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思齐回到家,进厨房将泡在水池里的碗洗了,打上泡沫,又冲掉,用泡沫在锅底打圈圈,一圈一圈地转,然后又用热水冲掉。
洗好的碗倒扣放在滤水架上,水珠滴落,打在接水的不锈钢盘上,滴..滴...很小声,伍思齐双手撑在大理石台边,盯着水龙头那滴将落未落的水珠出神。
她们家单元楼外种着高树,上面住了些麻雀,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声音穿进窗,又传入耳,有些闹腾,也把那滴水吓得落了下去。
伍思齐抬起眼梢,想去关窗,刚抬起手又放下,热闹一点也好。
擦干手里的水,走出厨房,手机在客厅响,她转身走进房间,小黑猫警长还躺在窗台上,滩着肚子呼呼大睡。
坐在旁边靠着窗,伍思齐用手轻轻抚摸它的毛发,柔软细腻,“怎么那么能睡,小懒猫。”
窗花的纹路打在她的侧脸,忽明忽暗的,她在心里默默数了数日子,离送走它还有三天。
没关系,她也习惯了,人生这趟旅程中大多数人和物都是来了又走,没有谁会留下。
蒙古,似乎那里的羊肉很好吃,伍思齐想起她爸爸妈妈在年轻的时候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边疆的两个支教老师,他们在那里相识相爱结婚。
她起身走到床边,拉开床底的储物柜,里面塞满了相册,她盘腿坐到地板上。
柜子里放在面上的是《我们宝宝的今天》,她爸爸除了热爱收藏酒,还热爱摄影,从小到大,过往每年生日都要给她拍一套照片纪念。
把大部分相册都抽出来,铺了满地狼藉,爱拍照的老爸留了太多回忆,她妈妈又太会收纳,照片分门别类,用各种漂亮相册装裱好,组装成一本本包装精美的美好过去。
伍思齐:“应该是这本。”她翻开一本封面小碎花的相册,旧照片左下角大多都有日期水印,「05 11 80」,四十年光影足够将照片镀黄。
泛黄的照片里有雪地,有草甸,有天空,有年轻的妈妈在台上教书的侧影,有两人位置逐渐靠近的合照,她的手抚过那两张年轻的脸。
她眉眼长得像妈妈漂亮大方,身形像爸爸又高又瘦,这张「11 02 82」的双人合照里,她妈两根麻花辫绑得整齐,两个人穿着那片地区特色花纹样式的衣服,背后是黄泥平房,旁边的架子爬了些草藤。
很有异域特色的地方,泛黄的镜头里展现了那个地方特有的美,山啊,草啊,人啊,那大地啊,都是活的。
在她看得入神时,小黑猫警长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拨弄着她随意洒在地上的相册,高翘着尾巴左翻翻右闻闻。
怕那不安分的爪子把照片弄坏,她伸手捞住猫的腰身,将它抱到怀里,“不乖了。”
话音落,刚刚挣扎的猫不动了,卷巴卷巴窝在她的腿间,她抓起小猫没有伤的右爪,点在相册上,“这是我妈,这个是我爸,是不是很配。”
“喵呜。”
伍思齐:“是吧,我也觉得很配,郎才女貌,就是我爸这个头发有点稀疏,有时候我真怕他这个秃头基因遗传给我。”
她合上这本相册,打开另一本牛皮封装压着漂亮花纹的相册,第一张是红底的双人半身照盖着钢印,这张照片本来贴在他们结婚证上,她给撕下来放在这本相册的第一页。
“在我出生之前,我爸最喜欢拍我妈,这本是她们谈恋爱之后开始拍的相片,那个年代自由恋爱的人啊,好酸。”
伍思齐抓着猫爪子一张一张给它讲相片背后的故事,像二十年前她妈妈晚上抱着她给她讲睡前故事那样。
从父母的恩爱,相片来到伍思齐刚出生的时候,二十九年前的夏天,八月二十四日,农历七月十五日。
这张她妈妈在医院抱着她的照片,是她来人世间第一个证明,然后是她的三十天、六十天、一百天。
伍思齐:“这张照片是在市动物园拍的,看年份应该是五岁,那时候我感冒刚刚好,硬闹着要去动物园玩,他们拧不过我,还是带我去了,怕我再生病把我包成了粽子。”
“这是学校办文艺汇演,那时候贪玩,进了学校的跳舞社团,跳得还是街舞,那时候的舞台妆太丑了,把人画得像猴屁股,我爸妈她们请假来看我表演。”
她被灌满了爱的童年、少年、然后成年,照片断在了2012年春天。
吐出一口浊气,她盖上相册,小黑猫警长很乖,认真听她讲这盒过期巧克力里的甜和苦。
伍思齐:“你说人死了会去哪里呢?”她问小黑猫警长,“喵呜。”它睁着大大的眼睛,歪脑袋看她。
“你怎么会知道呢。”伍思齐拍拍猫屁股把它赶下去,将相册收回抽屉,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她走出卧室,关上门。
时针指向4,已经下午了,她给猫开了个罐头,拿起消息声响个不停的手机,回到现实世界。
把重要的工作消息加入备忘录里,把不重要的消息直接标为已读,消除红点花了她半个小时。
最后她回到那个被标为已读的消息条。
宜狞:发夹超可爱,谢谢小五。
宜狞:[图片]
宜狞:和我超配的。
照片是她在树荫下的自拍,侧头用食指指着发夹,笑得灿烂。
聊天页面往上翻,很容易翻到头,消息不多,白框很多,绿框只有寥寥几条。
伍思齐翻到她说自己在听戏剧的那几条。
宜狞:妖怪和人怎么就不能在一起,这个法海太可恶了,人家天造地设天仙配,他一个丑和尚没人爱出来唧唧歪歪。
宜狞:又不只是为了报恩,是因为她爱他啊,许仙怎么想不开。
宜狞:你说转世投胎了难道就不是那个人了吗?法海怎么能无视因果拆散他们。
宜狞:要是小五是许仙,你会被白素贞的蛇相吓死吗?
