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结束后,姜琰被老板一个电话叫去医院加班,不得不丢下瓜子提前离场。
程青山被三人压去酒吧,严加审讯。
吧台上,调酒师调好四杯酒:雪国、莫吉托、长岛冰茶、龙舌兰日出。
酒鬼就得用酒治。
程青山一连喝下四杯不带停,勉强咽下最后一口后,他猛烈地咳嗽了许久。
咳嗽完,酒精蹿升上头。他眼神清澈了不少。
许麦从他兜里拿出那枚重量不轻的钻戒,郑重摆到他面前。
“婚戒既然戴上了,就不能随便取下来。”
酒吧的灯光花样繁复、绚烂无比,但也远远不及这颗圆形切割的钻石耀眼夺目。
程青山醉眼瞧着那圈灿烂光影,在万花筒一般的幻境里入了迷。
想象终究会破灭,更何况让他沉睡的,是一场清醒梦境。
“我,我该死。”他咬牙说。
黄李子冷眼看他,“别只说该死。你不和我们说说你的女朋友吗?你们在一起有两个月吗?我们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突然要结婚了。”
闻言,郑林玉回忆起来,真是细思极恐。程青山总和他们炫耀他的女朋友如何温柔如何贤惠,却从不给他们看照片,也不分享关于女朋友的任何个人信息。
仅仅是谈恋爱的话,勉强能理解,可他们是要结婚了。
程青山抱住脑袋,缩头乌龟似的,“别问了。我说不出口。”
“我会和她说清楚的,我不会和她结婚。”
“程青山。”许麦神情复杂,不得不开始审视他的这位年少好友。
人是会变的。可是这个人和高中时相差无几,只是校服变成了西装,他依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温若鸿。
他能变成什么样子?
“你到底做了什么?”程青山的表情太过惶恐,只有心虚至极的人才会这样。许麦有点害怕。
郑林玉预感不太妙,一拳头锤在了吧台上,几个空酒杯弹起、跌倒,摔碎了。
清脆的碎裂声在音乐里微不可察。
“程青山!你还是不是人,敢做不敢当吗?”
程青山闭上眼。
缩头乌龟和鸵鸟全被他一个人当了。
“我,我让她怀孕了。”
“什么?!”
黄李子第一时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掐断他的脖子:“你让她怀孕了?!”
“你不喜欢她,让她怀孕了?!”
“你那根迪奥是自己硬起来的吗?!”
“我知道,我错了。”罪人陈述完罪行,反而平静了。
酒吧音乐声再大,掩盖不了丑恶的人心。程青山身后是无数沉沦声色的男男女女,他动作稳健平静无波,没有丑态百出地呕吐哭喊,没有撕心裂肺地纵情歌舞,却仿佛是池子里最疯狂的人。别人自伤,而他伤害别人,还恬不知耻地自以为然,“所以我不能让错误继续下去了。我还是忘不掉温……”
“程青山!”
许麦冲过去揪起他的衣领,愤愤不平,几乎是嘶吼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什么叫知道了?什么叫忘不掉!”
“人家温若鸿和你非亲非故,你凭什么天天把她挂在嘴上!是要所有人都误会你和她的关系,然后让你有机会和她在一起吗?!还是你很享受,享受她和你捆绑的感觉?!”
他不愿接受,多年好友竟然变了质,成了一团恶臭的蛆了!
程青山没有反驳他,痴笑着接受他的审判。那不在乎的神情仿佛在说,那又怎么样呢?他一没偷二没抢,只是个爱而不得的苦命人罢了。
他这样没良心的云淡风轻,郑林玉心里一阵刺痛,哽咽着说:“你知道生育对女生身体伤害多大吗?流产伤害大,生孩子伤害更大,无论怎样,你都给她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而且你还要悔婚……直到现在,你有通知那个女生吗?她知道你精神出轨了吗?”
叮铃哐啷……
程青山一掌掀翻了一整盘椰子海,漂亮的蓝白色调酒成了黏腻的脏污,和满地的玻璃碎片混在一起,危险得让人后退。
躲避者都忘了,其实它本就凶险万分,只是以前套上了好看的壳子。累月经年发酵过后,本质变味腐烂,才腐蚀了壳子。
他迷茫不解地看着后退的三人,手足无措。从前,你们不是支持我追爱的吗?
“赔钱!赔钱!!!”老板拨开围观人群,姗姗来迟。
音响正好放到the neverminds的《dusk》,电吉他和鼓点带起一阵强劲的旋律,私语般的女声祈求地唱道:
I can hear you whisper as the night falls
I follow the steps you left behind
But you're still so far away
“程青山!”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用手臂挡开人群,快步走到程青山面前。
她心疼地望着他,立马取下自己的围巾,帮他擦拭脸庞和湿透的衬衫。
“谁欺负你了?”
程青山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动作,语气冰冷:“我们去医院吧。”
女生的名字,叫江祁。江水的江,祈求的祁。
江祁从大一开始追他,一直追到大四毕业。
半年前,她送了他这枚钻戒,说要给自己的青春来个轰轰烈烈的结尾。
她请求他帮忙,扮演她的男朋友,和她一起见家长。
程青山答应了,因为他的父母也在催婚。
一开始他是这样骗自己的,后来他才发现,他是真的有和江祁搭伙过日子的想法。
他想有个孩子养老,想有个温柔体贴的爱人,爱了他四年的江祁是非常圆满的选择。
成年人之间,不拒绝就是默许。
他们扮演的场景逐渐拓宽,从双方家长面前,到了所有人面前。
包括他们独处的时候。
最初,他们都心照不宣,默契地不提未来。
有一天阳光正好,江祁问程青山:“结婚的话,想在室内还是室外?”
