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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虫洞回响

“……沙漏…倒…转…”

破碎的音节从林绛染血的喉咙挤出,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叹息。这不是密码,不是解锁的咒语,而是他意识濒临瓦解前最后的、源自幼年林璃呓语的本能回响。

轰隆——!!!

头顶,被腐鲲狂暴挣扎撕裂的母舰穹顶结构,携带着亿万吨被锈蚀、熔融的金属洪流,如同灭世的海啸巨浪,朝着林绛所在的狭小腔室、朝着那扇闪耀着符文的熵晶巨门,轰然碾下!致命的阴影瞬间吞噬了所有来自“璃沉”倾泻下的毁灭光流,只剩下纯粹的、物理层面的终结!

林绛的残躯躺在冰冷湿滑的地面,视野被翻滚的黑暗和腥红的血雾覆盖。胸腔的虚无黑洞在空间跳跃后陷入死寂,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本源。林璃最后的精神印记化作的星尘荧光,微弱地飘散在门前的绝对黑暗中,像濒死的萤火虫。他甚至感觉不到绝望,只有一片空茫的撕裂感,仿佛灵魂已经提前被那坠落的巨影碾碎。

然而。

就在那毁天灭地的崩塌即将降临的亿万分之一秒——

嗡——!

林绛那句呓语,如同投入诡异湖面的最后一粒石子,在触碰到门上旋转的、复杂的几何符文矩阵的瞬间,引发了意想不到的反应!

不是解锁成功的嗡鸣。

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来自门内某个蛰伏了亘古之物的冰冷震颤!

门的中心,那黯淡的半星徽记凹槽中,由林绛体内残余熵鳞与胚体污染引发的微弱幽光猛地炸亮!这光芒并非照亮,反而是一种更深邃的黑暗爆发!一个极度微小的、绝对漆黑的奇点在那凹槽中心凭空生成!

奇点瞬间扩张!扭曲!拉长!

不是物理的变形,而是空间本身的规则在那里坍塌、重塑!一条微缩的、仿佛由亿万旋转幽暗丝线构成的“虫洞”,从那凹槽处被强行撕扯成形!它连接的方向并非门的另一端,而是……林绛胸前那死寂的虚无黑洞!

嗤啦——!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到冻结灵魂的吸力猛地攫住了林绛的身体!

不,不是攫住身体,而是攫住了他与那虚无黑洞的存在本身!

没有光爆,没有巨响。

在亿万金属崩塌洪流即将砸落的瞬间,林绛的身体连同他身周直径一米内的空间(包括那几点林璃意志消散的荧光微尘),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瞬间拉长、扭曲、坍缩!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黑暗流束,瞬间被拽入那个刚刚诞生的微型虫洞之中!

灭顶的洪流狠狠砸在空地上!整个腔室连同巨大的熵晶门板剧烈震颤!但本该存在的“障碍物”(林绛)已经消失,毁灭性的冲击直接撞击在巨门之上!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狭窄空间内被放大到极致!合金结构崩裂!覆盖的腐鲲筋膜如同烂泥般爆炸飞溅!那扇沉寂了无数纪元的熵晶巨门,门板上的几何符文剧烈闪烁,承受着足以粉碎山脉的能量轰击!但门的材质本身——那未知文明的深色结晶——却展现出恐怖的硬度!裂纹在晶体内部疯狂蔓延,发出刺耳的晶格破碎声,却并未立刻解体!

而在门中心那个被强行撑开的微型虫洞口,受到剧烈物理冲击的刺激,幽暗的“丝线”瞬间剧烈紊乱、扭结!虫洞结构变得极其不稳定!

仅仅维持了千分之一个心跳的时间。

噗!

如同气泡破裂。

那个刚被撕开、吞掉林绛的微型虫洞,在爆发的能量冲击和不稳定的空间震荡双重撕扯下,无声地湮灭了。

只在原地留下一片极度紊乱的、散发着刺鼻臭氧味和空间焦糊感的真空漩涡!以及门上那因过度负载而黯淡下去、几乎被裂纹覆盖的半星凹痕。

……

……

绝对的黑暗。

冰冷的死寂。

时间的感知被彻底撕裂。

林绛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是坠落?是漂浮?是被溶解?是被压缩成一条无穷长的细线?

