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地下,圣光也难以彻底驱散的阴冷潮湿之中。这里是教廷裁判所最深层的禁闭室,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陈腐的血腥气和绝望凝结的霉味。粗如儿臂的黑色金属栅栏后面,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上,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伊莉安娜的纯白圣袍在这片污浊中显得格格不入,如同落入淤泥的雪。她金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栅栏后的阴影。邃曦抱着邃叶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婴儿似乎被这里压抑的气息惊扰,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小的哼唧。
“维拉。”伊莉安娜的声音清冷地穿透寂静,如同冰棱坠地,“三年前成功刺杀叛逃大魔法师炎喉卡洛斯的刺客。擅长潜行、毒药与致命一击,尤其精通破除魔法护盾的技巧。”
栅栏后的阴影动了动。一个身影缓缓坐起,动作带着一种猫科动物般的慵懒与危险。她身上的囚服肮脏破烂,露出大片苍白的皮肤和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黑色的短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遮住了部分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野性。她的目光扫过圣洁不可侵犯的圣女,掠过抱着婴儿、气质高雅的精灵王后,最后定格在邃叶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充满恶意的弧度。
“哟,稀客啊。高高在上的圣女大人,怎么有闲心带着小崽子来参观我这老鼠窝了?”她的声音沙哑,带着长期缺水和刻意磨砺的粗粝感,像砂纸摩擦着耳膜。
邃曦下意识地将邃叶抱得更紧,侧身挡住了维拉那令人不适的视线。
伊莉安娜对她的挑衅无动于衷,声音依旧平稳:“我需要你的能力。”
维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夜枭般的低笑:“需要我?圣女大人,您脑子没被圣光烧坏吧?我可是刺杀过教廷认证的大魔法师!按照你们的教条,我该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成灰!”
“卡洛斯叛逃,勾结魔物,研究禁忌死灵法术,死有余辜。”伊莉安娜的语气陈述着冰冷的事实,“你的刺杀,客观上阻止了更大的灾难。”
维拉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变得更加危险:“哦?所以呢?想给我发个奖章?还是想让我感恩戴德地跪下来舔你的靴子?”
“交易。”伊莉安娜吐出两个字,如同最精炼的契约条款,“为我效力,直到魔王伏诛,作为交换,你刺杀卡洛斯的罪行,一笔勾销。你,将获得完全的自由,以及……”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维拉苍白手腕上沉重的禁魔镣铐,“……一笔足够你挥霍三辈子的金币。”
自由与财富。这是足以撬动任何亡命之徒的砝码。
维拉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那玩世不恭的讥讽被一种纯粹的、如同野兽评估猎物般的审视取代。她站起身,走到栅栏边,身体前倾,隔着冰冷的金属,几乎将脸贴到伊莉安娜面前。她能闻到圣女身上那股清冽的、不染尘埃的气息,与这地牢的污秽形成刺眼的对比。
“自由……金币……”维拉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目光却锐利地刺向邃曦怀中的婴儿,“听起来很诱人。不过,圣女大人,您就不怕我这把染血的刀子,哪天不小心割错了地方?比如……您身边这位娇贵的精灵王后?或者她怀里那个香喷喷的小点心?”她的舌尖再次舔过嘴唇,眼神里充满了**裸的恶意。
邃曦的呼吸一窒,绿眸中瞬间燃起冰冷的怒意,抱着邃叶的手臂肌肉绷紧。
“你可以试试。”伊莉安娜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翻涌起实质性的杀意,那目光如同极地冰川最核心的寒流,瞬间锁定了维拉,“在你念头升起、手指微动的瞬间,我会让你亲身体验,被最纯粹的圣光从灵魂层面彻底净化,是一种什么滋味。”强大的圣威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压向维拉!维拉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骇。
地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半晌,维拉才从那恐怖的威压中缓过气,她扶着冰冷的石墙,剧烈地喘息着,看向伊莉安娜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单纯的讥讽,而是混杂着忌惮、愤怒以及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成交。”她哑着嗓子,声音里没了之前的轻佻,只剩下冰冷的现实,“钥匙拿来。还有,先付一半定金。我可信不过你们这些满嘴光明的神棍。”她伸出带着镣铐的手,摊开手掌。
伊莉安娜没有犹豫,一枚造型古朴、镶嵌着硕大蓝宝石的空间戒指从她指尖滑落,精准地穿过栅栏缝隙,落在维拉掌心。同时,一道金色的圣光从她指尖射出,精准地熔断了维拉手腕上的禁魔镣铐。
“里面是定金和一套干净衣服。明早在城外驿站集合,迟到一秒,交易作废。”伊莉安娜说完,不再看维拉一眼,转身,金色的长发在阴暗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我们走。”
邃曦抱着被刚才圣威惊扰而小声哭泣的邃叶,最后看了一眼栅栏后那个揉着手腕、眼神阴鸷如同毒蛇的女人,快步跟上伊莉安娜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牢。
……
后花园中,月光如银纱般铺洒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爱丽安盘腿坐在一株盛放的月光花旁,闭着双眼,眉头微蹙,小脸因为过度专注而显得有些苍白。她摊开的双手掌心向上,指尖萦绕着一层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乳白色光晕。那光晕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艰难地在她掌心上方凝聚。
空气中传来极其细微的魔法波动,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索瑞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旁边一株高大的紫杉树影下,她倚着树干,手里把玩着一根闪烁着星尘的羽毛,饶有兴致地看着爱丽安的努力,紫水晶般的眼眸中流转着狡黠的光芒。
“啧啧,小爱丽安,又在折腾光明魔法了?”索瑞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调侃,“要我说,最强大的光明魔法,毋庸置疑,当然是光明谴,那可是记载在圣典扉页、代表着光明神终极惩戒的禁术,据说其威能足以净化一整片被黑暗侵蚀的大陆,是力量极致的体现。”她用羽毛轻轻点着掌心,语气笃定。
爱丽安睁开眼,红宝石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服:“光明谴责?那只是个传说中的名字罢了,索瑞拉。千年以来,谁真正见过?或许它早已失传,或许它的威力根本就被夸大了,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象征。”
“象征?”索瑞拉挑眉,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典籍上的记载可不是象征,小傻瓜。那是被明确认证为威力最强的光明魔法。”她说着,目光转向一旁静立如雕像的梅林伊娜,寻求认同,“嘿,老女人,你来说句公道话。论破坏力,论魔法本身的层级,光明谴责是不是当之无愧的最强?”
