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江从睡梦中苏醒，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有些惊愕的眼神，卞时念漂亮的脸蛋离他不过二十公分，近的能数清他有几根睫毛。
“你醒了？”卞时念手里拿着毛巾，轻柔地擦拭着他的脸，他抿着唇，被毛巾擦拭过的皮肤瞬间白里透红。
“念念？我在哪？”温念江支着身体想坐起来，发现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卞时念顺手将他扶起来，贴心地在他腰后垫了个枕头：“在你家呀，你发烧了，宋贤哥委派我来照顾你。”
他把提前准备好的温水递给温念江，支着下巴笑问：“做什么梦啦？笑得这么开心。”
温念江正好口干舌燥，接过杯子没几口水就见底了，他回想刚才梦里的情形，诚实地说：“梦见高二那次春游了。”
卞时念淡淡“嗯”了一声。
见他这个不咸不淡的反应，温念江有些尴尬地问：“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记得，不过我不喜欢那次春游。”卞时念边说着边起身去桌上拿退烧药。
温念江悄悄在脑海中描摹他的背影，熟悉而陌生，纵使他这些年一遍又一遍地加深记忆，但时隔六年，他记忆中那个清瘦的背影早已模糊，直到此刻才渐渐清晰。
卞时念转回身来，他慌忙收回了目光，问：“为什么？”
“你忘了吗？那次秦跃恶作剧，把咱们的被子搬到他的帐篷里，结果后来下雨，他的帐篷被淹，连带着我们的被子也全湿了，咱们四个挤在一起，身上全湿透了，还没被子盖，第二天你就发烧了。”
卞时念说着，把药和温水递给温念江，轻轻抚上他的脸：“就像现在这样，脸红彤彤的。”
温念江不自觉屏住呼吸，心脏怦怦直跳，感觉脸都快烧着了，他强行镇定下来，道：“是吗？你记得真清楚。”
“关于你的事，我记得都很清楚。”卞时念托着脸，满眼带笑，十分暧昧地看着他。
温念江轻咳一声，鼓起勇气问出那个他急于求知的事，他正要开口，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决定旁敲侧击地展开提问：“你还记得那天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卞时念眼神十分清澈。
“……没事。”温念江猜到他是这个反应，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显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我不知道你问的是哪句话，不过……我猜，应该是这句。”卞时念每说出一个字都朝温念江靠近一分，就在鼻尖快蹭上温念江的脸的时候，他停住了，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温念江脸上，只听他说：“我说，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温念江瞪大眼睛，感觉全身的血液循环都加快了，上半身的血液集中在大脑，下半身的集中在……
他说话直结巴：“你原话不……不是这么说的。”
卞时念擅长撩人，撩完就跑，温念江在他面前总是略逊一筹。
“是吗？我记不清了，开玩笑嘛。”卞时念歪着头调皮一笑，坐回原位。
温念江松了口气，难掩失望：“你总是喜欢开这种玩笑。”
一阵铃声打破两人暧昧的气氛。
卞时念从桌上拿起电话，挑着眉看温念江：“宋贤哥的电话，接吗？”
温念江点点头。
卞时念把电话放到温念江耳边，温念江笑了笑，伸手去拿，却觉得有一股力量在和他抗衡，几番拉扯过后，终于放弃挣扎，任由卞时念拿着手机。
“喂？宋贤，有事吗？”
“你在家里休息两天了，好些了吗？”
温念江点点头，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又“嗯”了一声，道：“好点了……等等，几天？”
温念江震惊地看向卞时念，对方轻轻点头，肯定了这个说法。
他竟然睡了两天？！
“两天啊，不用客气，这是宋老板给你特批的假期。”宋贤十分得意的语气，接着说：“我想趁着你这个网络小红人的热度，在甜品店举行一个“pink house”主题活动，把甜品店里里外外全布置成粉红色，当天也只售卖粉色食物口味的甜品，而且……”
电话对面传来一阵得意的坏笑：“最好你也打扮的粉粉嫩嫩的，你要是好些了，我就接你去，带你去买几件粉色的衣服首饰啊什么的……”
“行，那你……”温念江正要答应，耳边声音渐远，卞时念把电话收回去，冲着电话喊了声：“宋贤哥。”
电话那头安静几秒，“你还在啊……”
“买衣服的事不劳你费心，我带他去就行了，你有时间不如多陪陪我姐。”
大概安静了五六秒，宋贤应道：“……好。”匆匆挂断电话。
“你姐怎么了？”温念江抓住话头，好奇地问。
“她手上的几个项目同时出了问题，这会儿正忙的焦头烂额呢。”卞时念十分平静，跟聊家常似的。
“啊……”温念江看着卞时念漠不关心的样子，有些疑问：“你不去帮帮忙吗？”
“她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意识到自己失言，卞时念紧忙收了口，捂嘴一笑：“不是……她哪有你重要……呃……总之，她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事。”
