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注1）。
贞观三年的除夕，李世民照常在太极殿设席大宴群臣，与长孙皇后、皇子公主以及众位爱卿们共庆新年。
约莫酉时初，有车马陆陆续续停在了宫门口，许多王公大臣都到了。他们相互打着招呼，带着家眷下车入宫，向太极殿步行而去。
一辆朴素典雅的马车也在这时缓缓驶来，不少正在入宫的大臣立刻缓了脚步，似是知道马车中人的身份，在慢下来等他。
待到马车近前停稳后，一个面容沉静，黑发黑须的男人从容地自马车中探出身子。等他站定看见身边聚集起来的同僚时，便微笑着向他们颔首致意。
各位大臣们也纷纷向这男人行了个简单的礼：“见过房公。”
房玄龄笑着应了，转头去扶第二个从马车中出来的人：“夫人留神。”
卢夫人借着他的力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又回首去吩咐马车中的儿子：“你们几个都小心点，别把妹妹们摔了！”
马车中立刻有男孩的声音欢快地回答她。随着这声音，立刻有两个少年从马车中以迅雷不及之速直接从车上蹦了下来，他们复又向马车内伸手：“妹妹别怕，跳下来吧，哥哥接着你们！”
「哇塞，这房遗直和房遗爱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啊，看起来还挺爱护妹妹的呢。」
一个轻快活泼的女声从马车内传了出来，但她话中的内容，就有些没头没脑了。
按理说，一个女子的声音，再怎么响亮，最多也就只有她周围的几人能听到。
但刚才那句话说出的时候，在场的不少大臣和他们的亲眷却是一愣：
不止因为听到这声音大大咧咧地直呼房玄龄两位公子的名字；更是因为，这声音，竟似直接在他们耳边说的一样，一字一句简直是无比清晰！
甚至许多距离较远的大臣，也开始不顾规矩礼仪地朝这边张望。
就在许多人以为是自己听错的时候，女声又再度出现：
「哎，这BUG又把我心里想的内容发到近聊频道了。居，能不能行了，你的全息剑三测试服真的千疮百孔。」
虽然这句话的内容在场所有人都听不懂，但却也让他们确认：真的有人在他们耳边说话！
不！能同时在这么多人耳边说话的，绝对不可能是人！
房玄龄和卢夫人观察了一下附近大人们的表情和周围的情况，又对看一眼，心中便大致有数了。
房遗直和房遗爱自然也听见了这直爽的女声，但他们并无身边众人的惊讶，只是看着表情有点郁闷，但手仍然坚定地向妹妹们的方向伸着。
只见马车的车帘一掀，三个年龄不一的女孩子从马车中依次被房遗直房遗爱两个人抱了下来。
周遭的诸多大人和他们的夫人皆是一怔：房公家何时又多了个女儿？瞧着年龄跟两位公子也差不了多少，怎么从未见过，也未曾听房公和卢夫人提起？
但这怔忪只是一刹。一瞬之后，所有产生这个疑问的人，倏然在脑海中给自己的问题添上了回答：没错，房公和卢夫人向来就是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的。
众人正在恍惚之际，但见房玄龄一家人已经过了宫门入宫，便再也顾不上理清房玄龄家的儿女数量和刚才的耳边异声，带着家眷疾步入宫：这些古怪之事自然能延后再议，但陛下的宴席却是万万不能迟了的！
再说，就算真有妖邪在他们耳边说话，它还敢追到宫里来吗！
房玄龄带着妻儿有序向着太极殿而去，不管是房玄龄卢夫人还是几个小孩子，都是一副恭谨的表情。只有走在最后那个小女孩，东张西望四处好奇，半点没有来到皇宫的拘谨和害怕。
房玄龄回头看了这个忽然出现的女儿一眼，心中甚至有点庆幸：还好她此刻忙着新鲜，没有在心中乱想些什么，不然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语，那他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也不知道，他带这个女儿入宫享宴，到底是对是错。
但，想到这女儿心中曾经透露出来的一些内容……房玄龄也如女儿一般打量了一下巍峨的宫殿楼宇，眼中迷茫褪去，尽是坚定：
不管是对是错，但他相信，定能让大唐，翻天覆地。
这么默不作声地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一家人终于进入了太极殿。
房玄龄的位置自然在靠前的地方，他一边熟稔地穿过大殿，一边跟已经落坐的大臣们颔首，很快就带着卢夫人和孩子们入座。才刚坐定喘口气，就正好对上了身边杜如晦的目光。
房玄龄冲杜如晦点了点头。不过这次点头的动作，就不是为了寒暄了。
