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临城的三月天,黏腻的空气缱绻着城市,丝丝缕缕都带着南方专属的气息,挡不住的是梅雨季即将到来的沉闷。】
临城范县老巷的墙皮像一块浸泡了许久的旧抹布,一掐就能拧出发霉的味道。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淌进来,但破旧的巷子天光都显得极其渺小,被两侧挤挤挨挨的老楼剪得支离破碎,刚好落在沈知意垂着的睫毛上。
她步子迈的很沉,马丁靴碾过巷子里破碎的石子,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衬得那头光亮直溜溜的黑发更显冷寂——明明是及腰的长度,偏偏被她走出几分寸头的飒劲。
“哟,这姐们儿够高的啊!”
三个叼着烟的半大孩子一米七几的身高在她面前都显得有些不够看,几个人倚在墙角,烟卷在指尖晃晃悠悠,烟灰簌簌落在磨破的长裤旁。
为首的黄毛掐灭手中的烟灰,眼神止不住地在沈知意身上打量。
后面一个染着黄毛的吹了声口哨,眼神在知意身上打了个转,又很快收回来,朝着巷子深处跟她走去。
“那不是温姐的方向吗?”
为首的黄毛瞬间大步溜上去。
“徐哥等等我们啊!”
“没事,说不定就是去纹身的!”
“瞧徐哥这护短的样子,要死!”
徐帆站在沈知意面前,“纹身啊?”
沈知意眼神淡淡看了他一眼,但带着一股除了纹身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的气势。
黄皓对着过去几步的店喊了一声,“温姐,来客了!”
沈知意眼都没抬一下,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纹身馆的门是块花了朵精致的蓝花楹图案的玻璃门,看上去有些年岁,上面还贴着一些不合时宜的广告,广告上用马克笔歪歪扭扭画着一堆骷髅,技术还可以!
“知道了,”屋里传来个懒懒散散的女声。
随着门发出“吱呀”的惨叫,几个小混混也在后面跟了进来,熟门熟路地往墙角的破沙发上一躺,还不忘跟刚从帘子后面探出人头的人搭话:“温姐,今天够早啊,没去打台球?”
温清沅扔过去几瓶冰可乐,瓶身的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滑。
徐帆将可乐往桌上一放,“大冬天的,还喝冰的?”
温清沅刚咬开一瓶冰可乐,就汩汩下了肚,她剪着利落的短发,不合时宜一般的发型在她头上还多了几分正常气息,头发下的眼睛是淡灰瞳,透亮透亮的,身上穿着那件洗的发白的牛仔外套,拉链随意敞着,露出里面黑色的工字背心,一条工装裤露出小腿若隐若现的纹身轮廓。
她抬眼看,实现落在沈知意身上就顿住了。
这女的这么扎眼?
温清沅挑了挑眉,这人的身高站在她一米六几的个子面前,居然还要高出小半个头,更别提那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像块刚从冰窖里面捞出来的玉。
“看什么呢?”黄皓的声音打破了温清沅的打量,他胳膊肘撞了撞她,挤眉弄眼地朝沈知意的方向努了努嘴:“这人气场可以啊,比你还像道上混的。”
哪里真是道上混的,不过是混久了便称道了。
温清沅没理他,几步走到沈知意面前。她习惯性地想抬头,又顿住一瞬,“纹身?想纹什么?”
沈知意没说话,往帘子后面偏了偏头,温清沅跟着她进去。
温清沅反手把帘子拉得只剩一道缝隙,帘子内暗些,一盏台灯悬在纹身床上方,映出帘上的纹身手稿。
这纹身师也确实有两把刷子。
没等温清沅开口,沈知意突然抬手干脆利落地将衣服一脱……
不是第一次纹了吧?
轻车熟啊!
啧啧,全身都是牌子货,这么装?
