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殿内香炉烟细,暖阁四壁挂着缂丝冬锦,香气温润沉静。檀木食案上十几道菜色香俱全,皆是今晨膳房新制。
六岁的六皇子楚昱正坐在纪贵妃身侧,身穿浅紫缎袍,眉眼生得秀气,唇角却抿着一抹倔劲儿。他近来不大肯进食,几口饭菜便推碗,宫里太医与嬷嬷们轮番劝,奈何他全没兴致。
谁知今日却难得地夹起一块鲥鱼,细细咀嚼之后,眼睛亮了亮,没一会儿就扒了两口白饭,吃得专心,连唇边的饭粒都顾不上抹。
纪贵妃本靠在软枕上,见状却直起了身子,惊喜道:“昱儿,这鱼可合你口味?”
楚昱点点头,带着稚气地说:“娘,今天的鱼不腥,也不油,像在嘴里化掉了,跟以前的不一样。”
一旁宫女忙趁热打铁:“殿下连着吃了两碗白饭,还是头一遭呢。”
纪贵妃眼里已满是笑意,拿帕轻掩唇角,又夹起一块鱼送进嘴里,细细一嚼,果然味美,鲜润又不浮腻,仿佛刀工与火候都恰到好处。她眸光微动,抬手道:
“这鱼是从哪送来的?”
宫女低声回道:“回娘娘,是御池里早晨刚打上来的头一批,说是膳房特地留的。”
“鱼是好鱼,”纪贵妃斜倚着,慢声道,“可这刀工、火候、调味……倒比往日都见精细。宫里这些年做菜的手都换了几遭,也没谁做得出这般滋味。”
她放下金箸,拈起帕子轻掩唇角,似随口一语:“去问问,是谁下的手。”
那宫女得令,转身便出殿门,步履飞快,往让殿里的内侍前往膳房去传话。
东厨灶房里炭火正旺,锅勺声、刀案声交织,热气与油烟扑面。
忽听永和殿的内侍亲自来传话,说是纪贵妃问今日膳食是谁下的手。话音未落,整个灶间顿时寂静下来。
一勺滚汤在锅中翻腾,却再无人顾得上掀盖。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满脸疑惑,眼神却齐齐落在角落里那道瘦削的身影。
陆云裳正埋头拣洗芹叶,手指沾着冰水,仍旧麻木地翻着菜梗。听见动静,她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抬眼,眉目清澈如昔,神情未变,仍是那般安静听吩咐。
“不会是鱼出了什么事吧?”一旁的帮厨宫婢低声嘀咕,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锅里的剩菜,脸色也泛了白。
“是她?”胖厨娘张嘴,手指一抬,指着陆云裳,嗓子却有些发干。
“你怎得就把人指向她了?万一是赏呢?”另一边年纪稍轻的帮厨急了,声音压得更低,瞧着内侍还在门口不言语,心里七上八下。
胖厨娘却冷哼一声,擦着额上的汗,带着几分不屑与笃定道:“赏?纪贵妃赏厨娘?你见过?这鱼连干了四五年的老手都不敢随意碰,她才来了几天?必是那丫头又闯了大祸,内侍只是先来传话的!”
“可我瞧着,她手法利落,鱼刺又剔得干净......”
张嬷嬷睨了说话那人一眼,缓声道:“这小丫头还能比的过宫里学了十几年手艺的灶头?纪贵妃口味一向刁钻,嘴里吃不得半点腥膻……谁敢保证她今儿心情不顺,拿这菜撒火?”说着,便朝门口的内侍陪笑行礼,声音恭谨中透着圆滑老道:“回公公,今日下刀之人确是这新来的小宫婢……若有疏漏,还请大人明示,老身这就带她去向贵妃娘娘请罪。”
灶间气氛已沉得快滴出水来,众人目光齐齐落在陆云裳身上,有怜悯,有幸灾乐祸,也有幸免于难后的庆幸。
那名来传话的内侍始终不语,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淡淡扫过众人。
直到张嬷嬷这番话一出,他才挑了挑眉,冷冷吐-出一句:
“谁说是罚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若非是罚,怎会派内侍亲自跑这一趟,难不成……是赏?