杜如晦懂了，笑着站起身跟卢夫人打招呼：“嫂夫人好，许久未见！”
卢夫人也笑起来：“劳克明挂记了，好得很！”说着，她又看向身边的几个孩子：“要是他们不气我，估计会更好！”
闻言，房遗直和房遗爱还偷偷做了个鬼脸：妹妹们向来乖巧，这可不就是在说他们吗！
杜如晦身边的两个男孩看见他们的鬼脸，侧过头去偷笑起来。
陶丸子眨着眼睛看着他们的互动：看得出来两家人的关系不错，不过，这位大人是谁啊？
于是，刚跟卢夫人说完话的杜如晦就听到耳边有清脆声音传来：
「克明？等等，让我搜搜。」
话音落，大殿内就有不少人抬起头来四处张望，有的还开始揉搓耳朵，像是也听到了这声音。因着话中提到了杜如晦，所以有几个大胆的还看向了他。
尽管殿内有些许人已经在宫门外体会过一回这“耳边怪音”，但再次听到，他们反而更加害怕：刚才还只是在宫门外，怎么如今这声音都已经追到大殿中了！难不成这鬼怪还真敢到陛下面前来叫嚣吗？！
然而那声音的主人完全不知道这情况，还安安静静地在大唐3G不到的网络中等待着搜索结果。
终于，搜索结果出现了，惊叫响起：
「啊！是杜如晦啊，跟房玄龄并称‘房谋杜断’的杜如晦！原来他的字是克明吗？丈育这下可涨知识了！」
杜如晦一愣，又跟房玄龄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这房谋杜断是怎么回事？
房玄龄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只知道，三月前，不知为何，他和自家夫人脑中，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段记忆：他和卢夫人有一个孩子流落在外。
这记忆来的好生诡异，然而房玄龄和卢夫人顺着这记忆一查，两个月之后，竟然还真找到了一个女孩。
刚找到她的时候，这女孩穿着奇怪的衣服，正一个人在野地里烤东西吃，看起来颇有些可怜。
那女孩生得极好，明眸皓齿，灵秀纯真，夫妇俩一见就喜欢。再加上他们俩忽然多出的记忆表示，这女孩是他们的孩子。
因而哪怕知道事有怪异之处，但他们还是在将女孩查了个明明白白，都没发现任何问题的情况下，把女孩带回了家。
结果带她回家之后，事情就开始变得不一般了起来。
把孩子带回来安顿好后，房玄龄和卢夫人便告知了她夫妇二人的身份。结果这女儿在得知之后，露出了一个相当诡异的表情。
正当房玄龄和卢夫人对她这个表情莫名非常的时候，就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耳边徘徊，听着还很痛心疾首：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冲着‘全息剑三’这个噱头相信居（注2）参加测试，他们都付费测试多少回了，我竟然还上当。这下好了，说好的回到盛唐阻止安史之乱呢，我连对付安禄山和史思明的一百种方法都想好了，现在跑二凤这里来，成了房相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房玄龄和卢夫人刚才听见过这女孩说话，因此可以非常笃定地说这声音就是她的。
可这声音响起的时候，女孩在他们面前，嘴巴都没张一下，这声音是由何处而来？！
夫妻二人思索一夜，又观察了几天，终于确定，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儿不是他们的女儿，且大有玄机。
他们的记忆中很明显有关于这个女儿的内容，但他们的理智却又能分清亲生的房遗直房遗爱等孩子跟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的区别。
就好似，天道突破人伦桎梏，强行给了他们一个女儿一样！
并且，他们和身边之人还能听到这女儿的心中所想，其所说内容，言关大唐，似乎大有玄机。
但是，万事万物的出现皆有缘由，这个女儿所言所行，所思所想，跟大唐百姓并不相同，又是为何出现在大唐呢？
在发现这个特殊情况之后，房玄龄不敢耽误，立刻就把事情上奏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当即请了几位心腹大臣商谈，但并没有几位相信房玄龄口中的“听见心中所想”一说。
于是李世民和众臣达成了一致：房玄龄一人所言毕竟不如眼见为实。正巧恰逢除夕，因此便有了房玄龄带家眷入宫这回事。
为此，李世民还特别跟长孙皇后嘱咐：这回设宴不必让女眷们去偏殿用膳，大家一同在正殿便可。
