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说来话长,但长话也未必不能短说。
简而言之就是,在衡北对绿萼下手的人贩之首,于临东袭击合欢宗修士的暗娼老板,他们的踪迹竟然不谋而合。
不,怎么能算是不谋而合呢?事情巧合到了这种地步,这分明是早有勾结。
卫行派去追查的人中,既有混入敌营的暗探,也有传递情报的线人,可是没过几日,暗探与线人的踪迹竟然一道失踪于陵山道上,向西是贤霖城,而向东,不远便是济业城。
恰在此时,贤霖城忽然爆发了失踪案。
若是放远目光来看,从北洲蔓延至东陆,这是一桩牵连甚广的掠卖案。
能实现如此大范围的掠卖、其背后之人的身份、财力、地位,都不可小觑,更何况能对修士下手,不能排除其与妖魔邪祟勾连的可能。
对上如此组织,必须在第一时间以雷霆手段斩草除根,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叫他们反扑过来,可就不好撤身了。
“……”
“总而言之,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余下的,长姐询问仲吕、夷则二位姑娘便是,她们接手此案,定然比我清楚。”
卫绮怀站在临行的车前,听卫昭汇报相关案情细节。
她点点头:“对了,此事当时我是委派给了你,你又是为何移交给了祖母?”
她这话也并非兴师问罪,只是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是祖母手下的人先发现我在调查的。”卫昭亦不清楚原由,“祖母对东陆了如指掌,任谁想查什么东西,都很难越过她老人家的耳目。”
他说着,目光扫到前来的人,面露不悦。
“大小姐,”卫洋远远招呼道,“人已经齐了。咱们即刻动身吧!”
卫昭:“长姐——”
卫绮怀却全然未注意他们,只苦恼心中闪过的问题,仍在思索:“对,仲吕夷则已经经手了此案,她们很好,而祖母也并不缺查案的人。既然如此,那为何她要将这个案子交给我?即便我与这案子的两个起点有些关系,可我并非先前一直调查此案之人,这几乎无异于临阵易将了。”
卫昭咽下口中的话,换作寻常道别:“既然如此,那就预祝长姐旗开得胜。”
与卫洋同来的卫崖听见她的思索,却朗声道:
“如此规模的案子,少不了妖魔邪祟的功劳。若是派其他人去查,即便不会打草惊蛇,说不定也会瞻前顾后、束手束脚,相较之下,大小姐您既有胆识,又有魄力,还不会顾忌太多,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只不过,老家主竟舍得让您亲身入龙潭虎穴,倒还真让属下吃了一惊。”
“惊奇什么,姐姐,”卫洋笑道,“这是老家主看重大小姐,才让她放手去做呢。”
“你们两个活宝,倒是会讨我的欢心。”卫绮怀一笑置之,“算了,我看你们都想远了,这案发之地与济业离得不远,祖母交给我也是为了我好。”
说着说着,她目光一亮,将这个问题暂时搁下,忙着向远处走来的另外两个人影招手:“仲吕,夷则,这里。”
一对身形相仿、动作同步但相貌殊异的黑衣女子,并肩走至她面前。
“城主,别来无恙。”她们抱拳,齐声行礼。
虽并非同胞姐妹,她们却比同胞姐妹还要默契无间。
这便是仲吕和夷则,卫绮怀此次要带去查案的下属。她们自小与她一同长大,本是卫绮怀的贴身护卫,但后来她离家拜师,她们也被分派至别处,聚少离多,卫绮怀也甚少有今日这样与她们共事的机会。
“那城主,”卫洋道,“我们这便动身去贤霖城?”
“对。”
几人登上鹤辇。
卫绮怀靠在窗前,百无聊赖。
“那贤霖城可不近,”卫洋见她放空视线,又不言语了好一会儿,索性劝道,“城主不若先闭目调息片刻,到了我们自会叫您。”
“没什么。”卫绮怀按按眉心,“只是有些头痛,调息也静不下心……算了。”
“城主不必为此案太过苦恼。”仲吕开口,“属下已经有了眉目。”
夷则也点头:“此案是属下分内之事,属下定当为城主鞠躬尽瘁、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仲吕的嘴角微妙地动了动,见怪不怪地纠正道:“夷则,你这话——”
“这话怎么了?”夷则一无所知地转过头来。
公事公办的口吻让仲吕忍不住发笑。
卫绮怀也笑了起来。
夷则更不解了,一头雾水地向卫绮怀真诚求教:“城主?”
