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后来我去了B市。
我买了当天下午的高铁票,晚上十点多才能到达B市。
一路上我都在想那些我想不明白的情绪。
是我置倪阳于再次的水火之中,让她深陷舆论风波。我的莽撞让事情像越轨的火车一样失控了。
我知道我搞砸了事情,也伤害了倪阳,但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因为我第一反应觉得她妈妈是个杀人犯这件事情有趣就离开我。
就好像感到有趣是一种罪过。
我可以挽回的事情有很多,比如我可以现在就去杀了李勤升,但我无法挽回自己已经产生过的想法。
有趣是我伸向世界的唯一触角,无趣让我觉得比死都难受。
我无法向倪阳解释这一点,因为我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
倪阳说的心疼又是什么感觉呢?
喜欢等同于伤害,那么倪阳喜欢我,我也喜欢倪阳。爱是希望对方消失,那么我不从爱倪阳,倪阳现在可能爱我。
直到26岁的我开始接受心理咨询,才了解到我的状况叫做“情感认知障碍”,但17岁的我还只能这样笨拙地思考。
下了高铁,我闻到了空气里不同于A市的潮湿气味。
没有任何停留,我打车去了市区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在门口取到了我在高铁上下单的外卖。
一根加厚加硬的实心棒球棍。我在手里掂了掂,有一定的分量。
一把水果刀。为了防止商家怀疑,我是分开买的。
一个单肩包。用来装我的“工具”。
我握紧手机,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倪阳的气味,不过大概率是我的幻觉。
时女士又在出差,所以我根本不必向她报备,没人会发现我今晚彻夜未归。我干脆利落地给李勤升发去了消息,约他见面。
我是一刻也不想等。
李勤升收到消息,打来了语音电话。我谎称自己来B市参加比赛,想趁这个机会跟他见一面,李勤升虽然惊讶这么晚收到我的邀约,但也丝毫没有推脱,语气里还带着一些意味不明的味道。
他压低声音:“你声音真好听。”见我没有说话,又补充了一句:“很适合当主持人啊。”
恶心。
我嗤笑一声,他像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仿佛得到许可般说道:“这么晚了,干脆约在酒吧见面吧,年轻人就喜欢热闹,不是吗?”
实在恶心。
我一口答应:“好啊,不过你有车吗,来酒店门口接我吧?”
他发出类似某种鼠类的窸窣笑声,连连说着“有的有的”。
刚刚九月份,B市的夜晚仍然燥热黏腻。挂了电话,我身上一阵阵发冷,是兴奋。
给他的酒店地址就在便利店对面,旁边有一道幽深的巷子,里面没有监控,很适合守株待兔。
我转身在便利店买了一盒烟,一个打火机。
两样东西握在手里,我突然想到了倪阳把头埋进我书包里翻找的样子。她竖起拳头,威胁我如果被她找到烟就完蛋了,刘海却在翻找的过程中掀起一个小角,倔强地翘在空中,像立起了一只小猫耳朵。
我摇摇头,告诉自己现在没资格想这些。
我站在便利店门口,看见一辆看上去就让人晕车的车停在了巷子口。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矮个子男人从驾驶室出来,提了提裤子,踮着脚向酒店里面四处张望。
没有看见我,李勤升打电话过来。
“美女,你下来了吗?我到门口了。”
街道上已经没什么路人了,我把棒球棍和水果刀一起装进单肩包里,松垮地挎在肩膀上。
“我马上下来了,你去巷子里等我呗,我们抽根烟。”我笑嘻嘻地说。
李勤升有抽烟的习惯,所以他大概率不会拒绝我。
跟我想的一样,他欣然答应,搓搓手走进了巷子里。
我摸了摸单肩包里棒球棍的握柄,沿着人行道穿过马路,走到巷子口。
巷子里灯光昏暗,氛围很好,想必李勤升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微微低垂着头,慢步走进巷子里,冲着李勤升说了声:“你好啊,大记者。”
他讪笑着:“没想到你个子还挺高啊。”我背对着唯一的光源,他能判断的大概也只有我的身高。
