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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祥瑞(十六)

没有什么比看见自己忠心护卫着的君主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傀儡更为可怕了。

阵中冰消雪融,一众护卫仍惊慌失色,几乎是在谢荻雪撤阵的瞬间,便四散而逃,溃不成军。

而卫绮怀听见树外响起了老国主的声音——他到底是学了几年仙术,也勉强能做到声如洪钟,于是诛杀谢荻雪的命令顷刻之间传遍典礼现场,无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卫绮怀跑到树冠边沿,从参差错落的枝叶中探出头去,向下望见观礼台,岳应瑕已经不知所踪。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这是离开了?

来不及思考太多,卫绮怀看见国主的身影实打实地出现在了那里,哪怕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也能将“暴跳如雷”四个字诠释得惟妙惟肖。

这是他的本体吧。

看来他并非是被傀儡取代,而是自愿与魔族合作。至于让傀儡替他登临神木,也不过是上一道惜命的保险而已。

啧,想来也是,只要能谋求长生,他与谁合谋都无所谓。

那么,系统所说的,贪欲最重、也最易实现之人莫非是他?毕竟所谓的长生鉴,就近在眼前。

……那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杀死他,对罢?

卫绮怀正权衡着如何动手杀他,忽听有细碎冰裂声从足底传来,千丈神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撼动高树上的众人。

平地一个趔趄,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身体正在不由自主地歪斜,而她情急之下抓住的粗糙树皮,此刻正悄然泛起蛛网般的裂纹,方才被谢荻雪冰气波及到的残枝碎叶簌簌落向大地,像一场迟来的青雨。

“这、这是怎么了?!”

吕锐的惊呼声隐没在这场落雨中,然而这场撼动远未结束,卫绮怀刚喘匀一口气,又听见极其可怖的巨响自下而上传来,她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无声战栗。

“这、这树在动?!”琅月问。

仅仅是树在歪斜吗?!

整座神木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摇晃,有人艰难撑起身,想要寻处庇护所,却在余光里瞥见地平线微微起伏,万物化作焦褐色模糊残影。

没时间耽搁了——

吕锐:“跳下去!”

卫绮怀旋身跃起的刹那,承载过百年涅槃传说的树冠轰然坍塌,几人合抱的枝干骤然折断,千枝万叶碎做齑粉。

漫天翠色如星火四溅,她看见地面在痉挛,天地合一线。

痉挛?

在坠落的巨木间腾挪,她降至神木脚下的石台,但仍未站稳脚——撕裂的地表下隐约露出某种苔绿色飞檐,紧接着,斜刺而出!

是那石塔?!

在众人睁大的双眼中,数道纵横交错、深不可测的地裂匍匐在她们脚下。

而破土而出的石塔昂扬独立,高耸入云,仿佛是要替被镇压在其下的人剑指苍天。

卫绮怀在其上看见熟悉的三人影子,还未来得及为她们欣喜,又见她们背后天色一变,丛云欲燃,异象满天。

金红霞光泼洒整片苍穹,呈五彩祥云气,似有群鸟之影。

无数人大叫:

“百鸟朝凤?!”

“这是凤凰!”

“祥瑞将至!祥瑞将至!”

人们为祥瑞而尽情狂欢,罔顾大地的颤抖。

卫绮怀脊背发凉,再向外看时,只见三尸铺满大地,覆上人们的头脸,他们沦陷于阴翳的沼泽,却仍庆贺着举起双手,拥抱着什么。

也许是托举着什么。

他们的拥抱里空空如也……至于他们托举之物——卫绮怀向众人聚焦之处望去,望见赤红色云涡漫天,而被这场地动震散的灵气正悬于空中,琉璃般折射出千重幻影。

而在那幻影之中,飞檐翘角若隐若现,有亭翼然临于其上。

天上,突然飘来了一座建筑?海市蜃楼?

“这是……”

“是天宫。”谢荻雪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轻声道,“角逐之地。”

她话尤未落,忽有龙吟虎啸、钟磬齐鸣之声响彻天地。那赤色云霞中循声垂下无数青铜细索,无数星火疾落,落入万千人伸开的掌心。

这又是什么东西,搞半天,居然还是个选拔赛吗?!