张嬷嬷的笑容一瞬间僵在脸上,嘴角抽了抽:“……不是罚?”
内侍冷哼一声,掸了掸袖角,一字一顿地道:“贵妃娘娘问今日鱼是哪位下的手,说鱼做得极好,六殿下连着吃了两碗饭。娘娘心喜,命我来唤人——赏赐。”
“快、快把人带出来!”有人反应过来,连忙推了陆云裳一把,“愣着作甚?贵妃娘娘要赏你!”
陆云裳被这一推,身子晃了晃,抬眼却没有惊喜,反倒多了几分沉静。她拢了拢袖子,低声道:“奴婢遵命。”
“她……她不是才来两日?”切配的宫女低声嘀咕着,话音未落,已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不知怎的,竟觉得那姑娘纤瘦的背影,此刻看着都有几分不一样了。
张嬷嬷站在一旁,脸色青白交错,额角青筋微跳。她强压着胸口翻涌的情绪,半晌才从鼻中哼出一声,语气酸得仿佛能滴出醋来:“这点剔鱼刺的活计,原是最寻常不过的事。前头那几个蠢货剔得稀碎,叫贵妃娘娘几次皱眉,偏她就赶巧了,撞上了。”
“是啊,细胳膊细腿的,只怕也干不了什么粗活。”一旁年长的宫妇小声附和,神色狐疑,“怕不是刚好灶头蒸得好罢了……”
张嬷嬷脸色一僵,怒火顿时涌上来。这鱼的火候分明是陆云裳一言定下的,她原本就不乐意,若非想借这机会给她个下马威,怎会将活推到她头上?她心头恼得狠,偏偏此刻却不好在贵妃赏赐之时发作,只能强撑着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哼,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背后有人提点她……再看几日罢,谁知道她能得意到几时?”
话是这么说,目光却忍不住死死黏在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上,心底翻江倒海,忿忿难平。
这贱婢当真会剔鱼刺?她以为陆云裳是个花架子,这才撺掇灶头让她去剔鱼刺,原本以为能好好教训一顿这丫头。
却没成想反倒是帮了她,这纪贵妃的夸赞像一记巴掌,打得她脸上火辣辣的。
她这是——亲手把那贱婢往上抬了。
张嬷嬷越想越气,脸上却不得不扯出个笑,牙缝几乎能渗出血来。她再瞧一眼陆云裳,那丫头身形纤细,步子却稳得很,竟一点都没被那场赏赐冲昏头。
那内侍生得尖脸细眼,眼神滴溜溜转个不停,进灶房后也不多话,目光一圈圈扫过众人,最后稳稳落在陆云裳身上。
他走近两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你,叫什么名儿?”
灶房众人齐齐望向陆云裳,她将张嬷嬷气走却神色不乱,拢了拢袖子,规规矩矩福了一福,声音清润:
“回公公,小婢陆云裳。”
“陆云裳……”内侍点头,笑意更深几分,“贵妃娘娘说了,今日这鲥鱼肉嫩刺净,入口香滑,六皇子吃得欢喜,有赏。”
他话锋一转,又抬了抬下巴:“另外,娘娘还吩咐了,这鲥鱼往后都由你来剔。”说着,那内侍抬起下巴,笑得和煦,“若是叫旁人剔坏了,坏的是贵妃的兴致,小命可就不保了。”
他说得轻松,可这话一落,满屋人都变了脸色。几个厨娘偷偷往后缩,生怕被点名,连张嬷嬷也眼皮一跳,低头装作看炭火不语。
陆云裳则只是静静应道:“是,小婢记下了。”
那内侍瞥她一眼,心道这小宫婢倒是沉得住气,不似寻常人听见赏赐就喜形于色。他手腕一翻,取出一只朱红漆盒,从中捻出一枚银铢,抛向陆云裳。
所有人都看着那银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眼看就要落入陆云裳掌心,却见她忽然收手,低低一福,柔声开口:“多谢娘娘厚恩。只是小婢斗胆——可否借此银铢向公公讨一身厚棉衣,再赊些木炭?这几日夜里冷得紧,生怕误了剔鱼的差事。”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张嬷嬷心头更是一跳——这丫头倒好,既得了赏,还顺势讨了实惠!
