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整座酒店被窒息氛围笼罩。尽管成功下楼的有数十人，但是更多的被留在了楼上。一声接一声的爆炸，突然黑下去的屏幕，无一不在昭示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黑衣人随机按下的开关如同巴甫洛夫手中的摇铃，引得那些在狭长回廊的饿狗来回奔逃。
他出的题目越来越难，门开启的次数相应减少。有的人放弃了这样毫无希望的抢夺回到房间，有的人则妄图用双手掰开数吨重的电梯门。
莱特有些看不懂周予霁，他不明白这样的驱赶起到什么作用，难道仅仅是为了看一场滑稽的闹剧？
大厅的人越来越多了，黑下去的屏幕亦然。
格伦突然沉声说了句“不好！”
“怎么了？”莱特紧张看向他，生怕格伦看出那个黑衣人的身份。
格伦脸色阴沉，极其严肃道：“表面看起来成功逃生的人和位于爆炸点的人是随机的，但是留下的人刚好是联盟军部的七大将官，以及他们各自党派的人。”
联盟军部的七大将官是仅次于首领之下的人物，他们互相争斗又在利益面前彼此帮助，形成了巧妙的制衡。联盟能够统一那么多星球还不发生大的动乱，他们功不可没，不过也有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贪婪之事存在，只不过首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或许是巧合。”莱特敛了敛眉，他知道不可能有那样的巧合。正想问问明殊的想法，他更了解军部的事情。可一回头，身后只剩一根立柱。
格伦察觉他的视线，“明殊避开监控出去搬救兵了，来之前他们对这个酒店做过安全排查，他熟悉酒店分布图知道暗门。”
“嗯。”
【好了，我也玩儿累了。这样吧，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只要回答正确就开放所有的门。不过呢，这最后的问题只有房间里的人才能回答。】
直觉告诉莱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十几秒之后，房间内的人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似乎非常不安。有人站起来来回走动，有的人闭上眼视死如归，还有的人疯了似的扯烂窗帘撕破墙纸为找出隐藏的监控。
莱特意识到那十几秒里周予霁应该已经向他们提问了，只不过大厅的声音被屏蔽掉。
到底是什么问题引得这群权势滔天的军官震怒。
有人张开嘴，只不过没等大厅的人听到回答隆一声巨响震撤彻云霄，西南侧一扇门被炸飞，火光冲天。泡沫灭火器随之扑灭，训练有素的军队从门外鱼贯而入，组织众人逃生。
白雾漫天，一个劲瘦人影朝他们奔来，格伦瞳孔紧缩，往前跑了几步张开双臂，与明殊抱了个满怀。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他吻了吻明殊的发顶。
“别说这么多了，我们先出去，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好。”
他们一人拽住莱特一边胳膊，半搂半抱把人带出去。仓皇间莱特回头，只见屏幕破裂，黑衣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小半的脸，淡粉色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随后黑衣人身后的门被强力破开，手持冲锋枪的士兵冲进来，冰冷的枪口对准他。
“双手举高，不许动！”
周予霁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莱特清楚看到他的口形。
【别、担、心。】
三秒后，所有屏幕都黑了下去。周予霁转过头迎着枪管站了起来，他听话地高举双手，带着讨好的笑意道：“放心，我身上没有武器。”
打头阵的士兵将信将疑靠近，大声呵斥，让他把帽子摘下来。
“怎么办呢，我不想摘。”
“摘下！立刻！”
“那就没办法了。”周予霁可惜道，戏谑目光瞬间变得阴鸷。
下一秒，士兵手中的枪被悉数缴下，竟无一人看清他的动作。僵硬的枪管变成了插在饮料杯里的塑料管，在周予霁手下弯曲断裂。他甩开报废的枪械，歪了歪头。
“抱歉，我还有别的事，就不陪你们玩儿了。”
他箭步往窗外跳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周予霁解除了酒店的信号屏蔽器，把方才监控录下的最后一个问题的回答的视频通过体内终端发送出去。
·
莱特坐上飞艇，手掌不自觉捂住胸口。
滑行跑道亮起指示灯，长得像条河，一架接一架飞艇降落。他知道那是来抓周予霁的。如此大阵仗的暴乱，不可谓不轰动。
菲斯塞尔最大的酒店才落成十年，签署和平协议那年建的，转眼间变成一座废墟。工作人员忙前忙后清点人数，巨石之下，是一个个曾在联盟翻云覆雨的大人物。
如今也顾不得什么星球自治法，联盟最大的后勤力量尽数出动涌过来帮忙挖掘及善后。
“莱特、莱特。”格伦推了推他的肩。
莱特抬起头，满脸茫然，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耳朵仍回荡着嗡嗡的鸣响。
“怎么了？”他晃了晃脑袋。
