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月噗嗤一笑,还是配合地捏起并不存在的裙摆,假装矜持地点头。
没有音乐,海浪就是最自然的节拍。他们在柔软的沙地上笨拙地旋转,偶尔踩到对方的脚,又忍不住笑出声。裴时的手轻轻扶在她的腰间,宿月的指尖搭在他的肩上,海风绕过他们的身影,吹乱她们的发梢。
夕阳彻底沉入海平线,星光开始点缀夜空。他们跳累了,重新并肩坐在沙滩上,听海浪一遍遍冲刷岸边。
“本来订了去三亚的机票和酒店,想着周年我们可以一起躺在沙滩上吹海风听海浪...”裴时苦笑着,额头上还沾着面粉,“现在只能居家旅行了。我们家的‘马尔代夫’,这是‘对不起岛’,那是‘没你不行岛’。”裴时一一细数,好像家里真的有这些岛。
“这是‘我爱你’蛋糕,本来想买一个,结果抢了三天都没抢到,幸好家里有面粉鸡蛋和烤箱.....卖相是难看点,但我刚刚吃了边角料,味道还不错。”他小心翼翼捧着纸盒。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知道你很辛苦。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总是一个人抗,我可以和你分担一切,不止是欢笑,还有痛苦和烦恼。”
阳台方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纸箱里轻轻挪动。这声音很轻,却足以让正在说话的两人同时转过头去。
裴时推开玻璃门,铺着旧毛巾的纸箱里,纸箱边缘探出两只小爪子,一颗黑色的小脑袋冒出来,是四只小猫中最活泼的那只,它正试图攀着纸箱边缘往外爬,被裴时一把拎住命运的后脖安全下降到毛巾上。
四只小猫在纸箱中挤作一团,一个叠在另一个身上,重重叠叠,偶尔发出满意的呼噜声。
它们刚来时的瘦弱模样已然不见,几乎一天一个摸样,每天都比昨天大一圈。
体重计上涨的数字,也给忐忑的新手带来一丝慰藉。
裴时蹲下身,轻轻抚摸小猫的脑袋:“好啦,不会忘记给你们喂奶。”
“之前签协议的时候房东没说能不能养宠物...”裴时无奈地摊手,“但我已经问过房东了,他表示这么可爱的小猫,如果养在阳台她没有任何意见。”他朝宿月眨眨眼,那个她最熟悉的轻松笑容又回来了。
宿月的眼泪决堤。她扑进裴时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混合着蛋糕的甜香和衬衫上阳光的气息:“对不起...我知道最近我们都压力很大...我们几乎没有休息交流的时间......”
裴时双手捧起她的脸,用指腹擦去她的泪水,温热的呼吸交织:“我们一起熬过去,好吗?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属。不要抛下我一个人。”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像从前哄她一般。
烛光摇曳中,裴时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个黑猫玩偶,对它轻声说:“好了,咪咪,把礼物给姐姐送去。”
宿月这才发现玩偶背着一个小巧的双肩包。
她伸手接过,黑猫依偎在手边,多多又回来了,指尖触到包里冰凉的金属。
里面是一枚素戒,在烛光的映衬下闪耀细碎的光。
当她将戒指套上中指时,尺寸正好合适。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水的味道混杂青草,带来海风的气息。
小猫们还在脚边喵喵叫着,忙碌和时间冲淡了对多多的思念。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多多么?”宿月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
裴时抓着每一只尝试“越狱”的小猫,笑起来:“怎么会忘?那时我刚搬来这,你来我家暖居,楼下散步的时候一只小黑猫横冲直撞窜出来,直接躺在你脚边打滚。你往前走两步,它就又跟上来躺下,还翻出软软的肚皮。”
“当时我还说,要不把它带回学校?但你说小区环境也不错,经常有人投喂。他还这么小,留在这里也好。”
“然后我们就带她去打了疫苗,取了名字。”
“多多,多鱼多福。“宿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多多这个名字不是空穴来风,是有渊源的。
“就叫你多仔怎么样?多鱼多福,再也不是流浪小猫啦!”宿月抱起三花猫,小心避开它受伤的耳朵。小猫脸上的血痕已经结痂,在她怀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遵命,最尊敬的J大猫猫协会社长。”裴时轻握小猫的右爪,向宿月摇手,眼睛里充满宠溺。
这是宿月成为学校流浪猫协会社长亲手救助的第一只小猫,也是唯一一只由她取名的猫,最后多仔成功在社团的轮流喂养下逐渐长成一只健康的大皮卡。
宿月是个取名废,后来就将取名的权力让渡给其他社员,既然上一位多家族成员健健康康,就让小黑猫也加入吧。
宿月沉浸在往事中,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完全没注意到身旁裴时的异常。
就在她说出“多仔”这个名字的瞬间,裴时的呼吸停滞了半秒,握着高脚杯的指节微微泛白。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惊讶,又像是某种深藏的担忧。
