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挽月城中。
“别推……别推!”
“谁踩到我的脚了!”
三月初七,按照祖训,今日是城主前往祭天的日子,一大早,街头巷陌,挤满了前来观看的人。茶寮酒肆的二层更是塞满了城中叫得出家世的公子哥。
“城主真的同传说中那般貌美?”
“那还有假,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一城之主,一派之尊送书求亲事,据说咱们城主都看不上!”
“如此倾城之色,今日一定要窥见芳容!”
“这位兄弟,我瞧你应该有功夫在身吧,可以去城主府谋个护卫做做,咱们这位城主对待护卫可不一般,尤其是长相……”
“唉,兄弟此言不可行,城主美艳不假,可是性情孤冷得很,定难伺候。”
说话间,远处一队车马浩浩荡荡而来,最前一队府兵开路,将人群挡至两侧,清出一条宽路。
一驾鸾顶绣锦的篷车缓缓穿过,护卫随侧,府兵相护,城防统领宋岐身披铠甲端坐于高马之上领路,车马列队尊贵尽显。
百姓不用跪迎,这是城主施云诺刚继位时的恩典。只见两旁的百姓都争相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直直的盯着,深怕错过一丝能一睹城主芳容的机会。
二层的公子哥们更是左挤右推的探出头向下看着,完全没了文雅风度,只有一旁的酒肆小厮,一脸愁容地担心栏杆能不能被挤断掉。
忽而一阵风毫无征兆的冲入队伍中,卷起篷车上轻坠流苏的帘子。霎时,人群似点燃的烟火,炸出千般笑颜。
借着一道从天而射的暖阳,那张不似人间凡世的脸映入了众人眼帘。
靡颜腻理,朱唇皓齿,自有一番高华清雅之气,冰肌如雪配上脸颊泛出的淡淡嫩红,相衬之下,头上的珠玉金冠都失了颜色。轻薄的光烟笼体,如仙似幻。
本是花一样的年纪,却有着不相称的端庄和傲气,眼眸宛如深潭之中沉睡的蛟龙,平静中带着凌厉。
人群渐渐静了下来,没有拥挤和喧闹,所有人都呆了,仿佛魂魄离体般失了思考。
城主的队伍走出老远,人群才如梦初醒般回了神儿。
“世间还有人长得如此……如此……唉!我读书不多说不出来,城主府还缺护卫吗?我要去!”
“兄弟,别想了,瞧见刚刚篷车两旁随行护卫长什么样了吗?比不了!何必去碰壁呀!”
车队行至祭坛,这是一处宽旷的石砌高台,早有城兵和礼官列队在旁候着,中央神位威严,高炉正立,青石台阶从高台缓缓而下,引向车队所停的位置。
城防统领宋岐一个手势,将车马安排妥当,施云诺从篷车中踏下。
在众人眼中,她是城主,带着她的冷艳和孤傲一步步走向象征着权利顶峰的祭坛高台。
只有施云诺自己,能清楚的感受到每一步有多么沉重。
或许是上天捉弄,三年内,她失去了父亲和两个哥哥。
独活于世,还要担起一城之责,本不该是一个十七岁少女需要承受的,然而施云诺收起了少女的脆弱与娇柔,决意守护这座城。
施云诺在宋岐的拥护下,艰难的登上了城主的位子,从此施云诺的脸上再难见天真与无邪,只有孤独与冷冽。
迈着沉重的步子,施云诺脑中不断闪现两个哥哥同归于尽那日的画面,闭上眼,便清晰的瞧见了大哥施伯余那张溅满血水的脸,即使痛苦非常,依旧不住的高喊着:“都是我的!这挽月城的城主只能是我!谁也别想夺走!”
画面一转,脑中又闯入了二哥施仲垣狰狞的脸,一抹邪笑看得人脊背发凉,没有高音与怒气,只淡淡一句:“我若得不到,你也休想,我会拉你一同去地府。”便能叫人毛骨悚然。
越是靠近神位高炉,越是叫人透不过气,施云诺强行回过神来,碰碰的心跳声似鼓鸣般震耳,虽面无改色,却已湿了背脊。
“请香!”
随着一声高喊,几名礼官呈上三柱高香展于施云诺面前。
施云诺手持一柱于炉火中引燃,随后在司命的引导下依照祖律一步步的完成了祭天大典。
黄昏,城主府中。
累了一天,施云诺慵懒的侧卧于塌上,身旁几个护卫争相伺候着。
说是护卫,也不贴切,一个个眉清目秀那叫一个水灵,不像舞刀弄枪的汉子,倒更像是柳腰婀娜的戏子。
其中三人明显地位高些,与旁人衣着不同,相貌也较好一些。
“城主这等美艳绝世,岂是他们能觊觎的!”
“就是就是!我看啊,他们连给城主揉肩捶背都不配!”
施云诺笑而不语,自顾地喝着酒,眯着眼瞧着眼前几个护卫们打趣。
“主子您看,今日又有信使送来这么多信!”
婢女南星手捧着一堆大小不一的信件,走到施云诺面前。
施云诺没有抬眼,又抿了一口杯中酒,冷言道:“定又是些无聊的情诗,没趣!”
南星将信件堆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几个护卫好奇的翻看,嘴里嘟囔着:“曲凌城白少城主这写的都是什么呀,真俗!”
“万江阁段护法这字……真是一言难尽!”
“关嘉渡周少当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唉!这些人还真够执着的。”
“咦?这是?”