他轻哼一声,翻了翻眼皮,似笑非笑地嘀咕:“一颗银铢能换多少炭?换几件厚袄都绰绰有余,你当真要同我换?”
“这银珠在奴婢手上怕也换不得想要的,还望公公成全。”
那内侍原也怔了下,随即眯眼一笑,嘴角弯得像月牙:“你个小丫头,倒还晓得打算盘。”他话虽如此,目光却落在陆云裳冻得发红的手指上,她一身粗布冬衣早已湿透,袖口结着冰霜,冻得手指发红,身子却仍挺得笔直,眼睫下垂不见半分贪-婪,只显得……有些傻。
全福刚想开口拒绝。
只见陆云裳又往前微一步,悄声靠近他耳边,低低补了一句:“银铢多余的,自然还是公公的。小婢仗着娘娘的恩典,也要谢公公一番,劳您这趟跑得辛苦。”
话说得恭谨,又不失分寸,那声音带着微微热气,让人听着便舒坦。
全福闻言眼睛一亮,脸上笑意更真了几分。原还只当这丫头是个傻的,此刻却觉她有心眼儿、懂礼数,关键还会做人。
“成吧。”他笑着点点头,将银铢揣回袖中,“行了,这事我记下了。东库还有厚棉,你到那边报个名领去,等会再叫人抬一篓炭给你送灶房来。你好生干活,娘娘既记得你,后头赏的可不止这一颗银珠。”
陆云裳这才谢过,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多谢公公,小婢定当尽心。”
说罢,满意地一抖衣袖,带着几分轻快离去。
等全福转身离开,灶房众人面面相觑,再看陆云裳,眼神已与先前全然不同,便有人凑到陆云裳旁边,小声问:“云裳,你以前……不是寻常人家的吧?”
陆云裳神情未动,只淡淡一笑:“只是凑巧见过,运气好凑巧撞上了。”
她声音温和,却不着一丝锋芒。可那从容平静中,却叫人莫名觉得心里发紧。
“今儿个剔了鱼,明儿个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啦?”张嬷嬷语气轻飘飘,眼角却挑得高,“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陆云裳不动声色地将芹菜整齐码进篮中,垂眸应道:“嬷嬷教训得是。”
张嬷嬷听她不争不吵,心里更不是滋味,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再派她去灶后劈柴扫地,便听门口传来一声唤:
“谁是陆云裳?尚膳要见人。”
声音不高,却如一盆凉水浇了满堂灶火。张嬷嬷猛地一顿,脸上的得意尚未化开,就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记耳光。
“尚膳?哪个尚膳?”她回头质问。
“还能有谁?邹女官呗。”来人是个高挑宫婢,瞧着还略带几分幸灾乐祸,往陆云裳方向抬了抬下巴,“人就在前头院子里,让我来领她过去。”
张嬷嬷脸色瞬间僵住。
她怎么也没料到,不过两日的功夫,这小宫婢就被尚膳局亲自点名。
灶房里顿时一阵低低抽气声。有人悄声道:“天哪,邹女官一向只见管事的,怎么会叫一个剔鱼的?”
