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湖山并不是什么很出名的景区,但住在杬州附近的人都喜欢来这里游山玩水,泡泡温泉。
从市中心坐地铁离开,下站后还要坐半个小时的大巴穿过山路。陆子荫有些晕车,靠在玻璃上闭目养神。
周晏清坐在陆子荫旁边玩手机,宋安秋和她们出发点不一样,因此先走了一步。
周晏清正在看千湖山的攻略,宋安秋就发消息过来了。
宋安秋:我已抵达!
宋安秋:你们什么时候到,这家民宿要所有住客的身份证。
周晏清看了一眼时间。
周晏清:还有二十分钟。
宋安秋发了一个“OK”的表情。
宋安秋:你妹呢?
周晏清歪过头,在摇摇晃晃的山路上,陆子荫靠着车窗玻璃,眉头紧锁,满脸痛苦。
周晏清:晕车。
宋安秋:好惨。
宋安秋:我就在门口等你们,听说房间里还有温泉!
周晏清愣了一下,把手机放下,歪过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千湖山并不是有一千片湖水,而是山中有很多泉流汇聚到中心的一片大湖。有人说这里曾经是火山,那片偌大的湖其实就是火山坑。除此之外,千湖山的很多地方都有温泉。这次的房间是宋安秋定的,所以周晏清没想到房间里也有。
对于陆子荫来说,国庆假期并不长,不仅有作业,还要准备返校后的月考。她们其实玩不了很久。
周晏清晃晃脑袋把杂念丢掉,拿起手机自拍,把面色铁青的陆子荫也拍了进去。
在她的手机壳里,塞着一张大头照,是那天她们去海边逛街时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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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你好!我是宋安秋!”
陆子荫扶着行李箱,脸色相当难看。显然,她刚刚下车,还没有从九曲回环的旅途中缓过劲来。
“姐、姐姐好。”
“哼哼,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叫我姐姐了。”宋安秋很满意地笑起来。
“好了好了,别折腾她了。”周晏清抓住宋安秋的肩膀把她往前推,“赶紧进去把东西放了,我们休息一下。”
“好——”宋安秋拉长了声音,摊开手,把两人的证件拿去,蹦蹦跳跳地往前台去了。
“先坐会吧。”周晏清看陆子荫还有点不舒服,从她手里接过行李,让她在前台旁边的沙发上先坐坐。
陆子荫已经好了一些了,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周晏清就站在她旁边。
“晕车这么厉害,怎么不早说?”周晏清哭笑不得,低声问,“家里有晕车贴的。”
“我以为……没那么严重。”
陆子荫以前很少坐车走山路,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她当然不知道自己有这么难受。出发前周晏清其实问过她,她也拒绝了。
“待会去房间休息一下,等傍晚我们再出去。”周晏清轻轻摸了摸陆子荫的背。
陆子荫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歪过脑袋,轻轻靠在周晏清的手臂上。就像小狗在蹭她的手。
这时候宋安秋走了过来,晃了晃手里的房卡:“走吧。”
“一间房?”周晏清狐疑地看着宋安秋。
“三人间!”宋安秋连忙解释,“两室一厅,还有阳台。”
“嗯。”周晏清点点头,招呼陆子荫起身。
“怎么样,美人,和我共度良宵如何?”宋安秋满不正经地靠过来,手搭在周晏清肩上。
周晏清懒得理她,扭头看向陆子荫:“子荫,你睡单间?”
陆子荫想必是不愿意和第一次见面的宋安秋一起睡的。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周晏清也觉得陆子荫有些太过腼腆,可能只是想自己一个人。
除此之外,最近她和陆子荫之间的氛围有些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我……”陆子荫顿了一下,没有接着往下说,她微微低下头,看向别处,“嗯。好。”
周晏清猜不出她没说完的话,却又不好意思追究。只好假装没发现,把行李抓在手里,问宋安秋:“电梯在哪?”
宋安秋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没有电梯?”
宋安秋退开一步,朝着楼梯口的位置,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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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疲力尽地把行李搬进了房间,周晏清和宋安秋都累得不行。周晏清虽然是羽协成员,体育成绩不差,但体能也绝对说不上有多么好。
“子荫。”在房间的小客厅里,周晏清把她们的行李箱打开,从里面拿出陆子荫的换洗衣物,“你要先去洗个澡吗?”