“……哦。”
两人各有心事，沉默一阵。
“你和宋贤哥怎么认识的？”卞时念忽然问。
“大学同学。”
“他带你和周淑念吃饭是什么意思？”他追问。
“是周总要约我吃饭，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没说两句话就晕倒了，改天我跟周总道个歉……”
卞时念面色不太好，定定地看着温念江，没有说话。
“你和你姐关系不太好吗？”温念江忽然问。
卞时念顿了顿，神色不明。
温念江急忙收回话题，低下了头：“抱歉，不该过问你的事。”
“……没事。”卞时念抓着温念江的手移到脸上蹭了蹭，牵扯出一个微笑：“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柔情蜜意的。
温念江难掩喜悦，正要答应，忽然安静下来，觉得还是应该客气两句比较好，便摇摇头：“怎么好意思麻烦你，我自己去就好。”
“我说出口的话一般是不会收回的。”卞时念轻拍两下他的头，没等他说话，柔声问：“饿了吗？我去给你做饭。”
“好……吧，麻烦你了。”温念江欲言又止，冲他笑了笑。
“跟我客气什么？”卞时念也回了一个笑容，顺手拿起床边的空杯子起身往厨房走去。
温念江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涩，那件事像一块大石一样压在他胸口，他一直想找机会说清楚，现在虽然不是最好的机会，但他依旧难以抑制地说道：“念念，赵叔叔的事，我一定会尽力补偿你。”
卞时念身形一顿，背对着他，半晌才道：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都过去了。”
“对不起。”他想，怎么过得去？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情形，天台上乌泱泱围着一群人，赵承风躺在地上，满地鲜血。
可是这个噩梦，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卞时念将杯子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银行给我来电话了，那个账户我早就不用了，别再往里打钱了，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温念江鼻尖一酸，他想问，既然不怪他又为什么一声不响的离开？但是忍住了，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卞时念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走到厨房操持起来，不一会儿便飘出饭菜的香味，温念江也下了床，他觉得头重脚轻，还有些晕眩，慢慢挪到桌前坐下。
没一会儿，卞时念端出两菜一汤，不出所料，都是素菜。
“你好好休息，我后天来接你。”卞时念解下围裙边洗手边说道。
直到门被轻轻带上，温念江才反应过来，面对重新归于安静的房间，他怔在原地，心想是不是不应该旧事重提？
心中万分懊悔，食不知味。
第二天一早，响应宋贤的号召，温念江一大早便赶去甜品店，离远处看，甜品店仿佛一个大号草莓蛋糕静静坐落在商业街中间，格外显眼。
“怎么样？是不是甜度爆表？”宋贤一身粉色休闲装，胸前别着一只格外显眼的超大号粉色蝴蝶结，在原地转了一圈，笑意盈盈地问。
“是你，还是甜品店？”
“你说呢？”
“相比之下还是你更甜。”
“哎呦。”宋贤捏着温念江的脸蛋：“嘴这么甜？你以前不是总说这些话甜的掉牙，特别肉麻？”
“说实话不肉麻。”看得出温念江今天心情格外不错。
宋贤朝他抛了个媚眼，笑脸盈盈地说：“你快进店看看，给点意见，我忙一大早上，腰酸背痛，现在轮到你了，可不许偷懒。”他扶着后腰“哎呦”叫喊两声。
“好，你去休息吧。”
“对了。”宋贤左顾右盼，鬼鬼祟祟走到温念江身边，小声问：“你和周时念怎么认识的？”
“周……哦，念念啊，我们是高中同学。”温念江想了想，解释道：“他之前叫卞时念，你说周时念，我一时对不上号。”
“他的确姓卞，不过在周家，我们就叫他周时念了。”宋贤“哼”了一声，接着道：“之前跟着那个没名没份的养父去了北京，两年前周魏礼得了重病，他风风火火就回来了，媒体称颂父子情深，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是想分家产呗……”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温念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自觉蹙着眉头，很难不怀疑他有这些话有别的目的，而且听到卞时念坏话，他有些不高兴。
“哦，没什么。”宋贤装作若无其事，没等两秒又忍不住接着说：“不过我还是劝你离他远点。”
“为什么？”
“因为……他这人，人品不怎么样。”宋贤伸出手，食指左右摆动。
温念江和卞时念一起生活两年多，自认为是除家人外最了解他的人，而且卞时念消失的六年，温念江脑海里他们之间美好的回忆总在重现，不好的回忆却渐渐忘却，于是这个人在他心里越来越完美无瑕，简直就快捧上神坛了一样，听不得别人说他一点不好。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你……”温念江正要发作，看到宋贤一脸人畜无害，似乎真的是在善意提醒他一样，有些不忍心，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你就别在我面前说他坏话了。”
