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江昀言都没有出门,他每天按时吃药、睡觉,时不时望着窗外发会呆。
纪驰舟在第二天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好点没。
虽然言简意赅,但让他久违的感到了一丝温暖。
过了很久,江昀言才点开对话框,他刚结束一轮病症的发作,额发被冷汗沾湿,身上没什么力气。
—好多啦,谢谢。
他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好没好,药量已经加大到了极限,他的身体变得有些麻木。
第三天,超剂量的药效似乎终于起了作用,将他从那种难挨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还收到了陈炀的消息,对方大大咧咧地问他怎么又没来学校,说好久没见了很想念他,末尾还附带了一个笑嘻嘻的表情包。
江昀言看着屏幕,嘴角勉强牵起一个微弱的弧度,他认真地回复:有点感冒,快好了。
他需要一点正常的互动来麻痹自己。
下午,他终于鼓起勇气出了门,不过去的不是学校。
他现在有点不想见纪驰舟,准确的来说,是不敢——怕看到对方眼中可能出现的怜悯,或者厌烦。
初冬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去哪,似乎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有一些堵得慌,他需要好好想想,整理一下脑子里纷乱如麻的思绪。
他去了市美术馆,展厅里人不多,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他就这样慢慢地走着,看着,这些作品仿佛一面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纷杂的情绪。
艺术没能给他答案,也没能带来慰藉,但他的心,似乎平静了不少。
下午,他路过一家电影院,随后买了张票,去看了那场之前没能和纪驰舟一起看的电影。
偌大的影厅里只有两三个人,他坐在黑暗中,看得并不专注,直到结尾也不知道电影到底讲了些什么。
电影散场后,接近傍晚,他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江边。
初冬的风已经带上了寒意,吹动着他的下衣摆和头发。
他扶着冰冷的栏杆,望着宽阔的、平静缓流的江水,一种孤寂感充满了他的身体。
旁边不远处,一个小女孩正兴奋地拉着妈妈的手,指着江面上缓缓驶过的货船,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小女孩大约五六岁,脸蛋圆圆的,眼睛很大,但脸色有着病态的苍白。她跑跳几步就会微微气喘,不得不停下来,小手按着胸口休息。
她的母亲始终极有耐心地陪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鼓励和温柔。
江昀言听不清她们的具体对话,只看到小女孩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纯粹而坚韧,有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当小女孩又一次停下来喘气,停在他身边时,他轻声开口:“小朋友,慢点跑。”
小女孩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一点也不怕生,喘匀了气就笑着对他说:“哥哥我不怕,妈妈说我很快就可以做手术啦,做完手术我就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跑很快很快!”
她妈妈对她鼓励地笑了笑,然后看向江昀言:“谢谢您的关心,她先天性心脏病,平时不能太累,但就是闲不住,看到什么都好奇。”
“心脏病”,江昀言想着这个词,看着小女孩明亮的眼睛,他忽然有些自愧不如。
他拥有看似健康完整的身体,却脆弱得不堪一击,被病痛折磨的毫无反抗之力。
“哥哥,你不开心吗?”小女孩歪了歪头,眼神里有些担忧。
江昀言摇了摇头,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路上顺便买的棒棒糖,递给小女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这个给你,祝你手术顺利,以后一定能跑得很快。”
小女孩开心地接过去,脆生生地道谢:“谢谢哥哥!”
她的母亲也微笑着向他点头致意,随后牵着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消失在了人群中。
江昀言也站起身,离开了江边。
.
第二天,他去了学校的教务处,提交了长假申请,理由是身体状况不佳,需要静养。
系里的老师似乎知道些他的情况,并没有过多为难,流程走得很快,他捏着白色的准假单,走出办公室。
刚走没几步,就在一个走廊的转角,他差点撞到了两个人。
他仓皇抬头,心猛的跳了一下。
是陈炀,还有……纪驰舟。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
公共课教室内,教授在讲台上讲课,后排的学生们则各干各的,时不时讲些笑话。
纪驰舟坐在靠过道的位置,面前摊着笔记本,指尖夹着一支笔,偶尔记下几个要点,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听着,没什么表情。
陈炀坐在他旁边,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视线在教室里乱瞟。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了几句刻意压低了的议论:
“诶,江昀言又没来学校了。”
“谁知道干什么去了……”
“他最近是不是和那位走的很近啊……”
陈炀转笔的动作猛地停住,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纪驰舟。
纪驰舟仿佛没听见,依旧看着讲台方向,只是握着笔的指节微微收紧了些。
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的人开始骚动。
纪驰舟合上笔记本,站起身,陈炀也立刻跟着起来,两人刚走出教室没几步,一个同班的男生就笑着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略显谄媚的笑。
“纪哥,你跟那个……江昀言的事是真的吗?”
他观察着纪驰舟的脸色,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继续道:“你别看他面上装的很纯,其实很会玩弄感情,您可得留点心,离他远点,别被那种人骗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炀一声毫不客气的“啧”打断了。
“不是,”陈炀斜眼看着那人,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你谁啊?你认识江昀言吗?”
男生慌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不认识你搁这说你妈。”
那男生意识到自己好像得罪了人,瞬间哭丧着脸:“炀哥,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好心提醒……”
“省省你那点好心吧。”陈炀不耐烦地说,“管好你自己得了,别再这碍眼。”
纪驰舟自始至终都没有理他,只在陈炀说完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扔下三个字:“走了。”
男生瞬间僵在了原地,双脚都有些站不住,纪驰舟刚才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
正是这个小插曲刚结束,江昀言就低着头转过了拐角,险些撞上他们。
“小江!”陈炀先开了口,看到江昀言后,他把刚才的不快都抛到了脑后,“你可算出现了,我们还以为你被绑架了。”
江昀言看了眼陈炀,随后目光飞快地扫过纪驰舟。
对方也在盯着他。
他的心跳的飞快,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嗯……我来办点事。”
纪驰舟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假条上,皱了皱眉。
几天不见,他好像又瘦了一圈。他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鼻尖被冻的有些红,眼睛下有淡淡的青黑,在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病好了?”纪驰舟开口问,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
江昀言轻轻点头,露出一个微笑:“好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刚刚被驱散的那点尴尬似乎又悄然回流。
陈炀神经粗大,没察觉太多,或者说他刻意忽略了这微妙的氛围,“好了就行!”
他兴奋地接过话头:“正好,过几天我们打算去爬山,就几个玩得好的朋友一起,特别有意思!”
江昀言几乎是立刻摇头,话语里有些抗拒:“不了,你们玩吧,我最近的状态……不是很好,想休息。”
陈炀愣了一下,这才仔细看他,发现他状态确实算不上好,他挠挠头,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纪驰舟只是看着他,目光深沉,仿佛要穿透他低垂的眼睫,看清他真正隐藏起来的东西。
江昀言也感受到了纪驰舟的视线,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只想立刻转身逃走。
就在这时,陈炀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格外认真:“小江,你别有负担,真的。没别人,都是些我们的朋友,跟学校里那些歪瓜裂枣不一样,就是一起去散散心,透透气,整天闷着对身体也不好,对吧?”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沉默的纪驰舟,像是终于找到了最有说服力的理由,补充道:“驰舟也去的!”
看江昀言的神情似乎有些松动,陈炀不动声色地拽了一下纪驰舟的衣服。
纪驰舟看了他一眼,难得配合着说:“去吧,散散心。”
听到这几句话,他的心轻微颤了一下,随后抬眼和纪驰舟对视。
他终于轻声回答,语气里仿佛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
“好。”
情感再一次压过理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