我笑了一下,递给他那盒刚刚拆封的烟和崭新的打火机。
“这里怪暗的,都看不清你的脸。”他单手接过,捏出一根叼在嘴上,“我们出去抽吧,都这个时间了,也不用避着人。”
我沉默地看着他按动打火机,斜过身去点燃香烟。
就是现在。
我从单肩包里快速抽出棒球棍,两只手握住棍柄,抡圆了狠狠地砸向他右侧的大腿。
我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李勤升第一口烟还没有抽进嘴里,便哀嚎一声跪倒在地,双手下意识地抱紧了那颗可悲的头颅。
一下还不够。
我再次举起棒球棍,冲着他的右侧小腿发狠一般砸过去。
他再也支撑不住,侧躺着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蠕动的虫子。
“听说你很喜欢玩阴的。”我停下手,把棍子的一端顶在他的嘴旁,迫使他不要喊得太大声。
他哆哆嗦嗦地发出了求饶的声音。
打人还是挺累的,我都出汗了。
突然,李勤升双手猛地握住棒球棍的一端,拼命地跟我抢夺起来。
可惜,我站着,他躺着,一条腿还残了,不论肾上腺素如何飙升,他也完全抢不过我。
我一边猛踹他那条残腿,一边把棍子抢了回来,顺势在包里掏出了水果刀,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抢了我还有噢。”
李勤升躺在地上痛哭流涕,嘴里胡言乱语地把各路神仙都拜了个遍。
我觉得好笑,就笑出了声。
“求求你……”他发出嗬嗬的声音,双手开始不断地作揖,“我把钱都转给你,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
他大概觉得我是什么变态杀人狂吧。
我懒得再吓他,于是直奔主题:“把手机给我。”
他扭曲的脸很明显地放松了下来,看样子是以为我冲他钱来的。
他艰难地在裤兜里摸索到了手机,递给了我。
“幸好你放在左边的口袋,”我接过手机,“不然刚刚就被我敲碎了。”
李勤升眼神呆滞地看着我,好像觉得这个笑话不好笑。
“密码。”我讨厌不懂幽默的人。
他气若游丝地报出一串数字,犹豫了几秒,又报出了一个六位数密码,听上去像是支付密码。
我当然不理会他的支付密码,解锁手机后径直打开他的某平台账号,把两个视频删除掉,然后注销了账号。
接着,我清空了我们的聊天记录,并删除了好友,又打开他手机里每个有备份功能的软件,把东西删得一干二净。
我把手机丢给他:“你会报警吗?”
他被疼痛折磨得不成人样:“不会,我发誓。”
我左手撑着棒球棍蹲了下来,右手在他眼前转动着水果刀。
“知道为什么是你吗?”
李勤升本来半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因为他借助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我的脸。
我似乎看到他的头发都一瞬间炸立起来。
幽暗的巷子里,我和倪阳的脸别无二致。
“倪、倪芽?”他声音嘶哑,像是一个被吓破胆的毛小子,跟那个得意洋洋宣称自己是正义化身的网络记者的形象相差甚远。
是啊,倪芽是他亲手打造的“恶人”,是他眼里流淌着杀人犯的血液、带着杀人犯的基因、一个真的可能杀人的“祸害”。
艺术家怎么可能不相信自己的缪斯——他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听说你想要我的照片,”我尽可能表现得友善,“所以我亲自过来了。”
李勤升像个大猩猩一样“哦哦啊啊”地叫了起来,声音实在好笑,我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我一笑,他瞬间涕泗横流,一股腥臭味传来,他好像吓尿了。
我嫌恶心,于是站起身来,离他远远的。
“我来了你又不愿意了。”我叹了口气,实在无奈。
李勤升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不过也是,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有杀人犯基因的未成年精神病,简直是buff叠满了。
我的游戏也快结束了。
我朝他摆摆手:“我之前的照片呢?”