护卫雷菱好奇的拆开了一封精致的信。之所以称之为精致,因为这信封用的纸是千金难求的蜀宣,用的墨中也掺入了金粉,看的雷菱直呼:“乖乖!临渊城这封可是大大的诚意!”
施云诺冷哼一声:“曲凌城、万江阁、关嘉渡、临渊城,今日倒是凑齐了。”
天下势力五分,本呈势均力敌之势,可近年来挽月城中继承权之争不断,接连两位少主殒命,直到施云诺继承城主之位,才将局势压住。
挽月城元气大伤,各方皆有吞并之意。
女子掌权,各方势力想以和亲为由谋取先机也在施云诺的意料之中,这频繁传来的情书,也只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展信,信中所述惊得雷菱一个激灵,立马碎步跑到塌前,一脸无措的言道:“城主,这……临渊城的少城主要亲临送聘!算算日子,恐怕已经快到城门了!”
施云诺倒没多大反应,算算时日,这些觊觎挽月城的人,也该坐不住了,只是这第一个来的人是临渊城的少城主,施云诺倒是有些意外。
此人施云诺听说过,名为闻人浛,是个软懦之徒。
“前些日子还听说为了女人要死要活,现如今就来和亲,可笑至极!”
施云诺话音刚落,一名府兵急匆匆的进了屋,站于屏风后面。
“城主!大事不好!”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慢慢说!”一旁的城主府总管程茂忌怕城兵扰了施云诺的兴致,连忙示意城兵规矩些。
“有外人前来求救,自称是临渊城送聘的队伍,途经乌岭山时被山上的匪子给劫啦!”
“什么!”
施云诺猛然坐起,自继承大位,心思都用在了平定城内,确实对城郊有些疏忽,这群山匪原本施云诺并未在意。
现今诸方势力对挽月城虎视眈眈,若是闻人浛在挽月城地界有个闪失,怕是给足了他们出兵的借口。
施云诺容不得任何人对挽月城存在威胁,表情瞬时变得阴沉,怒声喝道:“虽说是不请自来,那也是我挽月城的东西,谁给他们的胆子!去给我剿了!”
“震方,愿为城主分忧!”
“城主,还是我去吧!雷菱,愿为您分忧!”
“请城主准许我去!乾元,定不负所托!”
护卫们听得城主发令,似是看到了立功得宠的机会,纷纷请命。
“好!”施云诺威坐于塌上,怒气不减。
一旁的程茂忌拿出玉制的三块令符交与三人,叮嘱道:“你等此去,每人带上十个城兵,务必将聘礼和临渊城少城主带回来!”
三人得令,先后挑选了可信的城兵,马不停蹄的赶往城外,一路上三人较着劲儿,生怕被谁抢了先。
城主府内,施云诺回到寝殿,独留了南星随旁伺候。
施云诺接过南星递上的一杯清查,一浅口入腹,眼神中散去了方才的凶狠之气。
“南星,刚才见你神色不对,可是有话?”
“南星只是替主子忧心,这临渊城少主闻人浛亲临,若是真出了事情,恐怕临渊城闻人博老城主定不会善罢甘休。”
“若只有临渊城,倒也不必担忧,怕只怕其他人别有用心,借此联合。”
“主子,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多派些人去,再不济,问问那群山匪想要什么,换少城主回来!”
此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怕是早被拖出去板子招呼了。
不过南星却不同,对于施云诺而言,南星有着自幼一起的情谊。
施云诺轻靠在床边,眼神中没有半分怒气。
“南星,你跟了我多久了,难道还不知这其中的利害。”
“是奴婢妄言了。”
“好了,我累了,你先退下吧。”
天色先黑而复明,一夜过去,半点消息都没有,程茂忌焦急的左右徘徊,且不时地望向门外。
“报!城主,震方、雷菱、乾元三位护卫回来了!可是……”
报信城兵还未说完,三个身影便挪步走进门来,灰头土脸的跪在了施云诺面前,三人知道自己办事不利定会惹得施云诺不快,此时身子不住的颤抖,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
“你们三个,怎么回事?!”程茂忌焦急地问道。
“这寨子的人十分阴恶,他们拿临渊城少城主的性命为要挟,我们……我们没有办法!”
“那你们就这么回来啦?!”
“他们让给城主带句话,他们说……说……要城主送上三箱金子外加十只肥羊,否则就把少城主下酒。”
“简直是无法无天!”
程茂忌越听越气,紧紧的咬着牙根。
施云诺一副冷面未发一言,这种结果她昨夜已然有了几分猜测,倒也不算意外。
施云诺瞧着,眉头一紧。
眼前的三人狼狈相实在难看,不难想象这三人在山匪面前定是将城主府的颜面都丢尽了,再上门讨伐气势上就失了先。
想到此,施云诺胸中一股急火直冲面门,看来平日里日子过的太舒服了,若不让三人受些罪,怕是连身份都忘了。
施云诺一步一步靠近三人,缓缓俯下身,伸手抬起乾元的下巴,拇指轻擦了一下嘴角渗出的血渍,嫌弃道:“多好的脸蛋儿,可惜添了这些伤,看着就恶心!”说罢一把将其下巴推开,这力道很大,乾元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施云诺回身拿了块手帕狠狠地擦了擦手,低沉的声音说道:“办事不力,按规矩去领罚吧!”
三人听令不得不从,苦着脸乖乖离开去领罚。
“城主,如今该如何是好?”程茂忌一脸愁容且小心翼翼的看着施云诺。
“我亲自去,我倒想会一会这寨子里都是些什么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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