爱搭理她的鹤知翎。
鹤知翎慢慢贴近她,直视她微微睁大的杏眼。
他生了一双锐利的狐狸眼,直勾勾看人时极具攻击性,叫段缘不知所措,看向他的气势也弱了几分。
随后,他浅浅地笑了,以食指点了点自己唇角处。
“……”段缘对应着位置抹嘴,果然有一小块果皮。
……
不是,这男主确定没点病吗?
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盯着她看了半天,还一直站在旁边等着她,难道就为了提醒她嘴角有块果皮吗?
段缘既觉得无语,又尴尬极了,所幸是在夜晚,得以遮掩住她热得通红的耳尖。
见她一副羞赧模样,便宜哥哥又哼笑一声。
他声音不大,但两人靠得太近,低沉一声笑在万籁俱寂的夜间小院中叫她听得分外清晰。
“无聊。”段缘终于忍不住骂他一句,推开他飞快跑回屋去。
……
次日清晨,段父段母天不亮就外出打猎了,过后不久,段缘的房门被敲响——
她推开门,是鹤知翎。
他今日换了一袭轻简青衣,一头墨发用同色布条挽起,似个清贵儒雅的书生公子。
段缘还睡眼惺忪着,只模糊听见他让自己一同去镇上的学堂,给他做书童。
“——等等,我给你做书童,你确定?”段缘闻言立马醒了,不可置信地扬起了脸。
“嗯,我早晨问过爹娘,在书堂需要个伴读,他们说你去便可。你尽快收拾一下,要出发了。”
鹤知翎嗯了声,轻飘飘道。
他眼神掠过少女鸡窝似的头发,毫不掩饰地展颜一笑。
段缘低头不语,神色变得复杂。
如果昨日的事只是一个意外,那么现在,段缘大概能够确定男主盯上了自己。
她不知道原因,但她不傻,能看得出鹤知翎好像自昨日起突然对她有了几分兴趣。
去学堂做书童她并不抗拒,反而书童的活儿会比上山采一天药更为轻松。
但问题是,她不想和男主走得太近。
原著中并没有女主给男主做书童的情节,他们的感情线是从相遇后才开始的,鹤知翎在段家村的两年时间不过由书中的两句话一笔带过,使得男女主有个初识的契机罢了。
她一时迟疑,站在原地久久不回话。
少顷,男主等到不满的清冷声音传进她耳中:“一直愣着作甚,你不愿意?”
“既然不愿,妹妹就待在家休息,晚上我再告知爹娘替我另寻。”
说罢,鹤知翎转身欲走。
“等等”段缘急忙拉住他。
她忽的意识到,这事是段父段母的命令,她还真没有什么拒绝的权利。
野桃很好吃没错,可孩子也想吃点热乎饭。
“我去。”
“你当真愿意?若是不想去就直说,我去与爹娘说。”鹤知翎挑眉问。
“……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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