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臂挥出的狂怒与骨刺的尖啸,撕裂了废墟的死寂。林绛新生的、充满排异感的躯体,在这一刻被战斗的本能驱动。腐鲲传承的混乱暴戾,与他自身不屈的意志,以及胸腔内那符文核心对威胁的冰冷计算,扭曲地融合在一起。
“碎骨者”比看上去更难缠。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如同流动的尖锐金属沙暴,专门寻找载体最脆弱的连接点钻凿、撕扯。第一只被林绛的骨刺臂扫中,爆开一团火花和碎裂的金属片,但更多的碎片立刻重新聚合,发出更刺耳的吱嘎声扑上来!
另一只趁机攀上他的左腿,那些高速旋转的微型钻头疯狂啃噬着暗红铁屑组成的“肌肉”,传来令人心悸的刮擦声和结构松动的反馈。左臂的焦黑骨架猛地砸下,覆盖的腐鲲筋膜骤然收缩,如同活物般包裹住那只“碎骨者”,筋膜下传来令人牙酸的碾磨声和某种生物电流的噼啪声——左臂在吞噬!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顺着左臂汇入躯体,暂时缓解了载体的虚弱感,但同时一股更原始的、对破坏和吞噬的渴望也随之涌上林绛的意识。
“滚!”他再次咆哮,声音是金属摩擦与生物嘶鸣的混合体。右臂骨刺疯狂增生,如同爆开的荆棘丛林,将另外两只逼近的“碎骨者”暂时逼退。战斗毫无章法,全是基于本能的撕扯、锤击和吞噬。他像一个刚刚获得力量的婴儿,笨拙而狂暴地使用着这具陌生的怪物之躯。
就在他专注于身前敌人时,背后阴影中,最后一只,也是体型最大、颜色最深沉的“碎骨者”悄无声息地弹射而起,目标直指他后颈与躯干连接处那闪烁不定的符文核心!
危机感如同冰锥刺入意识!
但林绛来不及回防!
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灰蒙蒙的光束,毫无征兆地从侧面射来,精准地命中那只腾空的“碎骨者”。没有爆炸,没有声响,那“碎骨者”在被光束击中的瞬间,就像被抽走了所有活性,构成身体的金属碎片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变成了一堆真正的、死寂的废铁。
其余几只“碎骨者”的动作猛地一滞,它们那混乱的意识似乎感知到了更大的威胁,发出几声尖锐的、近乎恐惧的吱嘎声,随即如同潮水般退入龙骨下方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战斗突兀地开始,又突兀地结束。
林绛保持着战斗姿态,剧烈地喘息着——如果这具铁屑与筋膜构成的胸膛起伏能算作喘息的话。他猛地转向光束射来的方向。
在倾斜龙骨的更高处,一个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那是一个……人形?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沾满污渍和锈迹的灰色长袍,兜帽深深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毫无血色的下巴。长袍下摆破损严重,露出下面并非血肉之躯,而是某种暗沉的、类似老旧合金的肢体,关节处有细微的伺服机构运转声。他手中握着一根扭曲的、如同枯树枝般的金属手杖,杖头镶嵌着一颗浑浊的、没有任何光泽的灰色晶体。刚才那道瓦解“碎骨者”的光束,似乎就是从这手杖发出的。
这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这片锈蚀废墟融为一体,散发着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寂静。他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就像一块经历了无数风雨的顽石。
林绛警惕地盯着他,右臂的骨刺微微震颤,左臂吞噬了“碎骨者”后传来的饱腹感与新的饥饿感交织。胸腔的符文核心急速旋转,试图分析这个新出现的存在:
…目标分析:非标准腐殖单元……能量签名:未知……结构:高度改造/非有机主体……威胁等级:无法判定……建议:极度谨慎……
“你……是谁?”林绛的声音沙哑扭曲,尝试沟通。他无法确定对方是敌是友,甚至是某种更高级的“锈尸”。
灰袍人没有立即回答。兜帽的阴影下,似乎有两点微光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扫过林绛全身,尤其在他胸口的符文核心和左手指骨间那粒荧光粉尘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一个干涩、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相互摩擦,从兜帽下传了出来,直接响在林绛的意识里,而非空气中:
“一个……守墓人。”
守墓人?为这片巨大的废墟守墓?
“这里……是哪里?”林绛追问,意识中充满了混乱和迫切。
“摇篮。”守墓人的回答简洁得令人窒息,与林绛体内那冰冷逻辑的判定一致。“锈蚀的摇篮。万物归寂之地。”
“我怎么会在这里?那扇门……”
“虫洞……崩溃的回响。你被‘污染’的坐标……抛射到了……错误的时间锚点。”守墓人的话语断断续续,每个词都像是艰难地从记忆库深处挖掘出来。“你……不该存在于此。你的载体……是悖论。”
悖论?林绛看着自己这具怪诞的身体,一股荒谬的悲凉涌上心头。“我……需要找到……回去的路。或者……找到她!”他抬起左手,努力想让对方看到那粒微弱的荧光,“你认识这个印记吗?林璃!”
听到“林璃”这个名字,守墓人那如同石雕般的身影似乎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灰色的晶体手杖轻轻点地。
“光……已经熄灭。”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残响……终将消散。你追逐的……只是一个幻影。”
“不!”林绛低吼,右臂的骨刺因情绪激动而猛地伸长了一截,“那不是幻影!她一定留下了什么!你的手杖……刚才那种力量……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守墓人缓缓抬起手,用那枯枝般的手杖,遥遥指向林绛左手指骨间的荧光粉尘。“那粒尘埃……是指引,也是诅咒。它带你来到我面前……或许……是她最后的算计。”
他向前走了一步,动作僵硬却稳定,长袍拂过锈蚀的龙骨表面,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你的载体……正在被‘摇篮’同化。很快,你会变得和它们一样。”他指了指下方泥沼中蠕动的锈尸。“或者……被更贪婪的东西……吞噬。”
“我该怎么办?”林绛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这具新身体带来的不是力量,而是更深的囚笼。
守墓人停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兜帽下的阴影仿佛能吞噬光线。“两个选择。”他冰冷地陈述,“留在这里,归于沉寂。或者……跟我来。”
“去哪里?”
“去……‘灯塔’的阴影下。”守墓人转向远处地平线上那脉动的暗红光柱,“那里……有‘门’的碎片。也有……埋葬的真相。关于她……关于你……关于这一切的终结。”
守墓人伸出一只隐藏在袍袖下的手,那手也是由暗沉金属构成,指关节处有细微的划痕和锈斑。“但警告你……真相……往往比遗忘……更残酷。而且,‘灯塔’的光芒……会加速你的腐朽。”
选择摆在面前:在这片绝望的摇篮中缓慢消亡,或者跟随这个神秘的守墓人,走向那看似更危险的、可能蕴藏着答案的暗红灯塔。
林绛看着自己扭曲的双手,感受着左手指骨间那粒微弱却固执的荧光。他没有退路。从林璃在他怀中消散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抬起头,无数破碎镜片组成的瞳孔对上守墓人兜帽下的阴影。
“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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