“哎呀，你们毕竟不是一路人，我也是好心提醒你。”
“我自己会斟酌清楚的，谢谢你。”温念江语气平淡，他觉得自己喜欢卞时念这个人，和他的家世，背景都没啥关系。
喜欢又不是非要在一起。
宋贤这番话只能让他更加认清自己和卞时念的身份差距，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和卞时念也没啥可能了，因此这些“八卦”显得格外刺耳，好像把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远。
“我去看看店内布置得怎么样了。”说着，没等宋贤反应，大步一迈逃也似的往店里跑。
员工看到猛地窜进来一个人吓了一跳，看仔细是谁才松口气，关心地问：“老板，你没事吧？”
“没事。”温念江朝门外张望着，确认宋贤没跟上来他长舒口气，他回过头看着每个员工头上戴着一个粉色蝴蝶结发箍，问：“发箍是统一的吗？”
“不是，是康师傅的。”
一位员工手里拿着两个蝴蝶结发箍，一个是玫红色一个是浅粉色，开玩笑说：“老板你喜欢红烧牛肉面味还是番茄牛腩面？”
温念江忍不住笑出来，配合地说：“番茄牛腩。”他接过发箍拿在手里，看着其中一个女员工，提醒道：“小迪，你发箍上的蝴蝶结带歪了。”
“老板你不懂，这样戴好看。”小迪说着，又把头上的蝴蝶结往边上挪了挪，抬头看温念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下一秒视线忽然移到他身后，张大嘴巴十分激动的神情：“老板，你身后，你身后，快看。”
边上的员工齐刷刷地回头，不约而同地露出和小迪一样的表情，捂着嘴大叫，温念江寻思，大白天不能有鬼吧？不然就是这帮小女生的恶作剧。
他不屑地回头，正对上卞时念亮晶晶的双眼。
“好些了吗？”卞时念开口，关心地问。
他瞳孔骤然放大，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现在的笑容有多不值钱：“好多了，你怎么来了？”
“来帮忙呀，快点完工，我们才有时间一起去逛街呀。”说着，卞时念把一位员工手上的蝴蝶结接过去，笑着说：“我来吧。”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温念江用手贴了贴脸，倒也没烧起来，在原地欣赏了会儿卞时念忙碌的身影，也跟上去帮忙。
忙了一会儿他有些发愁，他发现卞时念只要一和谁说话，那人就看着他的脸愣神，多了一个人效率不增反降，他又不好意思开口提醒，这就有点为难了。
好不容易忙到中午，宋贤带大家一起聚餐，卞时念也跟着去了，宋贤嘟着嘴不大乐意，但也没好意思拒绝。
餐桌上，卞时念看温念江一眼，跟宋贤说：“宋贤哥，我们两个下午请个假。”
宋贤摆弄着手机，眼也没抬：“干嘛？”
“去挑衣服。”
“哦，去吧。”宋贤无所谓，继续扒拉手机，过了一会儿终于回魂了似的把手机往温念江跟前一推，笑嘻嘻地说：“看，有惊喜哦。”
温念江盯着手机屏幕，照片里上面有一个“宋贤”，旁边站着“温念江”，他觉得照片里两人双眼有点无神，盯着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背景有些陌生。
他问：“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没印象。”
宋贤对这个说法非常满意，嘿嘿一笑：“这是我定做的蜡像，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逼真？可贵了。”
温念江吃了一惊，这才拿起手机仔细地端详一番，“真是蜡像？这做得也太真了吧，好像下一秒要开口说话了似的。”
卞时念坐在旁边，忍不住凑过来看了一眼，半靠在温念江身上缓缓开口：“做工的确不错，摆在店里吗？我也要一个。”
温念江看着宋贤。
卞时念也看着宋贤。
宋贤看着面前的空盘子。
卞时念道：“宋贤哥，我说我也要一个，自费。”他特意把“自费”二字咬的重些。
“哎呀，不是我不答应你。”宋贤握着手机，指尖发青，为难地说：“这东西有工期的，我们七夕节当天开启活动，也就是下周，工期来不及的。”
“十倍。”卞时念两根食指交叉，摆在宋贤面前，笑着说。
“成交！”宋贤不带一丝犹豫爽快答应了，生怕他改口。
温念江看着这情形，有些为难，凑到宋贤耳边小声说：“这么精细的做工，一周不够吧？你别看他好说话就耍他玩。”
“放心啦，我给淑念也定制一个，就知道他看到了准得要，早就定制好了，跟我们的一起完工。”
“原来是这样。”温念江舒了口气。
宋贤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十分得意：“yes！又赚一笔，活动还没开始就已经回本了，剩下的全是盈利，到时候分你一半啊，哈哈哈。”
卞时念把两人一举一动收在眼底，眼中带笑，心中灵机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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