人们挣扎着攀上,就连那观礼台上的国主也跌跌撞撞地奔过去,试图攀上离他最近、看上去最短的那根通天之索。以至于那根细索在他痴肥的体型下,竟被衬得像根蛛丝。

卫绮怀二话不说,也就近找了根青铜索,跟着爬了上去。

琅月还以为她也受了蛊惑,连忙叫道:“卫道友——”

“且放心,我上去瞧瞧,会小心的。”她安抚道,“琅月,你还是先去试试能不能唤醒那些百姓吧。”

琅月面露难色,却仍然接受了这个建议,拱手告辞:“好,但是令神器择主并非易事,还望你和吕道友多多保重……”

等等,吕道友?

吕锐也上来了?

卫绮怀低头扫视一圈,没见吕锐身影,但抬眼一瞧,嚯,吕锐比她爬得快多了。

不顾体面,手脚并用,卫绮怀咬紧牙关,一路狂攀,终于勉强追到与吕锐齐平的位置。

“吕道友,你怎么也爬上来了?”她遥遥问道,“这上面恐怕危险得很……”

“卫道友,你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天下修道之人,无不向往长生鉴。”吕锐道,“至于危险,求索之道,本就危机重重。”

卫绮怀汗颜,都快忘了,长生鉴确实是个修真界的精神寄托。

不过吕锐一向是个看上去无欲无求的君子模样,卫绮怀鲜少见到她追求什么东西的样子,不由得在这一刻起了调侃的心思:“吕道友竟然还是个机会主义者?”

虽然不知”机会主义”这四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吕锐坦然回之一笑:

“来既来了,为何不能争一争?”

“这可是神器,即便得不到,能远远观望一眼,也很好啊。”

“好,”卫绮怀对她眨眨眼睛,“那我可也要争一争了?”

吕锐失笑:“能与卫道友同台竞技,我很荣幸——”

“——荣幸什么?”一个声音很不识趣地闯入了她们的对话,闯入者语气枯燥,“你们倒还真是沉得住气啊,那位国师大人可早就到了。”

卫绮怀仰头。

易途站在云端。

云端风烈,将她发带吹散,兜帽也鼓做一团,易途却毫不介意,只低头打量着攀爬之人。

卫绮怀讶异于她的速度:“你怎的上来了?”

“我怎就不能上来?怎么,你怕和我同台竞技?”易途哼了一声,盯着她攀着的细索,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说,这锁链,我砍不砍得断?”

“易途姑娘,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吕锐翻身跃上云端,向前一步挡住她。

易途啧道:“真不经吓。”

她转身走去。

云端天宫就在眼前,卫绮怀发觉这地方并不如她所想那般堂皇,相反,它荒芜得很。

宫殿规模很大,望不见边,但天宫中四壁空空,一无所有,所见惟有干涸血迹,伏尸枯骨。

这是角逐神器之地?还是一个简单的斗兽场?

三人走进殿中,见到几具新鲜的伏尸,不知是不是刚一爬上来便遭暗算的倒霉鬼,但看见他们之中站起的谢荻雪,一切都的情势都简单明了起来。

两根光华耀目的石柱一南一北出现在了她身后,定睛一看,不是石柱,是门轴。

一扇硕大无比的门出现了,她们被衬得像匍匐门下的蚂蚁。

“天门将开,”谢荻雪说,“我听见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卫绮怀猜到了答案。

“你听见了天音?”卫绮怀问,“它说了什么?”

“长生鉴择主之法,”谢荻雪道,“它祝我满足我心中欲念。”

“……”了不起,真通人性,还会祝福呢。

谢荻雪又道:“你不该与她们为伍。”

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她又不好好说话了。

卫绮怀还想再问,却见谢荻雪一扬手中卷轴,卷中绿意如瀑倾泻,向她们席卷而来。

她说:“动手吧。”

不是吧,二话不说就要打架?!