梅林伊娜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走近,月光在她纯白的长袍上流淌,让她看起来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她深不见底的黑眸平静地扫过索瑞拉,最终落在爱丽安身上。
“如果仅论魔法能量的狂暴与毁灭的范围,”梅林伊娜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如同亘古不变的法则,“光明谴责,确实堪称最强。”
索瑞拉脸上刚露出一丝“看吧”的得意表情,梅林伊娜却话锋一转。
“但若论及光明魔法本身,”她继续道,目光变得幽深,“真正最强大的,并非‘光明谴责’,而是‘兰尾菊的绽放’。”
“什么?”索瑞拉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兰尾菊绽放?那个最基础、连光明天赋最微末的信徒都能施展的入门魔法?它除了能根据施法者魔力强弱变得耀眼一点、对黑暗生物的刺痛感强一点之外,还有什么用处?”她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
梅林伊娜缓缓摇头,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两人,落在了某种更本质的东西上。“兰尾菊的绽放,其核心并非单纯的魔力或信仰。”她解释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神性的洞察,“它需要爱,爱,能突破光明与黑暗的绝对壁垒,能跨越一切教条与法则的束缚。爱所驱动的光芒,才是任何纯粹毁灭性魔法都无法企及的力量。那才是光明魔法所能抵达的、真正的强大。”
索瑞拉撇撇嘴,习惯性地嘲弄道:“得了吧,梅林,你又开始说这些神神叨叨、故弄玄虚的话了。爱?那玩意儿能当魔力用吗?”
然而,爱丽安却被深深吸引住了。她仰着头,殷切地望向梅林伊娜,眼中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与渴望:“梅林伊娜,您……您能绽放一朵兰尾菊给我看看吗?真正的、蕴含着您所说的那种力量的兰尾菊?”
梅林伊娜垂眸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她缓缓抬起手,甚至没有吟唱任何咒文,只是掌心微拢。
一瞬间,柔和而纯粹的光芒在她手中汇聚,并非炽烈夺目,却蕴含着令人心颤的磅礴力量与温暖。一朵兰尾菊悄然绽放,花瓣舒展,通体呈现出一种极致的、仿佛由最纯净的光子凝结而成的圣洁白色,光华内蕴,静谧而强大。
“好美……”爱丽安喃喃道,被那光芒吸引,不自觉地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近在咫尺的奇迹。
然而,她的指尖刚刚触及花瓣边缘,就被一股温和却坚决的力量轻轻弹开,仿佛那光芒自有其不容亵渎的意志。爱丽安吃痛地缩回手,指尖微微发红。
“好厉害……”她甩着手,眼睛却更亮了,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蹦了出来,“梅林伊娜,您说这是您召唤的,是白色的,如果是光明的圣女来召唤,会是金色的对吗?那……那如果是代表黑暗的魔王呢?黑暗的魔王如果也能召唤兰尾菊,那花……会是什么颜色的?”
梅林伊娜的身形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凝视着爱丽安那双充满好奇的、如同最纯粹红宝石般的眼眸,一个熟悉的、时常侵扰她安眠的梦境碎片骤然划过脑海——那梦的结尾,总是高悬着一轮如血般猩红的月亮,月光下,一双璀璨的红眸凝视着她,与她眼前这双眸子……隐隐重叠。
梅林伊娜的呼吸微不可闻地滞涩了一瞬。她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声音依旧平稳,却透出一丝难以捕捉的虚无:
“……我不知道。”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中那朵圣洁的、原本静静指向夜空的白色兰尾菊,那纤细的花蕊,却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般,极其缓慢地、固执地转向了爱丽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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