“怕是也听到了贵妃那边的赏......”另一人接话,却不敢说得太响。
张嬷嬷再看陆云裳,只觉那清瘦的背影忽地变得刺眼起来,心里像吞了炭灰——憋闷难忍,却又无可发作。
“你还愣着做什么?”她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句,语气咬得死紧,“还不快去?可别耽误了尚膳的事,回来灶房再补也来得及。”
那话看似体面,实则字字如针。灶下众人心里都清楚,张嬷嬷这是想等陆云裳回来再“秋后算账”。
可陆云裳却像未察觉,只淡淡应了声“是”,将菜篮交给一旁的小宫婢,又把手里的新棉衣理了理,神情温顺从容。
内侍领着她往前院去,脚步渐行渐远。
张嬷嬷站在灶房门口,目送那身影渐渐隐去,眼中怨毒未消,唇边却勾出一抹阴冷的笑:
“陆云裳……你给我等着。”
尚膳女官邹以柳年近四旬,素以严苛著称,灶下众人皆惧她三分。
陆云裳不敢耽搁,随那高挑宫婢穿过两进院落,行至尚膳局主院。
她站在堂下,双手交叠于身前,目光低垂,神情恭顺。
案后,邹以柳正翻阅一册账簿,听得动静抬头看她,目光在她手上那道道红痕上稍作停留,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随即淡声开口:
“你便是今日在灶上剔鱼那小婢?”
陆云裳屈膝行礼,声音不高却清晰:“回大人,是奴婢。”
“纪贵妃赏你,是因你剔得一尾好鱼?”邹以柳语气不重,却自带三分威压,像是例行盘问,实则细细察言观色。
陆云裳低头应道:“承蒙贵妃垂怜,奴婢不敢妄居其功。”
“倒是个识大体的。”邹以柳语气稍缓,端起茶盏,轻轻一抖盖,茶香氤氲而起,她似无意地问道:“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陆云裳答得简洁:“幼时家贫,常伴长辈掌灶,略识一二。”
邹以柳抬眼看了她片刻,似要将人心思剖开来看。但陆云裳站姿沉静,从容无惧,那目光便也收了几分。忽而轻笑一声,虽淡,却不再疏冷:“手上活路倒是细致。如今东厨人手紧,你明日起归入东厨,从切配做起,归张梦兰管。”
陆云裳忙俯身谢恩:“多谢大人成全,奴婢定当尽心。”
邹以柳点了点头,随口又道一句:“贵妃既识得你,你可得做出些本事来,莫叫人说尚膳局养闲人。”
“是。”陆云裳此刻似是卸下心中大石,虽只是一个小小切配,但好歹是在邹以柳面前露了脸,也不怕无声无息的被人灭了口。
当夜,她被领着去了东厨小院,院中灯火微明,一名年长宫婢接了她,送来一套洗得干净的灶服,将她身上的旧衣收走。
那灶服有些大,袖口垂垂,却洗得极净,布料温软,穿在身上暖和得紧。
残月挂枝,银辉透过破碎的窗棂,落在满地的枯叶上。楚璃倚着窗沿,脑袋轻轻靠着柱子,一双澄澈的眼睛盯着院外那轮孤月,忽然,院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楚璃立刻坐直身子,眼中陡然浮上一层光,飞快地奔至门边,掀帘望去。
是陆云裳。
果真是她。
楚璃眼底的光立时明亮起来,仿佛那一瞬,整个冷宫都暖了三分。她唇角含笑,扬眉正要唤她,目光却在看清陆云裳身上那件新袄时,微微顿住了。
她当然认得这衣服。她虽被打入冷宫,但宫中规制也算清楚。这是入了尚膳局灶下正式执事的人才能穿的——
这意味着,陆云裳得了新差事。
也是意味着——她怕是不会再来了。
她怔了怔,笑意顿时收敛,眼中那抹刚刚燃起的暖意,像火堆里的一点小火星,被风一吹,便熄了。
陆云裳推门而入,一股冷风从她身后灌进屋内,带起一地尘灰。她脚步不停,快步走向屋中那已经快熄灭的火堆,见那火光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成灰,不由轻轻蹙眉。
她将手中提着的一个竹筐搁到一旁,弯腰拨了拨炭火,又从墙边取出几块干柴添了进去。火星“噼啪”炸响几声,火光随之旺了些,驱散几分寒意。
她回过身,拍了拍手上灰屑,笑意盈盈地望向楚璃,扬了扬竹筐:“殿下猜猜,这里头是什么?”