他的目光在宿月脸上短暂停留,想要确认什么,又害怕触及那个真相。
这个细微的失态转瞬即逝,在宿月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情,仿佛刚刚的失常只是错觉。
宿月睡了这个星期以来最安稳的一觉,难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回到那个被隔离的春天。
尽管他们向工作人员反复请求,出示了情侣关系的证明,希望能住在同一间房间互相照应,最终还是被在工作人员的通融下分别安排在了酒店走廊的对门。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南北极,而是你就住在我的对门,我却只能每天拿饭时隔着走廊看你一眼。
就连这短暂的对视,都是他们提前在手机上约好的。取餐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一旦超时就会收到工作人员友好提醒。
每天早晨七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他们会同时打开房门,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早已将餐盒放在门外的椅子上。
取饭严格规定必须全程佩戴口罩,宿月只能看见裴时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和他张开双臂拥抱空气的姿态。他的手臂在空中划出寂寞的弧度,轻轻落在心口。
每天她会收到三个这样的“拥抱”。
直到某个清晨,宿月被手机震动唤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屏幕上是裴时发来的神秘消息:“醒了吗?醒了给我发消息,有惊喜。”
她迫不及待地拉开门。
裴时已经站在她侧对面,他把房间的窗帘全部拉开了,晨光从他身后的窗户倾泻而入,给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色。
他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浅蓝色卫衣,缓缓抬起双手。
他缓慢比了几个手势。
尽管裴时已经做成了慢动作,一套复杂的手势下来宿月依旧一头雾水。没等宿月反应过来,工作人员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取完餐请尽快回房!”
短暂的放风时间结束,她只得提着早餐退回房间,来不及放下早饭就给裴时发消息:“刚才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这个惊喜要你自己领悟。”
宿月大概知道是手语,这几天看酒店电视新闻联播的时候,右下角总有手语翻译在同步播报。
宿月打开手机搜索“常用手语教程”,凭借对裴时的了解和记忆中的动作,她慢慢拼凑出答案:
“会——一直——在。”
最开始的两个动作,她始终没有找到对应的意思。
“我会一直在?”宿月试探性猜测。
“不对哦。”隔着屏幕都能想象裴时小狗一样得意的笑。
午餐时间,裴时又重复了那套手势,晚上依旧。
“猜对有奖励哦,先给你画个饼。”
宿月对着镜子反复比划着已经烂背于心的动作。
右手食指在左胸前顺时针画小圈,右手拇指与食指捏合,其余手指伸直,在左腕处点动。
在左腕处点动。
左腕上有什么?
是她一直带着的表。
表。
时间。
时。
镜子里女孩浮起无奈又会心一笑:“裴时会一直在。”
隔离结束那天,宿月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间。
走廊上不见裴时,只收到让她在大堂等的消息。
宿月下来得稍晚,大堂已经挤满了等待解除隔离的人群。人们提着大包小包,脸上都带着久违的轻松笑意,彼此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又忍不住互相点头致意。
上一次看到如此其乐融融的画面,还是在春节前夕。
她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目光掠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却始终不见裴时。正要拿出手机,左肩忽然被人轻轻一拍。
她下意识向左转头,空无一人。
正要蹙眉,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回身便撞进一双含笑的桃花眼里。
裴时从身后捧出一束沾着露水的粉色郁金香,还有一个透明礼盒,里面装着做成饼干形状的小蛋糕。
“恭喜重获自由。这是对聪明宝宝猜对的奖励”他的眼睛笑成两道弯月。
后来宿月才知道,为了学会那几句手语,裴时对着镜子练了好几天;那束花,是他软磨硬泡拜托工作人员辗转多次才买到的。
“拜托了,哥哥,你看我这么配合,我不挑品种,只要新鲜的就好。”
在允许的范围内,裴时第一个冲出房间,手持鲜花等候他的女孩。
在每一个不能相拥的日子里,爱总会找到自己的表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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