卫绮怀飞快撤身,却依旧慢了一拍,一丛荆棘如龙腾般迎面而来,与她擦身而过,忍着肩上刺痛,她再回头,只见方才落脚处,已有一支枯柳破土而出,与那飞来的荆棘交错相生,顷刻纠缠成一座囚笼。

这次那画卷上的,乃是一幅灞桥烟雨图。

青石桥,泊杨柳,水色空蒙漫惊秋。几乎就在那枯柳落地的瞬间,湿意沁出纸面,无边丝雨敲上青砖,她们立足之地,不知何时也变为了一座旧石桥,桥身狭窄,桥面湿滑,桥下远看是水波千重,近看是无底深渊。

画卷成真时,易途站的位置不太妙,正在桥洞之下,一只脚好巧不巧没入水中,她面色难堪,如受千斤之坠,好在还可以在那浮萍之上借力一点,又腾空翻过石栏,才终能落回桥面。

所以,谢荻雪的这种招数,是把对手都拉进了她搭建的舞台吗?

卫绮怀心中警铃大作。

以画入道者实在少见,谢荻雪也从未展现过她的真正实力,不过以她那被敌友都公认的天赋来看,这无疑是一场硬仗。

不过,倘若谢荻雪对长生鉴如此志在必得—— 那此次任务目标是不是该换成她?

……算了,比起考虑这个,还是在她手下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更实际些。

卫绮怀打定主意,刚想与吕锐易途商量一下合作的对策,眼角余光就掠过一道残影,那人身影也似刀,掌风也似刀,纵有漫天柳叶割破她护体灵光,依然未能拖慢她的攻势。

易途就这么迫不及待与她较量吗?还是说,她也想要长生鉴?

易途的修为,可以与谢荻雪打个平手吗?

察觉到卫绮怀的思忖,吕锐拍上她的肩膀:“卫道友,回神。谢荻雪实力不可小觑,恐怕不会对我们留手,我们还是先同易道友一道限制住她罢。”

“如何限制?她的弱点是在那卷轴之上吧?不若分头行动,一人打下那卷轴,一人声东击西?”卫绮怀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去声东击西?”

“好,”吕锐同意了这个建议,“你我从易道友左右各自出发,你去给易道友打掩护。我试试从后袭击那卷轴,争取一击得中。”

非昨剑如龙呼啸,卫绮怀的阵势毫不遮掩,如丝细雨被她卷如怒涛,于是正在与易途对阵的谢荻雪也察觉到她的动作,手中握起一杆墨笔,于那画卷之上肆意几点,霎时间柳藤化鞭,柳叶成镖,尽数向来犯者们身上招呼过去。

来得正好。声东击西,要的就是要搅浑水。

偏头躲过柳叶镖,卫绮怀开口了:

“谢大人,何必动手?”

往日对待敌人或者对手,卫绮怀曾问过无数这样的问题。

这话既是出于一时好奇,也是一个拖延时间转移注意的绝佳话术,毕竟这个问题往往没什么人会拒绝回答——人们总喜欢回望自己的来时路,而在行为上肆意宣泄自己情绪的人,也不介意在言语上释放这一切。

不过,在问出口的一瞬间,卫绮怀必须承认自己是好奇的……她从未想过、也不相信谢荻雪会一言不合就暴起杀人。

尽管她向来我行我素、目中无人,但她自始至终都从未表现出杀意、仇恨。

她就像一潭死水,谁会相信一潭死水有支撑她暴起杀人的情绪呢?

更何况,在那本小说里,“谢荻雪”这个设定,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个反面角色才对……

“‘为什么?’”谢荻雪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她眼珠微动,向卫绮怀投去一眼,像是直直看穿了她:“你以为,我该是个什么角色?”

这什么?读心术?

“近神者,可知万事万物,更何况,我本就有这种天赋。”像是又听见了她的心音,谢荻雪如是道。

她的视线越过了卫绮怀,落向更遥远的光点,那大抵就是所谓对“神”的向往。

所以这种微妙的技能,只是那天眼的另一个表达形式而已?