“啊,嗯。”陆子荫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把衣服接过来,转头钻进了浴室。
周晏清想起,重逢的第一天,陆子荫也是拖着这个笨重而巨大的箱子,里面还塞着一个偌大的玩偶。不过在那之后,周晏清只是偶尔在陆子荫房间见到,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起。
每每想到这个,周晏清都会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很了解陆子荫。
她很努力地带着陆子荫往前走,却好像有些过了头,甚至有时候,忘记陆子荫的来路,和她们出发的理由。
连她自己有时也会想,这是否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让陆子荫配合自己的步调,做的一些任性的举动。
“真的很腼腆啊。”宋安秋看着浴室的方向,在周晏清旁边坐下。
周晏清蹲在行李箱旁,把头埋进肘窝,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宋安秋问,“累了?”
周晏清摇摇头,却没有把头拔出来。
“你说,我是不是很幼稚?”
“才知道?”
“我认真的。”
宋安秋沉默了片刻,拧开一瓶楼下买的苏打水喝了一口。
“还好吧。”宋安秋说,“如果我是你妹,我会挺喜欢你的。”
“哪怕我至今还没有和她好好聊过她父母的事情?”周晏清抬起头。
宋安秋又沉默了片刻,朝着周晏清伸出手去。
“别弹我脑门!”周晏清连忙护住额头。
宋安秋叹了一口气:“不过事到如今,你还怎么开口?”
周晏清抿了抿嘴:“不知道。”
“我觉得倒是还好啦。”宋安秋伸了个懒腰,“如果你们两个都觉得无所谓的话。”她顿了一下,然后说,“不过,我觉得这次是很好的机会哦,把你打算安慰她的话说出口。”
“因为?”
“有山有水,有温泉有月亮。”宋安秋眨眨眼,“这不就是人们常说的,‘正确的时机’吗?”
周晏清的视线穿过宋安秋,看着阳台上的温泉,和更远处的山川河流。
事到如今,陆子荫需要的不是用安慰去把她的记忆的痂揭开又合上。但她们总是缺少这样的一个形式,一次安慰,或者一个拥抱。不是为了告慰过去,只是为了开始未来。
周晏清挠挠脑袋:“你正经说话的时候真的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宋安秋。”
“我姑且当你是在夸我。”
/
傍晚时分,夕阳染尽千山河流,暮色挂在远山上,一直垂进大湖里。
“我问了前台,那边有租自行车的地方,我们绕着湖骑一圈吧。”宋安秋凑到周晏清和陆子荫旁边说。
“你认真的?”周晏清怀疑地上下打量宋安秋。
“嗯,怎么了?”
“饶了我吧副会长大人。”周晏清抓住周晏清的双肩把她往前推,“明天再来吧,今晚就随便走走。”
“湖边是不是有篝火晚会?”一旁的陆子荫说。
“欸,你怎么知道?”周晏清问
“刚下楼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
“也好也好,出发!”宋安秋撇撇嘴,很快又打起精神,大步往前走去。
周晏清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向陆子荫。后者慢慢地跟在后面,困惑地看着周晏清。
“怎么了?”陆子荫问。
周晏清笑着摇了摇头:“走吧。”
很远的地方,能看到一些小黑点聚在了一起,人们把柴火堆在湖边的篝火点,搬来了座椅和音响。夕阳在湖面上被搅碎,成为了跃出水面的鱼群的饵食。
稍微再走近一点,就能听到有人在“喂喂喂”地试音响。夏秋之交,傍晚的风像棉花,吹在脸上缓缓散开。周晏清慢慢往下走,道路上行人并不多。
“饿了吗?”她转头问陆子荫。
“还好,刚吃了点小面包。”
“喂!你怎么不问我!”走在前面的宋安秋义愤填膺地说。
“你不用我操心。”周晏清没好气地说。
“晏清姐也不用操心我的。”陆子荫说。
周晏清和宋安秋都愣了一下,下一秒,宋安秋笑得前仰后合。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周晏清有些无奈地挠了挠脸,“我也说过,只是我想这么做而已。”
“都跟你说了,你这就叫妹——唔唔唔!”
宋安秋话还没说完就被扑上去的周晏清堵住了嘴。
终于把这家伙的话茬塞回去,周晏清回过头,陆子荫倒是没什么反应,依然是一脸平静地跟在她们后面。
周晏清笑着叹了一口气。
“子荫,有人说过,你表情太少了吗?”
陆子荫一愣,抬头看着周晏清。
天已经黑下去了,就在她们前面,各色的小吃摊和乐队都已经就位,几根偌大的火把跃入柴堆,变成了冲天的篝火。风被烤热,把周晏清的头发吹了起来。
陆子荫摇了摇头。
“我去买点水。”宋安秋实在不想搭理她们,指了指远处密密麻麻排列的摊位,“你们先逛。”
“去湖边走走吧。”周晏清指了指湖的方向,扭过头,却发现陆子荫有些发呆。
“子荫?”