视觉、听觉、触觉、痛觉……五感皆寂。

意识仿佛也被冻结在这片冰冷的漆黑虚空之中。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核心的烙印在坚持:

林璃消散的荧光……熵晶巨门……沙漏倒转……开门……

这些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在绝对虚空的边缘挣扎。

不知过去了多久。

一刹那?一万年?

噗!

一种奇异的“着陆感”。

不是实体的碰撞,更像一个水泡融入了一片更大的水域。

绝对的黑暗开始稀释,被一种流动的、粘稠的、散发着微弱暗红色磷光的“物质”所替代。他感觉自己浸泡其中。

痛楚如同苏醒的岩浆,从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深处轰然爆发!

咔嚓!

仿佛听见了自己彻底破碎的声音——不是物理的,而是存在状态的剧变!

他的身体在这片暗红粘稠的“海洋”中溶解了!

不,不是溶解。是解析与重构!

皮肤、肌肉、骨骼、残存的金属植入体、甚至胸腔那个死寂的虚无黑洞,都像被投入强酸的矿物,在暗红“海水”的包裹下层层剥离、消散!唯有那根植于意识核心的烙印未被磨灭。

锚点确认…污染型态适应…载体重构开启…

一个冰冷、僵硬、如同生锈齿轮转动的意念流,不带任何情感,凭空出现在林绛濒临崩溃的意识中。这并非腐鲲的混乱绝望,也不是“璃沉”的尖锐贪婪,更像是某种…预设机制的低语?

他的“视线”(如果还存在的话)开始恢复。

看到的不是物质,而是恐怖的精神影像!无数混乱的画面碎片如同疯狂的万花筒碎片在他“眼前”飞旋冲撞:

锈海翻腾、珍珠菌虫疯狂增殖如银色潮汐、巨大的金属结构在无形巨力下扭曲断裂、无数张面孔(陌生的、熟悉的、陆沉扭曲的、林璃碎裂的)在痛苦尖叫中溶解、那扇巨大熵晶门板在崩塌冲击下闪耀着裂纹的符文、原始胚体“璃沉”亿万复眼中爆发出的毁灭光束……甚至有一闪而过的、一座充满了流动霓虹光的巨大悬空都市残影……

这里……是虫洞内部?还是穿越后的夹层?

不!

林绛的意识核心猛地一颤。

他捕捉到了关键:这些碎片并非记忆,而是……信息!被虫洞扭曲、携带、如同垃圾般堆砌在此地的时空漂流信息垃圾场!

虫洞本身就是一个极度紊乱、极不稳定的时空乱流区!而门上那个被强行开启的虫洞入口,更是将刚刚发生在熵晶门前的所有混乱能量冲击、精神风暴、腐鲲意志碎片和林璃残存印记的粉尘……都当做垃圾般卷入了这片乱流信息流!

他正在被分解!他的血肉、意识、记忆都在被这片信息流冲刷、解析、打上此地特有的、来自腐鲲内核的“污染烙印”,以便于在这片信息流体中重塑一个可以“存在”的“载体”!

核心烙印锁定:林璃·精神残响…(指令:吃掉我)…识别为悖论坐标…同步载体重构因子…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指向一个在林绛即将消散的意识中如同灯塔般明亮的“点”——那正是飘散在他身边、也被一同卷入虫洞乱流的林璃印记最后的星尘粉尘!它们在这片精神信息流中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如同被激活的核心引信,成为了他意识不被彻底溶解、接受腐鲲式重构的核心参照点!

轰!

更深层的痛苦!

林绛感觉构成自我的无数信息碎片在飞速旋转、剥离、与这片暗红信息海中的腐鲲污染烙印粗暴搅拌!

他看到自己的“新躯体”在信息流中被强行构建:

由无数锈蚀的、如同结痂的暗红铁屑组成模糊人形轮廓;

胸腔处替代虚无黑洞的,是一个缓慢旋转、由无数微小紊乱几何符文(正是熵晶门上那种)构成的黯淡核心,它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信息碎片,尤其针对那些蕴含林璃印记的荧光粉尘;

断裂的右臂位置,正由无数尖锐如珊瑚骨刺的信息束疯狂增生凝结,每一根“骨刺”上都闪烁着过往战斗残片和被腐鲲污染扭曲的狂怒;

左臂却如同剥去皮肤的焦黑金属骨架,上面覆盖着半透明的、搏动着的腐鲲筋膜组织;

眼睛的位置——无数破碎的镜面碎片(映照着万花筒般的混乱信息流)在暗红铁屑中旋转重组,每一片镜子都凝固着一个不同的、扭曲的痛苦瞬间……

这不再是人类的躯体!这是混乱信息的聚合物!是被腐鲲污染烙印扭曲的怪物雏形!