伍思齐点进她的头像,又点进资料设置,点亮那个加入黑名单的按钮。
加入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确定。
她更习惯剪断的线。
把手机放到一边,伍思齐将洗衣机的衣服晾了,把餐桌又擦了遍,地又拖了一遍,将蕾丝花布盖在凳背,又将玄关凌乱的拖鞋都放进鞋柜。
在厨房将手洗干净,纸巾用完了她懒得去找,伍思齐本来打算在裤子擦干算了,又看一眼在地上打滚舔毛的猫。
指尖的水珠滴到刚刚拖干的地上。
何乐而不为。
她把水弹到猫身上,把小黑猫警长吓得翻了个身站了起来,不满地叫唤了一声,“喵呜!”
伍思齐高兴了,笑得露出八颗牙齿,她追上去,继续把手里所剩不多的水珠弹出去,灵巧的猫身跳到茶几上,她跟上去,又跑到了沙发上。
她扑在沙发上,用湿湿的手盖住小猫,压得它喵喵叫,人性里的劣根被勾出来,你很难不去欺负一只反抗不了自己的小茂密。
把脸贴到猫肚子上,沾了水的皮毛有点冰凉,小猫那股奶呼呼的味道钻进鼻息,暖暖的,伍思齐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好心情。
躺得足够久,她撑着身子离开沙发,忙里偷闲的一天要结束了,天快要黑。
给自己煮个鸡蛋面,又削个苹果,吃饱喝足又洗了澡,伍思齐躺在沙发上刷手机,小黑猫警长在她手边舔着爪子上的毛玩。
手机里多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娱乐消息,哪些明星恋爱了出轨了,综艺上又有什么抓马事件,划拉了一阵子,一条本市新闻公告吸引了她注意力,是一封告家长书,本市出现多起儿童走失事件,请家长关注家中孩子动向,避免走失。
这条消息下面全是寻人启事,伍思齐翻了翻,基本都是在本区丢失的,在这样的二三线城市,这算大新闻,难怪金姐最近都会早退去接孩子,以前没空接送她都让孩子自己回家。
一个姿势躺累了,伍思齐又翻了个身,小黑猫警长跟着她动,又窝到了她的腿上,把头搭在她的小腹上,猫爪搭在猫脑袋下,眯着眼睛。
关掉无趣的手机,刷来刷去都是没有营养的娱乐话题,翻身回房间,不如睡觉!
按部就班的闹钟响起,伍思齐挣扎起身,半睁眼刷牙,半睁眼换上职业装,给两个猫粮碗添满,又摸摸幸运小猫头,出门上班。
还是那个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还是那个墓碑一样的办公楼,还是那个堆满文件的工位,和平日没有区别。
伍思齐按亮手机又按灭手机,笑笑自己,没什么不一样的日子而已。
她们组接了公司投回来的新项目,给刚刚翻新好的市儿童游乐园策划开张庆典活动,今天要和甲方见面沟通需求确定初案。
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她胡思乱想,把手机静音,放进裤子口袋,她拿着笔记本走进会议室。
会议很长,这个项目很大,资金投入是百万级别,公司安排了两个组一起来承接,A组是主导沟通,她们B组负责执行。
坐在会议室靠后的位置,她要记得笔记不多,写了个时间地点,就握着笔在那里乱涂,A组组长张丽在那里和游乐园负责人唇枪舌战,B组组长伍思齐满脸严肃地在笔记本里画猫猫头。
金姐也无聊得转笔,看她记笔记认真凑过来看,她正在给猫猫头涂色,用笔尖敲打一下伍思齐的胳膊,小声说:“伍组长,开会呢。”
伍思齐小声回她:“嗯。”仍继续涂色,“感觉她们开到下午都确定不下来,你今天中午吃什么。”
“我带了饭,”金姐把笔握在手里假装认真,“估计初案都得吵两天,张丽这个人出了名强势,合作接项目这一两个月都有得烦了。”
伍思齐点点头,“我们做好自己的就好,没事。”
会议开到了中午,下午还要继续,按照惯例,作为乙方要请客吃饭,张丽牵头带着甲方一行人去隔壁楼的私房饭馆,她作为B组组长也要一起过去。
下楼的时候遇到和新组同事一起从便利店回来的徐婷婷,她还是那样活泼地凑上来:“老师,去吃饭吗?”仿佛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伍思齐指指走在前面的一行人,“项目饭局,好好干徐组长,走了。”
徐婷婷笑了笑:“老师加油。”
跟上大部队的尾巴,有张丽在前面,伍思齐混在后面拿出手机,按亮,12:37,几个娱乐软件的推送挂在前面,没有别的了,她又按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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