楚璃垂了垂眼,没应声,只抿了抿唇,像是提不起什么兴致,将头偏向了窗外。
陆云裳也不恼,小孩子嘛,饿了困了,撒个脾气很正常。况且她今日来的确是晚了些,先是永和殿的人,又被邹以柳喊去了主院,冷宫偏僻,来回一趟也要费上不少功夫。依旧笑吟吟地将竹筐放在她面前,揭开盖子,只见里头码着几块切得整整齐齐的炭木,还有一小包油纸包着的点心,最上面则是一只用热帕包着的食盒,“奴婢带了些上好的银丝炭,这几日冷得厉害,殿下可别舍不得用。”
若是往常,楚璃怕是早就两眼放光了。冷宫里用的多是粗劣的柴火,不仅烟呛,还难点燃。银丝炭一向紧缺,她已经很久没摸过了。
可她只是垂着眼帘看了一眼,又慢慢地将脸扭了回去,仍旧一句话也不说。
她轻声唤了一句:“殿下怎么了?莫不是饿了?今儿个奴婢给这肉羹中加了些红枣和桂圆,殿下尝尝可还合口。”
见楚璃还是不出声,忽而也有些没了耐性,皱了皱眉,站起身正要说话,却见楚璃忽然双手捂脸,小小的肩膀一点点耸动了起来。
“哎——”陆云裳一怔,忙蹲下身去,“殿下?这是怎么了?”
楚璃没应声,埋着头,闷闷地啜泣,声音细得像猫叫似的,一下一下,仿佛从胸口里被掏出来一般压抑。她像是忍得很辛苦,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却一句话重重地戳进人心口:“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来了?”
陆云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心头一紧,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她一时哭笑不得,伸手去擦楚璃眼角:“哎呀,殿下怎么忽然说这个?”她柔声安慰:“奴婢不过是加了个差事,又不是被调出宫去,怎么就不会来了?”
楚璃红着眼眶抬起头,声音还带着鼻音:“你穿那个袄子……都换了衣裳了……别人说,穿了那个,就不能随便出入冷宫了……”
陆云裳这才明白过来,先前那小脸板着、不说话的模样,原来不是闹脾气,而是心里真真切切在难过。
她心中一软,嘴角含-着笑,语气却格外轻:“这是谁和殿下胡说八道的?”
说着,她俯身坐到楚璃身旁,从怀里抽出一方干净素帕,小心地伸手,替小姑娘把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擦拭。孩子的脸细嫩,一揉就红,陆云裳动作极轻,却还是把她擦得像只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小猫似的——那素帕本该是白的,转眼便成了灰的。
她轻笑一声,拧了帕子换了面,耐心地将灰尘一点点擦净,终于露出楚璃本来的模样。那张小脸褪-去污痕后,竟是眉眼分明,轮廓秀致,虽还带着几分稚气,却能看出跟当今圣人有七八分相似。
“咱们殿下哭起来这模样可不好看,若是叫旁人看见,还当奴婢欺负了您呢,奴婢可担不起这罪名。”陆云裳将素帕收入袖中,笑意柔和地望着她,“奴婢不过是换了件袄子罢了,做活方便些,哪就成了不来了?”
楚璃吸了吸鼻子,眼角还挂着泪,却小声说:“我、我才没有哭。”
“是是是,殿下没哭,是烟呛的。”陆云裳连忙顺着话头哄她,“那这汤您还喝不喝?再不喝可要凉了。”
楚璃低头看了眼热气腾腾的食盒,嘴角抿着,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喝。”
屋外风雪未歇,窗纸被吹得轻颤作响。屋内却有一炉新炭,还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人静坐,一人轻哄,悄然生出几丝的温情,让陆云裳都有些恍惚,眼前的仇人好似也没那般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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