格伦按着他的头，安抚地轻拍，“等会儿我助理会来，他陪你在飞艇里，你不要去别的地方。”
“你和明殊有事就去吧，不用担心我。”
毫无血色的面孔完全不像是不需要担心的样子，可是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作为行星常委会秘书长，还有军部中坚力量，格伦和明殊不得不站在前线指挥善后工作。
俩人轮流抱了抱莱特，又说了些体己话才离开。
联盟首领对此事十分重视，下了命令务必要把所有遇难者都找出来。菲斯塞尔自治政府虽不满，但里面也有他们的人，只能憋着一股气帮忙。
在这场惨烈的、单方面的屠杀中七大将官全部死亡，其党派的人也大部分遇害。
联盟史上最大规模的挖掘工作持续了一周，甚至用上了最新型的机甲帮忙救援。最终挖到尸体562具，受伤人无数。
所有尸体都被送到科林进行辨认，有的只剩下残肢，有的面目全非，拼接和辨认工作进行得非常困难。最为蹊跷的是，这里面有将近三百具尸体只剩骸骨，全联盟的法医加入复原工作，拼了两个月才把所有人辨别出来。
其中有一个让莱特不敢相信的名字。
——周瑾初。
他妈妈一直被埋在菲斯塞尔的酒店下面，并不是在哪座矿洞里。
恐怖袭击事件如同蝴蝶煽动了翅膀，牵扯出二十年前的矿洞崩塌事件。一时间，联盟人人自危，生怕哪天灾难就落到自己头上。
自那天以后莱特又没了周予霁的消息。而格伦和明殊也更不用说，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用。
“你到底在做什么？”莱特戳了戳光屏的照片。上面的男人眉目昳丽，目光深邃，小小的一寸照都框不住那要冲出来的帅气。这张照片是周予霁获得人类社区居住证明那天，莱特带他去拍的。
像是听到他的呼唤，屏幕闪了闪，冒出一个桃心。过了一会儿又冒出一个，渐渐填满视线，像气球似的，在屏幕飘来飘去。是个很低级的病毒，莱特随手写了个代码消灭。
按下enter的一瞬，他把鼠标点到上面几行做了些修改。
桃心被消杀程序消除时，并不是即刻消失，它们如同真的气球一般炸开，白花花亮晶晶的小白点喷出来，如同下雪。电子屏幕里的雪下了差不多五分钟才停歇。
窗外鸣笛声响，莱特关闭电脑出去。
两个月没见，格伦瘦了一大圈，他原本引以为傲的**胸肌都瘪了下去，眼底青黑，双颊凹陷。
莱特不太熟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格伦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非常疲惫地长叹一口气。
“这是不是天意？”
跟一个科学家说天意，也不知道他是想要怎样的回答。莱特摇摇头，诚实道：“我不知道。”
今天是认领遗体的日子。
由于受害者众多，认领时间被严格规划，就算是秘书长也没办法随意指定哪一天。
除了他们俩，凯瑟琳和久不露面的他们的父亲劳伦斯·威尔也来了。威尔公爵此前军权民心都非常重，为了让联盟首领安心，他被分配到威尔星后就承诺不再离开这颗星球，所以他没办法前来，托凯瑟琳帮忙带了一枝白玫瑰。
凯瑟琳穿了一套全黑套装，脸上不施粉黛，就连香水也没有。白着一张脸，眼球红血丝浓重。见到莱特和格伦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格伦沉默地把弟弟妹妹抱进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拍拍俩人，说：“好了，该进去了。把脸擦擦，这么久才见到母亲，哭丧个脸像什么样。”
深呼吸调整好情绪，三人一道走进临时存放机构。
一个枯瘦的男人蹲在巨大的方格型挺尸箱旁，他的西服衣摆垂在地上，沾满尘土，男人形容憔悴，紧紧抱住装着骸骨的袋子，如同拥抱他的爱人。
格伦偏过头，抹了把脸。
“父亲。”他轻声喊。
劳伦斯脸颊隔着透明密封袋贴着头骨，一双灰绿色眼睛了无生气地盯着灰扑扑的地板。
小时候爸爸总是很忙，莱特又住在无菌室里，他对爸爸的印象很模糊。此刻看着这个狼狈的中年男人，他感到很陌生。格伦称呼他为父亲，可是他却开不了口。他只知道对方抱住自己的妈妈，而且他跟自己一样难过，或许比他更难过。
莱特的心像被一只手攥着，几乎无法呼吸。
“莱特宝宝，站起来，别怕，你可以的，我们宝贝慢慢地，慢慢地走也可以以勇敢地走过来。不一定要用跑的，只是慢一点而已，没关系的。”妈妈的温柔声音回荡在耳畔，莱特眼前模糊一片，跌坐在地上，伸手想要触摸变成了骸骨的妈妈。
劳伦斯缓慢看向他，眼眸闪烁着泪，鼻翼翕动，胸膛剧烈起伏。
“莱特？”他的嗓子像破风的鼓风机，沙哑得刺耳，是长期在矿洞呆着造成的。
莱特的手颤抖着，那个有着海藻一样长发，皮肤胜雪，爱穿宝蓝色长裙，戴漂亮珠宝的妈妈变成了几块灰白的骨头，一个塑料袋就装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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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恐怖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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