长生鉴提供的增幅也太作弊了。

卫绮怀定了定神,一边腾挪辗转,一边想要在这句话里剖析出更多的信息,好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你想要夺得长生鉴?”

“我听见天音,得知了长生鉴择主之法,为何不争?”

“这个你说过了。可你要夺长生鉴,凭什么非要对我们下杀手?”虽然知道神器之争从来就是无情之争,不恤生死,但卫绮怀联系谢荻雪这几次循环的经历,还是认为现在有此乱局离不开她的推波助澜,甚至可以说,今日局面乃是谢荻雪一手造成,当下不免有些义愤填膺,“你为何非要对这么多人下手?你已然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吧,若说只是要个篡位,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谢荻雪点点头,理所当然道,“不错,那是我生来就有的。”

“口气可真不小啊,谢大人。”易途的声音忽然加入,言辞尖锐,“你的天资的确难得。可在场诸位,谁又不是人中龙凤?你就这么确信,你能于长生鉴之争中夺得魁首?”

谢荻雪却道:“我不会成为神器之主。”

“?”

语出惊人,连吕锐潜行的步子也被打乱了节奏。

“我看见了,”谢荻雪继续道,“神器之上,并无与我相连的宿命。”

卫绮怀这下真是听得一头雾水了:“你既看见了,为什么还非要争这一下?必输无疑的仗,为什么要打?”

“它与我无关,也不与任何人相连,”谢荻雪道,“这是我生平所见,唯一一个‘空白’之物。”

“……”卫绮怀大抵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长生鉴之力能逆转时空,且它的归属权高悬未定,所以它身上没有任何过去和未来的牵连。

但是,“就只是这个?”

这个思维,和看见一张白墙就想按个手印儿的熊孩子有什么区别?

“是,”谢荻雪的语气几乎可以称得上坦然,“换做是你,你不想吗?”

易途“哈”了一声。

刺耳的嘲讽与猛烈的动作并不矛盾,她言行合一,砰然出剑了,寒芒一点,顷刻在青石板犁出深沟。

在这样凛冽的剑气中,卫绮怀听见谢荻雪的声音——

“与生俱来就能洞悉一切,入眼的万事万物皆有既定轨迹……换做是你,难道就不想迎接一个意外吗。”

她想要见到命运之外的意外。

更想由自己亲自谱写这场意外。

所以,在今日,任何“命运”都可以被抛却,任何对她空白之物都不再代表必输无疑。

在赢家尚未被标出之前,她可以尽情一争。

卫绮怀诡异地理解了这个心情,但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当然,谢荻雪亦不会留手。

春风又化雨,杨柳又成烟。

万千柳叶如蝗群般兜头罩下,卫绮怀一律笑纳,她足尖轻点后撤三寸,剑脊拍栏,一振桥身,桥下河水轰然竖立,受击反震,于是漫天的雨与柳两两相抵,烟消云散。

被化解了攻势,谢荻雪仍面不改色,只消轻轻一弹指,风声又起,垂杨断柳骤然泼天。

稀奇的是,障目的分明只是迷蒙水色,其间却有铮铮响声不绝于耳。

卫绮怀心跳如擂鼓,掌中非昨剑隐隐发烫。

下一秒睁眼时,落下的已不是雨,而是冷光闪烁的透骨钉。再看她们脚下,青砖碎裂,荆棘满地,无处不是陷阱。

她小心落脚,冷不防有破空之音自身后传来。

旋身后掠,只见一道墨痕当头而过,竟有雷霆万钧之势。

谢荻雪的新招数。

她信笔挥毫,笔下墨痕过处,满空飞絮。

卫绮怀发愣:她要搅浑水是不假,可是谢荻雪怎么也跟着搅浑水了?她意欲何为?

愈下愈大,渐呈雪落之势。

这样的念头刚一落下,她就见那飞絮竟也真成了落雪,片片落雪,大如鹅毛。

不妙!这是混淆视线,对吕锐不利!