程青山答:“室外,我记得你很喜欢晒太阳。”
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停止深入交流。太阳落山时,程青山吃了块她削好皮的苹果,“我有个朋友,是开婚庆公司的,专长草坪婚礼。我们,要不要联系他?”
“……”
江祁笑中带泪,晚霞余晖衬得她眉眼动人,“好啊。我以后,要更喜欢落日了。”
音乐在节奏强烈的朋克鼓点中结束,调音师调大音量,企图重新夺回人群的注意。
“啪!”程青山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江祁哭喊着阻止他:“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程青山毫不留恋地挣脱她的手,拉开距离。他单方面,否定了他们泥泞不堪的过去。
“我对不起你。我带你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你喝醉了。”
江祁笑了声,“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怎么能打掉呢?我们说好一起养他的。”
“你留他干什么?!一辈子被拖累吗?!”程青山吼道。
“不是拖累,怎么会是拖累……”江祁抱着肚子,四肢单薄,“我们都爱他,他以后会很乖的,我们一家会很幸福。”
围观群众越聚越多,许麦三人帮他们逃出了酒吧。
呕——
程青山弯腰伏在草坪边,止不住地呕吐着。稍微站起身半分钟,又立刻低下去吐。
江祁跟在他身边,体贴地顺着他的背。
但程青山抵抗她的触碰,一边逃一边吐,颇为滑稽。
郑林玉坐在公园长椅上,翻了个白眼,“自作自受。”
“江祁?”黄李子轻声唤道。
江祁回过头,泪流满面,“你们叫我吗?”
“嗯。”黄李子扶着她到长椅上坐下,许麦则摘下自己的围巾,折叠铺好给她当了垫子。
“江祁……”
郑林玉捂热她的手,心疼地说:“为了他,你不值得。”
“值得的。”江祁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强颜欢笑着,很快复又垂下头,不停掉着泪珠。
“值得的。我愿意等他,我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但是我愿意等。等他忘掉那个女生,他就会喜欢上我的。”
郑林玉鼻尖泛酸,忍着泪说:“他忘不掉了。你知道吗?他今天摘掉了你送他的戒指,说了几十遍他忘不掉她。就算,就算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从来没和我们提起过你的名字。”
“你知道他说你什么吗?贤惠、懂事、听话,那是形容正常人的吗?”
“你想想,你笃定你这辈子就是他了,他何尝不是呢?和他纠缠不清,只会让你自己伤得体无完肤。生下这个孩子,你一个人能养吗?能养好吗?他心情好了找你睡一觉,心情不好了把你一脚踢开,你接受得了?你自轻自贱成这样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公园的白灯下,江祁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始终触碰不到远处的程青山。
她害怕得发抖,“产检的时候,医生说,如果这胎打掉的话,我以后可能再也怀不上孩子了。”
“什么?”黄李子再次怀疑自己的耳朵,“程青山知道这事吗?”
“知道,他知道。”江祁悲哀地点头。
“艹!”
“程青山!”
许麦一把抄起程青山,打了他一拳又一拳,“你还是不是人?!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艹!”
“程青山!!!有本事做没本事负责任?!”
“咳!咳咳咳……”程青山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想在这个冬夜当个冻死的醉鬼。
是啊,死人最轻松了,死人不用理会人间。
“别打了!求你,别打他了!”江祁跪到程青山旁边,拼命也要护着他。
“……”
许麦一拳挥在空中,只能无力地收回来,踉跄着后退。
江祁的影子覆盖住程青山,替他挡掉了飞舞的雪粒。
她擦拭着他脸上的脏污,心疼地碰了碰那些狰狞的肿块。
恍惚间,她的影子在拥抱他的影子。
许久后,许麦轻声问:“你们住哪儿,我送你们回去。”
他们三个就此放手,不再过问这件事。
后来再度听闻相关的消息,是江祁打掉了孩子,一个人开了间摄影工作室;而程青山交了新的女朋友。
半夜姜琰回家,客厅灯还亮着。
许麦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盯着茶几上的饼干发呆。
他回来后,他的视线就自然转移到他身上,跟随他移动。
“刚回来?”姜琰走到他身前。
许麦用力抱住他的腰,声音沉闷:“嗯。”
“心情不好,为什么?”姜琰低头嗅了嗅,一股恶臭的酒味,“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没有,没喝酒。是程青山喝的,我刚送他回去。”
姜琰这才想起,白天还有段未完待续的八卦。
“诶,”他拍了拍许麦的脸,示意他抬头,“后来怎么样了?那小学弟不至于狂野到出轨吧。”
“哥哥。”
许麦水光潋滟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埋进他暖和的大衣里,汲取能量。
幸好,姜琰永远不会变,他永远爱他。
姜琰凭借七年的行动,让他无比坚信这一点。
可他依然想问:“哥哥,你说人是注定会变心的吗?”
“当然不是。”姜琰预感,他今天遭遇了极其不好的事情,“你看黄李子和郑林玉,即使分开那么久,也依然记得对方。”
“还有我和你,这七年岁月,我心不变,只是会情不自禁地,更加喜欢你。你呢小麦,你变了吗?”
许麦没想到他会那么问,一时间愣住了。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到莫名的欢喜,他只觉得心疼和自责。
“哥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这是他在手机锁屏上看到的一句话,他一直想找机会说给姜琰听。
“宝宝。”
姜琰轻柔摸着他头,笑:“你可以再乖点吗?”
许麦会意,直接扛起他走向卧室,见他挣扎,还用力打了下他屁股。
“哥哥,我乖你也要乖噢。”
姜琰还在挣扎。不应该啊,他的力气怎么变小了?难道蛋白粉又偷工减料了?!
还是许麦偷吃他蛋白棒了?!
今夜,他们相拥入眠,做了同一个与子偕老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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