“不……这不是我……”林绛的意识在剧痛与重塑的扭曲中挣扎嘶吼。

…悖论融合体(未完成)……信息污染指数:高阶……生存形态:临时锚定…… 冰冷的逻辑判定再次划过他的识海。

噗通!

伴随着一种被强行挤出粘稠液体的感觉,林绛(或者说那具由暗红铁屑和腐鲲筋膜组成的怪异载体)猛地从暗红的信息洪流中被“抛射”了出来!

光线——不再是暗红,而是污浊的、混杂着铁锈腥味和海腥味的昏暗天光。

温度——冰冷潮湿。

触感——粘稠的污泥和尖锐的金属碎片混合物。

声音——巨大金属结构在重压下发出的呻吟、不明生物沙哑的嘶鸣、以及粘稠液体流淌的咕嘟声。

他跌坐在一片泥泞肮脏的洼地中。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个“部件”都传来剧烈的排异感和撕裂般的痛苦。这具新生的、扭曲的躯体在剧烈抽搐。

他抬起头。

视野由无数旋转的、映照着过往片段(尤其聚焦在坠落前最后一幕——巨大熵晶门上闪耀的裂纹)的镜片组成,极度混乱。

但慢慢地,画面开始聚焦。

他看见了头顶的天空——一片被厚重、铅灰色云层覆盖的天空,云层缝隙中透出黯淡的天光,不是正常的日光,而是一种混合了铁锈色的污浊白光。

他看到巨大扭曲的金属结构耸立如怪异山峦——不是熟悉的母舰风格,而是更古老、更宏大、布满了如同巨兽肋骨般巨大支架和被厚重锈层包裹的舰身遗骸,坍塌变形得几乎看不出原型。

空气中弥漫着比锈海更浓郁的腐朽与死亡气息,混合着浓重的化学异味和生物腐烂的恶臭。

废墟之间,不再是珍珠菌虫,而是另一种形态的“生物”——移动缓慢、由生锈金属和腐烂有机质凝结而成的畸变聚合体,如同在泥沼中蠕动的垃圾堆成的活尸!它们在污浊的水洼中缓慢移动,发出低沉沙哑的、仿佛锈蚀齿轮摩擦的声音。

这里是……哪里?

林绛的意识艰难地整合着信息。那混乱的镜片视野中飞快掠过一些扭曲的片段:熟悉的、属于上方那座霓虹都市“玄黄”的建筑风格的金属碎片,虽然已经极度锈蚀,但仍有依稀的轮廓;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风格更恢弘也更残破的远古舰骸……时间的错乱感。

他踉跄着尝试站起,那由无数铁屑筋膜组成的手臂支撑着身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胸前那符文核心缓慢旋转,散发出冰冷的暗光。

低头。

手掌——依旧是半金属骨架覆着筋膜,但掌心残留的一片冰冷……不再有林璃的温热。只有一粒附着在指骨缝隙中的、微不足道的、散发着极其微弱荧光的粉尘——那是林璃印记残存最后的信息质,几乎感觉不到,却牢牢地嵌在那里,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沙漏……倒转了?

没有解脱,没有新生。

只有破碎的躯体,混乱的时间,被污染的灵魂,和一个嵌入指骨缝隙的、渺小却无法磨灭的遗骸。他站在一个无法辨认时代与地点的巨大废墟深处,如同宇宙丢弃的一只畸变寄生虫虫。

而头顶那片污浊的铅灰色天空中,隐约有巨大、非自然的阴影在云层后缓缓蠕动……

林绛(用这具躯体的方式)抬起头,无数镜片组成的瞳孔倒映着那片铅灰色的死寂天空和蠕动的阴影。一个冰冷、扭曲、混合了自身金属摩擦与腐鲲低沉喘息般的声音,第一次从这个新的、怪诞的存在口中发出,穿透污浊的空气:

“……璃……” 这声音不再是呼唤,而是信息扭曲的嘶鸣,如同这片古老废墟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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