“行了。这是查案,不是打架。”卫绮怀笑道,“一个案子而已,不值得你如此拼命。”
对方的表情却仍有些困扰,眼睛像猎豹一般锁定了她。
“既然并非生死大事,那城主又在为何事挂怀?”她敏锐的直觉和天真的诚意如出一辙,以至于咬字轻重也像是故意引起听者留意,“大小姐,您上一次如此心神不宁,还是在老家主云游五年仍未归,音信杳无的时候。”
“……”
卫绮怀挑了挑眉:“好啊,原来在这儿套我话呢。”看来这丫头也不是个木头嘛。
她想要将此事一笔带过,然而一车人齐齐望向她,让她想转头也难。
“其实也没什么。”卫绮怀轻抒一口气,缓缓道来,“我担心的事情,和这案子没关系,和你们也没关系,说到底只不过是我自己庸人自扰。”
她不得不佩服夷则的洞察力,竟然“心神不宁”一个词就如此精准地概括自己此刻的心态。
说忧虑也谈不上,她只是放不下而已。
“这怎么能算是庸人自扰?”卫崖道,“您的思量定然有您的理由。”
“是不是庸人自扰。”仲吕沉声,“城主说与我们听听就知道了。”
“这话其实不太好说……”她们都是好心,卫绮怀稍微松了口,“你们见过朱雀吗?”
突然将话题引到朱雀之上,众人面面相觑。
夷则:“活的吗?没有。家纹的话倒多的是。您要是现在想要,属下可以为您去‘取’一件。”
卫崖:“嗨,属下要是能回答这个,就不是您的属下了。”
仲吕:“您为何问起这个?四灵只有在家主继任之日才会现身,莫非崔氏已经定了少主——可是崔家长公子不是还……”
卫洋:“您又想起崔晏了,是吧?啧啧。”
看看!看看!跑题了吧?!
卫绮怀不算意外,只轻巧地甩了他一掌:“真不错,卫洋,你和祖母说的一样,真不愧是她老人家看中的童养婿。”
“您怎么又拿这个说事?!大小姐!”
卫洋险些跳起来。
卫崖大声起哄,快活极了。
在一众插科打诨中,卫绮怀笑着将心中疑虑压下。
——回来修养的这些日子仍未能压下她对六百年前那只涅槃重生的凤凰的耿耿于怀。
那只与崔家家纹如出一辙的凤凰,让她想不在意也难。
在方才临行与祖母告别时,她装作无意地问起过这个。
“祖母,崔家所供奉的朱雀何时才会现身?它是什么样子的?”
寻常情况下,只有在和世家缔结的灵契更新之日,也就是每任家主继任之时,四灵才会现身。
卫绮怀出生之前,这一代家主便全已经在任,即便有过去留影珠里的模糊影像,她也无法确定那个朱雀是否就是她曾经见过的“凤凰”。
不知道是不是对她的恋爱脑印象仍在,祖母确实与卫洋想到了一处,打趣她:“又惦记起崔家那小子了?他的位子可稳着呢。”
“不,我是说,朱雀祂是一个何等模样的神兽?有别的什么祥瑞和祂同出一脉吗?”卫绮怀斟酌着词语追问,“崔家又是如何与祂结缘的?”
“……与别的祥瑞同出一脉,怎有这等可能?呵呵,阿怀,四灵的故事人人耳熟能详,你小时候就听得腻烦了,为何今日又提起这个了?”
祖母说着,抚着她发顶,笑她天真。
这个过分慈爱的动作将卫绮怀唤回孩提时代,她不由抬起头,想要追究到底。
“四灵与我们四世家缔结灵契、奉行天命以守四方的故事,的确是家喻户晓、人尽皆知的传奇。”
“可是我想知道的不是那什么四灵如救世主那般霍然光降,与先人们一拍即合、救天下人于水火的传奇。”
“——我想要知道的是缔结灵契之前的故事。祖母,我是说,想知道的是,四灵成为四灵之前的事情。”
她咬字准确,没有模糊任何一个字眼儿。
像她年幼时抓着祖母衣袖讨要故事时的执着语气。
卫行正视着自己的孙女,神色并不严苛,反而轻轻颔首,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阿怀这是听说什么了?才如此发问?”
“我……”卫绮怀语结片刻,索性坦白道,“算了,我也不该瞒着您,祖母。我在十方大阵里回到了六百年前,看到了一只朱雀的诞生。”
“我并不知道那只朱雀是不是就是崔家所契约的那一只,只是与她有过短暂的相逢,所以实在忍不住在意她的结局。除此之外,我还有些好奇——她取走的那面长生鉴的下落。”
提到神器之名,卫行眼底掠过一瞬凛然。
以长生鉴的威名来看,这是正常反应,卫绮怀不意外。
但令她意外的是,祖母只是缓缓阖下了眼帘,隐去了那警惕之色。
她没有继续保持警惕,更没有追问那个取走神器的朱雀的具体信息——这不合理,如果卫绮怀坐在这个位子上,不说将长生鉴收入囊中,也无论如何要将长生鉴的踪迹追查到底的。
“阿怀若是想问这个,祖母还真能给你说上几句。”卫行笑着说。
卫绮怀坐直了身子,准备洗耳恭听。
“可是今日还不行。”
卫行说着,又将腰间悬着的玉璧抬起,虚虚放进她掌中,像给这位孙女儿百日宴抓周时的那样,握着她的手掌,郑重地允诺道:
“等你回来,祖母把这个、和它,一起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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