他龟缩着,许久才吐出字来。“我、我这里没有了。辞、被开除了之后……资料都在之前的单位……真的。”
原来他是被开除的。
“骗我的后果就是死哦。”我歪歪脑袋,第一次觉得扮演的角色和自己那么贴切,这样的话几乎不用措辞就能轻松地从嘴巴里说出来。
他的话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如果骗你……我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就好办了。他之前让我帮他去拍倪阳,实际上是因为没有了之前的照片,才利用我给他提供新的材料,供他制造新的噱头。
只剩最后一步了。
我拿起水果刀,往自己肩膀上不深不浅地来了一刀,血瞬间汩汩地流出来。
李勤升灵魂出窍般躺在地上看着我,似乎觉得我这个神经病无论做出什么举动,他都不会再惊讶了。
觉得不够,我又在小腿上稍微来了一下。
说实话,有点疼。
“好了,”我把带血的刀随手扔在他面前,“你帮我处理掉这个。”
然后,我拍了拍手,像是谢幕一样说道:“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你报警的话呢,应该会判互殴。不过我会说你诱、骗未成年,所以对你很不利噢。”
瘫软在地的李勤升满头是汗,眼神空洞。
他的腿伤应该比我的痛多了吧?我想象了一下棒球棍敲在腿上的感觉,打了个寒战。
“记得去医院,别死在这里了。”我叮嘱他一句,然后走出了巷子。
我心情有些小小的愉悦,哼着歌,随手把装着棒球棍的单肩包丢进了路边垃圾桶。
此刻的倪阳一个人在出租屋会做些什么呢?
她肯定不知道我刚刚把李勤升痛殴了一顿,还把他吓得精神涣散。
边想着,正好路过一家24小时药店,我走进去问店员阿姨,能不能帮我包扎一下伤口。
正在打盹的阿姨没有一点被吵醒的不耐烦,她看了一眼我肩膀上的伤口,惊呼一声:“你这得去医院了!”
“我不想去医院,”我装出可怜巴巴的语气,“阿姨,你就帮我消一下毒,简单包扎一下。”
药店阿姨看上去比我都疼,对着我的肩膀发出嘶嘶的声音:“这个伤口要缝针的!怎么搞的,跟人打架了?”
我既不能说跟人打架了,也不能说是自己弄的,于是伸出小腿:“那这个可以包扎吗?”
药店阿姨人善话不多,不由分说地把我拎出门口,把药店门一锁,骑着电动车就带我去了最近的急诊。
打完麻药,我一边缝针一边笑着跟药店阿姨插科打诨。
“妹妹,你不觉得疼吗?”药店阿姨拉着我的手,在我背上轻轻抚过,“阿姨看着都要吓死了。阿姨家里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儿,所以看着你心疼得不得了。“
我摇摇头,突然感觉鼻子酸溜溜的:“阿姨,你看我流鼻涕了吗?”
阿姨说没有。
奇怪,酸溜溜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像被烟熏了一样,有点想掉眼泪,还有点想倪阳。
缝完针,护士说要留下皮试,打破伤风。
没想到我下手这么狠。我看了一眼肩膀处裂开的衣服,暗自咋舌。
药店阿姨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之后便在一旁来回踱步。
“阿姨,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我十分懂事地开口。
阿姨摆摆手,说自己不忙,又一脸焦虑地朝急诊门口张望。
多好的阿姨,这么忙还留下来陪我,简直跟倪阳一样善良。
打好破伤风,我把缴费的钱转给了阿姨,道了谢,准备去找个酒店睡觉,然后坐明天最早的高铁回A市。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走进来的两个警察给按住了。她们面目和善,三分严肃七分关切,像是来找走丢儿童的。
“阿姨你……”我顿时明白过来,转头看向药店阿姨,有点失语。
阿姨朝我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妹妹,你看着还小,阿姨怕你在外面受欺负了,又怕是被家里人打了嘛。”
阿姨的善良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就这样,我被核实了在逃未成年人的身份,在外出差的时女士也被传唤。
没想到即便没有李勤升报警,我还是被抓来了警局。
既然李勤升大概率不会报警,我就只能先一口咬定了是自己心情不好划了自己两刀(事实也如此)。
至于被问到为什么非要跑来B市给自己两刀,我只能抽噎着说自己学习压力太大,想来这里看看海。
我的演技惊人,除了大半夜从S市驱车三个小时来接我的时女士,所有人都信了。
批评、教育、感化,时女士被喷的唾沫星子比我还多,我眼看着她休息不足的脸一点一点黑下来,心里惊呼不妙。
于是回去的路上,时女士怒了。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惜命的人,我从小就知道这一点。于是当她开车带着我在野路上飙车,以威胁我把实情都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都交代了。
早上7点钟,她把车停在离S市80公里的服务区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来给我处理烂摊子。
我知道,李勤升肯定又会跟王苗根一样,拿到一大笔钱。
回到车里,她只说了两句话:“时驰夕,生下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我要把你扔去美国了。”
时驰夕看起来很酷实则又弄了一堆烂摊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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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棒球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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