不假思索,卫绮怀驱使剑光逐痕而去,剑气纵横,却无论如何也斩不断这若有若无的一线墨痕。那墨痕像是生死簿上一道判官笔,分明只是轻飘飘地落下,落地却有如实体,重若千钧,一下便将石桥拦腰砸断,炸出千尺浪。

雪雾茫茫,视物不明,她疾退至石桥一端,想要站稳脚跟,低头却见自己衣上已覆了薄薄一层湿意,桥面上不知何时竟已凝出一重冰霜,正一寸寸攀上她脚面。

“一退再退,”雾中传来了谢荻雪的声音,显然是在与她说话,“你不愿与我交手吗。”

嘿,拿腔作势,你倒是给我一个能和近身你交手的机会啊。

腹诽完这句话,卫绮怀便禁不住骂自己——瞧瞧,多没本事,还要指望对手施舍机会。

“你的箭术不错。”谢荻雪又道,像是一个建议。

卫绮怀刚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又听谢荻雪说:“你的宿命,你的抉择,我都可以窥见片段。”

“诱使我分心?看不出你个一本正经的家伙也会这种招数啊。”卫绮怀笑了一声,抖落身上雪花,回身刺出一剑。

这一剑她只是刺探,然而那不知何时聚集在半空中的雪停驻片刻,齐齐抖如筛糠。

像……掉帧。

她击中了?击中的是谢荻雪的化身?

卫绮怀又提剑一送,剑锋忽作流云势斜引,将漫天凝滞的雪搅做一团,在这抬头的瞬间,她望见了月亮,和另一座青石桥。

倒吊在天上的青石桥?

不,不止一座。

晶莹的霜雪,辉煌的月光,统统折射出另一重天地,无处不是杨柳枝,无处不是青石桥。她已然不知自己该立足哪座桥。

在此之中,唯一不变的是那条河,它明晃晃,白惨惨,波光粼粼,在它怀中的倒影里,卫绮怀望见了自己的眼睛。

她究竟是在向上?还是在向下?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她正在义无反顾地投入水中,去捞月亮,或是捞自己的眼睛。

“虚实相生,”易途的声音从遥远的四面八方传来,像是隔了一层薄膜,她的语气无喜无怒,“谢大人,你好本事。”

“我还以为,你会更关心我的眼睛。”谢荻雪道,“你不想知晓你的宿命吗?今日,还有今后。”

“故技重施。哈,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她们已然缠斗许久,易途忽而暴起,并指划过断剑,霎时间那短剑疯长,变化千端,剑气排山倒海,竟将石桥旁一株老柳连根拔起,摧成千折万段,向谢荻雪袭去。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道,“你也该尝尝这个了。”

谢荻雪空中一翻,腾挪几步,两人拉开距离,那半座岌岌可危的石桥也在此刻化作齑粉,卷轴摇摇欲坠,吕锐瞄准时机,当机立断放出一箭,彻底终结了它。

卷中画境骤然消失,四人匆匆落地,谢荻雪手中换做朱笔,正要再展开一幅卷轴,易途回身又劈,剑气横掠,谢荻雪被她逼退三尺,脚下忽而一亮,七十二道剑光冲天而起,将她笼罩其中。

“……原来如此,”被困其中的谢荻雪扫了一眼周遭,完全没有阶下囚的觉悟,只淡淡说道,“你和你的同伴早有准备。”

虽然只是围困,但此阵已成杀阵,之所以笼中囚看上去毫发未伤,是因为她尚能与此抗衡。

不过这样消耗她的力量,未尝不能将她扼杀于此阵之中。

站在不远处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她暂时无法攻破这阵法后,吕锐微微松了一口气,收起手中的杀招,快步走过去,将力竭昏迷的卫绮怀扶起来,唤道:“卫道友,醒一醒……”

卫绮怀睁开眼之时,看见的就是吕锐关切的脸,和立在十步开外的——那把形状诡异的长兵。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似乎是……一把金镰。

——镰刀?!

吕锐为捕捉到好友瞳孔骤然缩小的一瞬间而惊诧不已,甚至忽视了身后袭来的猎猎罡风。

刀风近在咫尺。

“吕道友!”

千钧一发之际,卫绮怀推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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