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枫舟寒震惊的不是这位老太监跟小太监的关系，而是他一眼认出，这老太监是总领身边的王总管。
若是得到这个身份，那他日后行动也方便些。
风清月皎，一颗星星划破夜幕。
枫舟寒在见王总管之前，特意去“客云楼”弄了几道下酒菜。
庭前只有枫舟寒与王总管。
石桌上，摆满了十几道菜，两个青釉酒杯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十几道菜之间，放着一块比枫舟寒平时见过的，还要大上好几圈的花糕，是使用雕花模具刻上的兔子形状。
王总管一副好人相，笑眯眯让枫舟寒坐下。
“这是……”枫舟寒指了指花糕，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王总管一脸慈笑，正欲拿起酒壶倒酒，却被枫舟寒及时拦下。
他客气说：“我来吧。”
边说着，枫舟寒摁下壶把，涓涓细流倾泻而下，顷刻间填满酒杯。
王总管顺势坐下，垂眸看着枫舟寒为他倒好的酒，心底不由涌上一股暖意。
此刻，他心中那颗悬起来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自从爹进了宫，我们已经很久没坐在一起吃个饭了。”
枫舟寒怔愣，倒酒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许是那些往事需要追忆太久，王总管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饭桌上，自然没有察觉到枫舟寒的异常。
没多久，他又自顾自感叹：“今日是你的生辰，这块花糕的制作方法是爹在灵界学到的，第一次做不知味道如何，快尝尝。”
枫舟寒坐在王总管对面，扬起面前的酒杯，颇为懂事。
“多谢爹为孩儿庆祝生辰，孩儿敬爹一杯。”
王总管端着酒杯，两只酒杯轻轻相碰，一声脆响盖住枫舟寒因愧疚而加速的心跳声。
枫舟寒愣愣看着，看着王总管慢慢将酒杯往自己嘴边送，几乎毫不犹豫。
他垂下眼睫，心中酿起一抹苦涩。
转而将自己手中的酒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王总管随手夹起小块鱼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尝，露出赞赏的目光。
“我儿的眼光果然不错，这道清蒸鱼很合爹胃口。”
枫舟寒笑了笑，遮住眼底落寞，随后夹了块排骨送到王总管碗中。
“爹喜欢就好，尝尝这个。”
“好，你也多吃点。”王总管乐得合不拢嘴，即便口中味道略苦，也不曾抱怨半分。
此刻他笑弯了眉眼，眼睛眯成一条缝，幸福得像个孩子。
中间大部分时间，都是王总管替枫舟寒夹菜，而枫舟寒为对方倒酒。
即便枫舟寒碗中的菜已堆成小山一样高，也未曾动过筷子。
反而是枫舟寒给王总管夹的，皆被对方吃得连残渣都不剩。
“看到你这么孝顺，爹死而无憾了。”
王总管端起酒杯，正欲跟枫舟寒碰杯的手忽的顿住，他惊愕地张大嘴巴，面容扭曲，另只手捂着肚子。
啪嗒！
酒杯掉落在地，酒水与地面相碰，炸起水花。
王总管肢体逐渐僵硬，腹部传来刺骨的痛，好似肝肠寸断般，令他痛不欲生。
嘴角不断溢出鲜血，顺着下巴往下流去，他无助地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此刻已顾不得地面冰冷，吊着最后一口气，他愣愣的与枫舟寒对上视线。
枫舟寒的眸，同样冰冷得没有温度。
这瞬间，王总管的心如坠冰窟，像是几千根针扎在上面，比毒药还疼。
“为……什么？”
临死前，王总管最后一次问。
枫舟寒缓缓蹲下身，由于背光，他的脸一半隐于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我也不想杀你的，只可惜你来自依古大陆，与我是死敌。”
他贴心的将王总管的眼睛闭上，过后叹了口气。
为了这顿饭，他在菜里放了不下十几种毒药，不光菜里全是毒，就连他们喝的酒里也有。
这酒壶与普通酒壶不同，它是带有隔层的，上面那个隔层的酒便是毒酒。
这也是枫舟寒一开始主动要求为王总管斟酒的原因。
这些饭菜不能留，万一被别人发现异常就不好了。
处理完这些，枫舟寒开始照着尸体的脸化妆易容。
然后再扒了王总管的衣服给自己换上。
不多时，一个完完整整的王总管出现在庭院中。
王总管的尸体也不要浪费。
在枫舟寒一番捯饬下，尸体顷刻间变成小太监的模样，衣服也为他换好。
做戏要做全套，小太监的死需要交代死因，不然仅凭小太监与王总管的关系，很容易令人生疑。
枫舟寒抱着尸体来到水井旁，从空间内掏出一枚成像石，这次不录像了，反而从上面直接刻起字来。
“枫舟寒到此一游。”
得意的欣赏了小会儿，然后把石头跟尸体绑了起来，利落地扔进井里。
天蒙蒙亮，只听水井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随后越来越多的下人围在井边，小声议论起来。