当时，杜如晦还觉得房玄龄所言皆是夸大其词，要不是对房玄龄本人十分信任，他甚至都不相信这段“忽然出现的女儿”的故事。
不过此刻，真的听见女孩心声的杜如晦才知道房玄龄所言非虚。
他嘴角抽搐地听着女孩大方地在心里喊他“克明”，着实有点不知露出何种表情。
陶丸子终于坚强地顶着3G的网络把杜如晦的百科看完了，忍不住心中感叹：
「真的是位很厉害的大人！怪不得师父父说他当年练小号的时候，随机到‘如晦’和‘卫公’都会很高兴。」
再次听到她说话的众人继续害怕，并且在害怕之余开始强行安慰自己：这不知是鬼怪还是祟物的存在似乎对杜公赞赏有加，那想必不会当着他的面伤人？
杜如晦向房玄龄送去疑惑的目光：为什么他会和东汉的卫公国扯上关系？或者这“卫公”是他们认识的人？
房玄龄把疑惑半分不少地回给他：他怎么知道这是什么？
两位大人正在眼神交流，殿内众人看他们互动，还以为他们在商议如何应对这耳边的怪音，也不敢再多说话，气氛一下子安静起来。
陶丸子感觉纳闷，悄咪咪地抬头看去，正好看见房杜二人的对看。
她迷惑地看着两个人，卢夫人赶紧轻咳告诫，两个人立刻把目光收回。
「奇怪奇怪真奇怪，虽然按理说两位的关系应该很好，但是在卢夫人和众人面前旁若无人的眼光纠缠是什么道理啊？」
两位大人差点呛水：这孩子说话听起来像是饱读诗书，但诗书没用到正经地方啊！他们怎么就眼光纠缠了！
殿内也有人闻言偷偷看过来想看看这份纠缠，当然更多人囿于礼仪和害怕不敢看：听话里的意思，这祟物在房杜两位大人那边，他们只要不乱看，应该就不会把它吸引过来吧？
此刻众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好在不多时，宴会的主人们，终于要来了。
通传声后，殿内众人纷纷行礼，李承乾李泰两个人一前一后迈着小短腿入殿，即便两个人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但举手投足间都端庄大方，非常具有皇子风范。
「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明和青雀啊！哈哈哈两个小孩都圆滚滚的真可爱！」
毫不掩饰的欢乐声音从房玄龄身边传来，两位皇子瞪大了眼睛。哪怕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已经提前告诉过他们，宴会上遇见不可思议的事情或听见怪声也不要害怕，但是，这响在耳边的女声着实还是惊到他们了。
杜如晦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一旁的陶丸子：连两位皇子的小名都知道，的确有些神通广大了。
很快两位皇子调整好了心态，不急不忙地在自己位置上坐好，随后很有默契地扫视了大殿一周。
「哎呀，他们俩现在关系看着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以后会变成那个样子。哎，太可惜了。同样是大唐兄弟，你们就不能学学俶倓吗！」
房玄龄垂眸思索了片刻，确定大唐目前的宗室中，没有任何一对兄弟名为“chutan”。要么，就是她记混了；要么，就是她说的，不是如今的大唐。
但结合她心中透露出来的那些内容，房玄龄觉得后一个可能性更高一些。
两位皇子却是大大的一愣：什么叫那个样子！这人是怎么知道他们以后会如何的？既然知道，你就把话说清楚啊！他们日后会怎样？
如今长孙皇后健在，两位皇子虽然有些小摩擦，却终究还是对和睦的兄弟。
女声所言，让他们立刻想到的，是他们二人日后会如耶耶和大伯一般反目成仇。
两个人想到这里，小脸发白。
好在没过多久，通报声再次传来，天下之主和皇后联袂而来，皇子公主后妃和众臣齐齐下拜。
房玄龄却是觉得不妙，他想到了自己刚把身份告诉陶丸子时候的情况：完了，新女儿定要搞出什么事情来。
注1：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唐·李世民《守岁》。
注2：居，剑网3玩家对于剑三游戏制作公司的昵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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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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