陆子荫回过神,摸了摸脖子,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跟上去。
“没休息够?”周晏清问。
“也不是。”
周晏清看着陆子荫,沉默了片刻,什么都没有多说。
她既然答应过陆子荫,就不该去过多追究。有些话,等到陆子荫想说的时候,她自然会说的。
周晏清只是偶尔,会有些好奇。仅此而已。
湖边人并不多,有一家人一起来的,也有成双的情侣,他们坐在湖边的草地上,看着太阳最后消失在了山的缝隙中。
周晏清突然觉得,这简直就是把话说开的最好时机,可支支吾吾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开启话题。
“晏清姐?”陆子荫看她满脸纠结,忍不住问。
“没、没什么。”周晏清摆摆手,“其实,我也没来过这里几次。”
“那就是来过几次的意思?”
“只有一次,是大二的时候,羽协团建,找了个周末来这边玩。”
陆子荫看了一眼周晏清,昏暗的光线下,后者的眉眼模糊不清。
“感觉,大学生活很丰富呢。”
“也不算吧?其实是琐碎的事情很多……”
周晏清扭过头,看见了陆子荫的表情。明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平静,沉稳。却总让人想到另一个词。
落寞。
这种表情,周晏清在她们重逢的第一天也见到过。在那个雨天的副驾驶上,陆子荫也露出过类似的表情。
“不过之后可能会清闲很多了,不会像最近那样,总是在外面。”
陆子荫一开始还没明白周晏清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但很快就意识到个中含义,开始有些难为情:“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没事。”周晏清两只手背在身后,感受着湖面吹来的风,“我也觉得,应该多陪陪你。”
“但这样……就搞得像是我在撒娇一样……”
“可以哦。”周晏清一步往前迈,挡住了陆子荫的去路,“多多依赖我也可以的,我会很开心的。”她叉着腰,“我也算是那种,被人需要就会很开心的人。”
不可以的。
陆子荫有过于充分的理由用来说服周晏清,关于独立自主之类的陈词滥调。但她却突然说不出口。
这并不是“对的时间”,陆子荫知道。可别的事情,她答不上来。
“晏清姐……”
“喂!你们两个走太远了!”宋安秋的声音从远处奔来,“差点找不到你们。”
宋安秋手里提着几杯奶茶,让二人自己选,陆子荫默不吭声地拿了一杯,吸了一大口。
“欸,气氛怎么怪怪的?”宋安秋悄悄对周晏清说,“你和她说什么了?”
周晏清看着陆子荫,眼神有些恍惚:“没什么。”
远处,篝火旁已经围了越来越多的人,有一支乐队调好了设备,正准备开始演奏。
头顶,月亮已经从山头升了起来,今天云很淡,星星散落在空中。
/
那天晚上,周晏清没找到机会和陆子荫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们溜达了几圈,买了些吃的,就回了房间。
陆子荫洗漱好后钻进了房间,在桌上翻了半天也没翻到她的日记本。她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门外。
陆子荫摸出门的时候,宋安秋正在房间里,周晏清还在洗澡,水声稀里哗啦。
她找到了那个巨大的行李箱,在里面翻找她的日记本。她刚找到日记本,起身准备回房间时,周晏清就走了出来。
“子荫?”周晏清头上还披着浴巾,“怎么了?”
陆子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拿日记本。”
“这样啊。”周晏清点点头。
收拾行李的时候陆子荫强烈要求自己装行李,因此行李箱里的有些隔层里确实可能放着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陆子荫的笔记本没有什么高深的地方,只是一个普通的本子,如果周晏清真的想偷看,陆子荫阻止不了她。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对她信任的表现?
想到这里,周晏清有些开心。
“早点休息,明天要骑车,很累的。”她说。
“嗯。”陆子荫点点头,往回走。
周晏清挠了挠头,把浴巾放在一边。
“晏清姐。”陆子荫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周晏清。
周晏清愣了一下,看到陆子荫那双黑色的眼睛。
在安静的房间里,每个字都被水汽濡湿,又格外清晰。
“你为什么,要这么惯着我呢?”
这并不是一个问题。或者说,对她们两个人来说,这个问题在问出的时候就已经伴随了一个标准的答案。
而在沉默之后,周晏清也的确选择了这个让人痛苦的,无懈可击的,聊胜于无的完美的答案。
“因为我是你姐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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