外套和里面的高领毛衣尽数落在地上,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吊带,线条流畅的肩背和腰腹,线条清晰的马甲线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白皙的透着玉的光。
温清沅的目光在她的背部顿了半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茧子。
她见过的身体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却没见过这样每一寸肉都不白长,肌肉也都恰到好处,应该是那句,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想纹哪?”
沈知意眼底乌青很是疲惫,走到床边从口袋掏出手机,一张图片显现在温清沅脸上,赫然是一张蓝花楹,花瓣层层叠叠,紫的近乎发黑,边缘泛着点细碎的白,像是场夜雨洗涤后的样子。
“可以纹吗?”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倦和清冷,尾音却微微发颤。
温清沅的左臂微微涩痛,那里的皮肤下,溃烂的也纹了一朵蓝花楹遮掩,是母亲走之后她纹的,是信仰,也是软肋。
“可以,”她定了定神,抬眼看向沈知意,刚好对上她那双摄人的眼睛,瞳仁是纯粹的黑,深不见底,像结冰的湖面,目光中算不得友好,但也不是很糟,就是看得她不太舒服。
“纹哪?”温清沅又指了指这个屏幕上的图案,“纹大还是纹小?”
“纹后腰,大小你看着来就行。”
温清沅点头,转身去拿工具,沈知意就静静躺下闭着眼睛,腹部贴在那,视线最后看了一眼温清沅,温清沅那张脸仔细看,眼睫毛下一颗小小的痣让那张痞气的脸多了几分柔和,暖光洒下这片刻就要睡过去了。
这几日处理后事四天陪着,丝毫没睡过一个觉,现在片刻躺下,就感觉头重脚轻,眼皮根本撑不起来。
温清沅抬眼看去她睡过去的侧颜,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只有外面徐帆那几人偶尔传来的嗑瓜子的声音。
温清沅动作很稳,只是冰凉的手即使带上手套和酒精的作用也冷得让沈知意颤了一下,她没吭声,随即又放松了去。
温清沅目光落在她的腰间,皮肤光滑细腻,和自己左臂上截然不同。
她定定地跟随着纹身机认真纹着,颜料的味道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奇异的味道,温清沅皱了皱眉,看向沈知意依旧沉沉的睡着,她觉得奇怪,这臭的味道下怎么睡着的?
纹好起身时,沈知意依旧还像一塘死水,纹丝不动。
温清沅摘下口罩和手套,到外面冲洗手,水汩汩出来,她的睫毛颤了颤。
徐帆走过来,试图透过帘子那一丝缝看一眼里面那女的,温清沅直接用力一拉。
徐帆、黄皓和于轩基带着几分讨好跟在温清沅后面,没看成也不能得罪她,不然这口饭都没得吃了!
“对了,温姐,你是不是三月份就要跟你小姑走了?”
温清沅听到黄皓的话愣了一下,徐帆拿纸巾递给她,“清沅,你走了那……你老家房子怎么办?”
“卖了。”
温清沅神色淡淡,仿佛这件事真的无关紧要。
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留着那个老房子,等温翔出狱了,这辈子就真的走不了了,她才十六岁,书还没读完,不能就这样,如果她妈妈在天之灵,不会只是想看到她因为那个人困在这个地方一辈子。
徐帆一行人想开口,嘴唇嗫嚅了几次,最后几人对视一眼,还是说不出口。
温清沅双手撑着桌子,舒一口气。
“多少钱?”
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知意撑着惺忪的眼皮,在里面把他们聊天的内容也都听完了,这会儿出来还要继续赶车回去。
温清沅抬眸,瞥了一眼,“168,扫码那边!”
她指了指桌上,沈知意也不耽搁,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人,“扫过去了。”
温清沅去里面收拾那些东西,看到地上的那条围巾一愣。
拿在手里还十分软,和寻常的围巾不一样,这条围巾更舒适,她拿起来,追出去,却发现人已经走远了。
“温姐,晚上什么安排?去打台球吗?”于轩基问。
“不去了,我回老家去收些东西!”
温清沅揉了揉这条围巾,手中攥得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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