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林青云来到的这处地方，叶济宁并不陌生。
这里就是六层小楼斜后方的一片空地。
这旁边的房子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也不在主干道的旁边，所以下了雪也没人打理。
积雪一点点被压实，正是堆雪人的好地方。
两个人临时起意，谁也没有戴手套。
林青云还好，她已经习惯了这片冰天雪地，叶济宁却有些受不住。
叶济宁看着已经初具雏形的雪人，轻轻对着已经红胀的双手哈气。
“宁姐，你冷啦？”
“还好，就是有些凉手。”
“你那么吹气没用的，要这样。”
林青云一把抓过叶济宁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揉搓。
一边揉搓一边哈气，叶济宁愣神，看着林青云唇角飘出的白烟在空气中凝结再挥散。
“看，没有刚才那么红了吧！
要不宁姐你在旁边看着我堆吧，现在小白的身子已经堆出来了，我再给她堆个头，到时候你再来堆眼睛鼻子嘴。”
“小白？”
“对呀，我给我们堆的雪人起的名字！好听吧。”
叶济宁笑了起来，抽回双手，弹了一下林青云的脑门。
“妹妹，就你的审美，我可不放心让你堆她的头，一定不圆也不可爱！”
“宁姐！你瞧不起人！哼，看我一击！”
林青云快速蹲下揉了一个雪球，打在叶济宁的身上。
叶济宁也不甘示弱，随即反击了回去。
雪城的冬天，月色总是像宣纸上的泼墨一样一瞬便染在了天空。
叶济宁看着眼前少女的笑脸，不自觉地也弯了眼睛。
在北城读大学时，每当天空下雪的时候，叶济宁都能听到室友或是同学兴奋的尖叫。
她们总是乐此不疲地给那点点雪花拍照，北城的雪很小，落地即化。
叶济宁在那时总是笑着摇摇头，并不跟她们一样兴奋地跑到外面感受雪的味道，而是静静地在窗前听雪的声音。
宿舍楼前洁白的雪花和食堂门前粉红的樱花，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样的，不过是世间一样美丽的物种而已。
但此刻，叶济宁却有些改变主意了。
少女、雪花和月色，林青云认真地为小白寻找可以当作眼睛的石头，她的一举一动在叶济宁的眼中仿佛开了慢动作特效。
此时，这个天真可爱的女孩与记忆中那个有些沉默的身影渐渐重合。
叶济宁突然为来到雪城见到这样的林青云而感到窃喜，只有她才见过林青云小妹妹的一面。
“真的是个妹妹啊，只有妹妹才会这么跳脱。”
叶济宁心中暗暗地想，此刻，她才真得有眼前这个人是妹妹的实感。
不管是稚嫩的冲动，还是雪中的欢乐，都是妹妹才会有的啊。
叶济宁突然想，27岁的林青云还记得这些事吗？
她记得在她14岁这一年，有个长得和她大学学妹一模一样的姐姐陪她一起在月色下堆雪人吗？
叶济宁不知道答案，但她竟不想林青云记得这些事。
因为或许在林青云心中，她的宁姐是一个做事温柔、性格包容的独立女人。
但真正的叶济宁，却是个胆小懦弱、害怕一切的可怜虫。
她怕林青云会感到失望。
更何况，如果林青云真得记得她，又怎么会在第一次见面时，那么自然的提醒她嘴角有米粒呢。
叶济宁想着，看着眼前这个稚嫩的少女，揣度着记忆中那个成熟的女人的心事。
“当当当！宁姐，堆好啦！
看看我们的小白，多么的可爱！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呀，绝世聪明的林青云大王！”
林青云得意洋洋地冲着叶济宁道。
叶济宁打量着眼前的雪人，鼻子有了，是林青云找到的一根短树枝，眼睛有了，是林青云找到的两块黝黑的石头，嘴……
叶济宁走上前，伸出食指，在雪人圆滚滚的头上画了一个弧。
于是，小白就有了一张大大的笑脸。
“这回才是真正的好啦！林小青云笨呐，连小白的嘴都忘记了。”
叶济宁抱着臂转身，向小白的方向努努嘴，调笑道。
“什么啦，我可没忘，只是看宁姐你在走神，特意考考你能不能发现，没想到，你还怪厉害的。”
叶济宁沉默，没有接话，而是伸手拉住了林青云的袖口。
“走吧，该回家啦。”
“哎，宁姐，你今年多大啦？你是大学生吗？你看着这么年轻，一定不到20岁吧……”
“打住！小青云，你怎么这么八卦，一路嘴都不停的。”
“宁姐，我的事你全知道，你的事我却什么也不知道，这不公平！”
说着，林青云还摇摇脑袋，肯定自己的观点。
“小青云，姐姐已经26了，比你大一轮呢，我看着有那么年轻吗？”
“什么！宁姐你都26啦？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叶济宁轻笑，心说身份证上的年龄你比我还大一岁呢。
而且，27岁的你，看着比我更年轻。
“宁姐你到底是不是大学生呀？不管是我妈还是老师，他们天天念叨着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好像读了大学出来一切都不愁了一样。
不过，向老板，就是千河网咖那个向老板，她是千河镇唯一的大学生，她是挺厉害的，我看她弄电脑可厉害了。”
叶济宁沉吟了一下，对林青云解释道：
“我是大学生，但并没有很厉害。
读了大学也并不意味着一切都不愁，成年人的世界有很多烦恼，那就不是你一个14岁的小姑娘能理解的喽。”
“但考一个好大学对你确实很重要。”
想着毕业以来在朋友圈看到的林青云的消息，她毕业就进了北城的大厂，年薪是她的十倍。
“青云，我希望你就像老师和妈妈说得那样，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
我会在那里和你重逢。
这一句，叶济宁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里默念。
“宁姐，我知道了。”
林青云懵懂地点头。
单元楼门口处，叶济宁松开握着林青云衣袖的手，和她道别。
林青云乖乖回应后，走进了单元门中。
叶济宁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感觉袖口被轻轻拉住。
“宁姐，我觉得你很厉害，你算账很准，找钱很快，懂得很多道理……我觉得你比向老板厉害！”
说完，林青云又跑进了楼道里，这回是真的回家了。
叶济宁看着林青云消失的背影，突然鼻子一酸，摸摸眼角，有点湿润。
原来是又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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