直到枫舟寒昂首阔步地走过来，众人才消停会儿，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为他让出条小道。
枫舟寒佯怒地瞥过他们，视线落到那口水井上，微微拢起眉峰。
“吵什么？”
其中，有人小心翼翼指了指水井。
“王、王总管，水井下面好像有个人，特别像……像……”
枫舟寒不耐烦的“啧”了声，摆摆手。
“大男人结结巴巴的，像什么？”
那人咽咽口水，这才鼓足勇气说道：“特别像……王哥。”
“什么？！”
枫舟寒几乎扑到水井旁边，神色焦灼，瞥见丼中那块熟悉的布料，急忙推了一把身旁愣着的人。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捞上来！”
底下的人纷纷手忙脚乱，终于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把尸体捞上来。
他们把尸体翻过来，面部虽然已被井水泡得发肿，但根据布料颜色和大致五官来看，这确实是王哥无疑！
“儿子……你怎么就走了呢？你让我这个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枫舟寒模仿王总管的声音，埋在尸体身上痛哭道。
“明明昨夜我还跟你一起畅饮，怎么大清早的就……不，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
“是不是……是不是有人诚心害你？”枫舟寒声音颤抖，此刻瞪大双眼，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在尸体身上翻找着什么。
周围的人于心不忍，纷纷上前安慰。
然而枫舟寒只是一遍遍把他们的手从自己肩上挪开，不厌其烦地从尸体上寻找线索。
他们这些下人一直围在王总管身边伺候，对于王总管的家事多少知道一些，加上王哥素来招摇，基本宫中多半的人都知道两人的关系。
王总管对于这个儿子，也是过分溺爱。
简直应了那句话，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如今王哥的尸体出现在王总管面前，这是他们都不愿意见到的。
“节哀啊。”
枫舟寒动作越来越急，豆大的眼泪颗颗砸落，终于在他不懈努力下，找到一颗拴在对方腰上的成像石。
上面还刻着几个明晃晃的大字。
“枫舟寒到此一游。”
枫舟寒表面痛恨不已，实则心里细细品味着上面的字，发出连连赞叹。
这样飘逸遒劲的笔触，不愧是他的字。
“枫、舟、寒。”
这三个字，几乎从枫舟寒牙缝中挤出，他手捂胸口，另只手紧紧握着那枚成像石，指节泛白，眸中隐隐闪着阴戾的寒光。
“丧子之痛，我与你不共戴天！”
说罢，枫舟寒大步流星往皇宫方向走去。
自从上次总领踹翻桌子之后，宫中紧赶慢赶，当天便送来一张同样用金丝楠木制作而成的新桌。
总领垂眸，盯着桌案上被刻了字的成像石。
听完枫舟寒的诉苦，总领眸光晦暗不明，隐隐磨着后槽牙。
“这个枫舟寒真是不简单，倒是小瞧了他。”
总领身旁，站着三位长老。
大长老轻抚胡须，似有些感慨道：“这人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绊脚石，百年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枫舟寒跪在地上，为了不在总领眼下露出破绽，他干脆一直低着头。
听过大长老的话，他不禁暗暗生疑。
什么叫百年前如此？百年前他还没出生呢！
“这个枫舟寒真的是当年那位神尊吗？”二长老满腹疑云。
大长老凝眸敛神。
“错不了，他们身上都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息。”他埋头分析，“要么那位神尊没有死，要么此人是神尊转世。”
“无论怎么样，此人都留不得。”
总领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枫舟寒身上，对他摆摆手。
“你先下去吧。”
枫舟寒虽在一旁吃瓜吃得紧，但他现在扮演的角色他并没有忘。
为了贴合角色，枫舟寒红着眼眶望着总领，欲言又止。
“可是我的……”
总领打断他。
“放心，你的事宫里会管的，等抓到枫舟寒，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得到总领的承诺，枫舟寒这才肯主动离去。
走在路上的枫舟寒，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总领他们的猜测。
从小他向师尊询问自己的身世都不予相告，也就近些天才告诉他花渊谷的事情，却只是听个一知半解。
具体为何被灭的缘由他并不知道。
但若是将前因后果与他们的猜测连在一起，好像一切都有些说得通了。
真相……会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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