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纪驰舟单独吃晚饭这件事让江昀言很开心,一直到家,这份好心情也还在持续。
他轻轻哼着不知名的调调,输入密码,推开门,灯光应声亮起。
小猫看到江昀言飞快地跑过来,临到头甚至摔了一跤。
江昀言眯着眼睛笑了一下,“慢点,乖乖。”
小猫一个劲地叫唤着,用脑袋不停地蹭着他的手。
“别急,我马上给你拿吃的。”
安顿好小猫,江昀言才去卧室换衣服洗澡,出来时觉得浑身轻松。
因为一种莫名的愉悦一直在身体里发酵,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个会发病的人,连药也差点忘了吃。
躺在床上,江昀言拿起了手机,点开了和纪驰舟的聊天界面。
他深吸一口气,才开始打字。
—我已经到家了。
—你呢?
—[猫猫探头]
这几句话被他一股脑地发出,然后他赶忙熄灭手机屏幕放在胸前,眼睛盯着天花板,心里怀着一种奇妙的期待。
没一会,胸口传来微小的震动。
A.纪驰舟:
—到了。
江昀言按耐住自己过快的心跳,点开对话框准备回复,这时纪驰舟居然又发来一条消息。
—早点休息。
江昀言有一种他们在谈恋爱的错觉,虽然……这好像不太可能。
—嗯嗯(.ω.)
—晚安。
这次江昀言等了很久,对面都没有动静,等着等着,困意袭来,他迷迷糊糊地想,纪驰舟应该不会回了。
晨光透过纱帘时,江昀言正梦见自己沉在海底。
手机铃声像一根钓线将他拽出水面,来电显示“王管家”,手指在接听键上方停了很久才接通。
"昀言少爷。"王管家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老爷六十寿宴定在今晚,请您务必出席。"
电话那头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隐约能听见一个女人在吩咐佣人:“把西边小会客室的茶具收起来。”
江昀言对这声音丝毫不陌生,这是他父亲的正妻,沈佳茵。
“知道了。”
他轻声回答,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被角。
他明白,这个宴会有他没他都一样,江家这样做,纯粹是为了维持表面的体面。他们这样的家族,最忌讳落人口舌。
江昀言小时候也曾困惑过,既然这么厌恶他,为什么不干脆对外宣称他夭折了?
后来他才知道,家里早年请过算命先生,说这样会折损家族气运,影响财运和仕途,做商人的大多都信这些。所以,他们只能让他活着,但活得像个影子。
既不能完全消失,又不能真正存在。
他对参加寿宴这件事没什么过多的情绪,整个下午,他都在完善上次已经做的差不多的作品。
到了晚上,叔叔开车亲自来接他。
离开家门时,他注意到,上次买的花已经完全凋谢了。
回来的时候要买些新的,他想。
坐在车上,江昀言侧头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昀言。”叔叔的语气带着一点安慰,“不用太紧张,像之前那样就很好了,走个过场。”
“嗯。”他轻声回答。
江宅的庭院比记忆中更压抑。
江昀言站在大门外新栽的罗汉松前,他想起来,第七棵的位置原本是他小时候种的樱花树。
“昀言,走吧。”叔叔叫他。
“好。”
宴会厅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江昀言安静地坐在主桌最末席,面前的餐具看起来有些脏。
“昀言现在是在……A大?”说这话的是江昀言的表姑妈,“学的好像是跟艺术有关的专业吧。”
沈佳茵的翡翠镯子磕在转盘上,发出一声轻响,“这孩子从小就有艺术天分呢。”
她微笑着给丈夫布菜,“十岁那年把客厅的威尼斯镜画满了蝴蝶,多特别。”
江昀言盯着汤里漂浮的油花,想起那面价值连城的古董镜,父亲的那句“不懂事”,以及随之而来的三天禁闭。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侍应生突然端上一盅冒着热气的松茸炖蛋,轻轻放在江昀言面前。
他抬头,正对上二姐江文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迅速转开脸,继续和未婚夫讨论巴黎时装周的秀场。
“文文就是心软。”沈佳茵用只有主桌能听见的音量叹气,“连流浪猫都要喂。”
父亲擦拭嘴角的动作顿了顿:“昀言,去给你二姐敬杯酒。”
高脚杯里的红酒轻微晃荡,江昀言走向欢声笑语的中心时,听见背后有人小声提醒侍者:“小心点,他发病会摔东西。”
敬酒过程像场默剧,江文的指尖只碰了碰杯沿就缩回,她的未婚夫甚至没从手机屏幕上抬眼。
宴会临近尾声,管家捧着礼单过来请示。
父亲扫了一眼就摆摆手:“放库房吧。”
那个动作江昀言很熟悉,小时候交满分的素描作业,父亲也是这样随手扔进废纸篓。
“昀言少爷留步。”散场时,管家拦住他,“老爷吩咐您过去,正门在拍全家福。”
江昀言在侧廊阴影里站了一会,听见里面传来沈佳茵的轻笑:“好歹来露个脸,省得外人说闲话。”
夜风扑面而来,冲淡了宴会厅里那令人窒息的香氛和酒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拍完照,叔叔送他回家。
车子平稳地驶离江家老宅,将那片灯火通明的江宅甩在身后。
江昀言靠在车窗上,心情异常平静。
“昀言,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没有人为难你吧。”叔叔关心地问。
“没有,叔叔。”他想了一会,决定分享这件让他开心的小事,“我还……交到了几个朋友。”
“是吗?”叔叔欣慰地笑了一下,“昀言这么懂事,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江昀言没回答。
窗外的景色变得逐渐熟悉起来,江昀言轻声道:“叔叔,在这里停一下吧。”
“怎么了?”
“我想买些花回去。”
叔叔点头,“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不用了”,江昀言说,“这里离家不远,我等会走回去就行了。”
“好吧。”叔叔妥协,“那你注意安全,今天累了吧?回家早点休息。”
“嗯,好的叔叔。”
车子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花店门前停下,暖黄的灯光从玻璃窗透出来。
江昀言推门进去,风铃叮当作响,店里弥漫着鲜活的植物气息。
他走到冷藏柜前,看着里面一束束精心包扎的鲜花,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簇淡紫色的鸢尾上。
“请帮我包一束这个。”他对店员说。
抱着新买的鸢尾回到家,清冷的花香逐渐充盈了满屋。
小猫依旧飞快地跑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脚。
“我回来啦。”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真正的放松。
他换好鞋,找出花瓶接上清水,小心地将鸢尾插好,摆放在客厅的小边几上,取代了那束已经完全枯萎的旧花。
欣赏了一会,他拿出手机对着鸢尾拍了个照,又去修图软件调了下光影,裁剪了合适的尺寸,然后满意地发给了纪驰舟。
—[图片]
—新买的花^_^
可发完后他就有些后悔了。
谁会大晚上给别人发一束花?纪驰舟会不会觉得莫名其妙?
可当他想撤回时,时间已经超过两分钟了。
他本来没有期待纪驰舟会回他,毕竟他的本意只是想分享一下这些美好而已。
但当他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枕头旁的手机亮了一瞬,江昀言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聊天框。
A.纪驰舟: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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