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人的年龄不能与灵界人的年龄一概而论,好比仙界的五百岁,在灵界便是五岁,以此类推。
我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小时候,我是有家的。
人人都说,家是幸福的港湾,有家的地方便有温存。
可我的家,并不像传闻里那么温暖。
父亲跟母亲都是神殿中的武上神,一天当中事物繁忙,回来还要照看我,每天把自己忙得筋疲力尽。
父亲奉承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理论,他苛求我读书习字、学习琴棋书画、繁缛礼节、练习剑式……
严苛到哪怕招式差一点、读错一个字、弹错一个音……甚至是打碎一个盘子,他都会拿着戒尺打我掌心。
每次打完,戒尺上都会沾上丝丝血迹。
这时候,母亲就会心软护住我,朝父亲吼道:“这么严厉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父亲跌坐在雕花椅上,脸色颓然,戒尺顺着他手边滑落。
“现在不对他严厉,以后他怎么照顾自己……”
那个时候的我懵懵懂懂,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父亲打了我,都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我只知道,父亲讨厌我。
我向母亲哭诉,问是不是父亲不喜欢我。
母亲将我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用手掌抚摸我的脑袋。
“傻孩子,哪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他只是……不想你以后一个人孤苦伶仃。”
某天爹娘回来,他们神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躲在屋门后,看爹有条不紊的将府里侍从召集起来,又是吩咐这又是吩咐那,指挥得井井有条。
而母亲,则过来牵我的手,把我拎到父亲跟前。
父亲宽大的阴影把我笼罩住,我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父亲什么都没做,只是把我推到他怀里。
“若是有天爹娘都不在了,你一定要坚强,好好活下去……”
我怔愣,感觉脖颈上落下一滴滚烫的泪,原来父亲那么严肃冷冽的仙界上神,也会哭吗?
仙界每日刷新灵界的战况,具体情形我不知,只知道灵界来了一群坏人,他们很厉害,灵界与仙界加起来都不一定是对手。
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知过去多久,我走在街上,听着周围传来的讨论声。
才得知这场战争的残酷程度远超我的想象,它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
神尊大人为驱赶他们献祭而死、战场上无数英魂埋骨荒野、一个又一个大能相继死去、神尊的心腹清爻上神与鬼王不知所踪……
“可惜了,江远上神与灵净上神一腔热血的常胜将军,如今也被埋在黄土之下……”
我慌神,突然联想到前一天父亲母亲忙碌的身影,还有他们莫名其妙对我说的话。
我不敢相信,连忙跑回去问下人,我硬磨很久,他们才逼不得已道出实情。
我没有家了。
从那之后,我把自己关进房间,白天努力修炼,晚上情绪失控,便一直哭一直哭。
出关那年,我长大了些,神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敏感,变得不怎么爱哭了。
但每逢比武,总会有不知实情的家伙跳出来,我把他们压着打,他们不服气嘴里一直嘟哝有娘生没爹娘养的小孤儿,于是我把他们收拾得更狠了。
我与周牧,便是这时候认识的。
那个时候有人从背后议论我,说些不好听的话,我本想揍回去,却有一个人比我更快。
那些人被周牧一拳干翻在地,遍地哀嚎。
“骂人家没爹没娘,那你们呢?有爹有娘嘴巴还这么臭,你们爹娘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我愣住,还是第一次有人为我出头,那些人接近我,只是因为现任神尊对我的赏识。
久而久之,我跟周牧成了朋友。
对于那些污言秽语,一开始我还想教训对方,但后来听得多了也就逐渐麻木。
所以我喜欢安静,于是我选择遣散掉家里的侍从,反正家里只有我,没什么人伺候,干脆归还他们自由。
许是神尊大人察觉到我的变化,干脆让我去灵界逛逛。
一是体验何为入世,二是散散心,交换一下心情。
行吧,仙界逛惯了,我也想尝试一下不同的风格。
可惜喽,某只周小牧来不了了。
灵界,比我想象的富有烟火气。
我逐渐爱上了这里的小吃,于是先体验了下各地美食。
顺便做一名侠客,惩奸除恶。
虽然失去法术,但我有脑子,途中救了一个神秘组织。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救人不正是图一份快乐嘛。
最后我的目光,定格在了小小的陶泥摊前。
泥塑被捏得活灵活现,看到一大一小的泥塑,我又想起了爹娘。
在这里,我认识了陆仁贾,他为我把泥塑买了下来,但我很想告诉他,我有钱的。
今天可能是灵界的节庆,街上出现好些我不认识但感到新奇的事物。
我指着它们一个个问他,陆仁贾惊讶地看着我,问我:“这些你都不知道?”
那时我未曾入世,并不懂什么人心险恶,直接天真的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他。
陆仁贾这人很有耐心,每一样都不厌其烦的为我讲解,甚至最后邀请我去他家玩。
我推脱:“会不会太麻烦你?”
陆仁贾执意坚持,我便欣然作罢,或许又能见到不一样的新奇事物呢?
在府上,陆仁贾很照顾我,对我体贴入微,让我有种回家的感觉,而他……仿佛是我臆想出来的亲哥哥。
直到某天晚上,陆仁贾推门而入,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他喜欢我。
我并不明白人类的感情,便随口说了句:“能有多喜欢?”
陆仁贾将我拉到床边坐下,上手就要来剥我衣服,被我及时制止。
我有些恼,皱眉问他:“这又是做什么?”
“喜欢一个人,当然要与他坦诚相待。”
陆仁贾还想来剥我衣服,我害怕躲开,起身走出几步。
“坦诚相待……是用在这里的吗?”
我突然有些后悔,也许当初就不该来这里住,一时半会怕是甩不掉他了。
我勉强扯扯嘴角,干笑问他:“可是我看你们人类的话本子里,不是经常画着一男一女吗?我们是两个男子,怎么可以……”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些掉鸡皮疙瘩。
陆仁贾轻笑,他也不生气,耐心跟我解释。
“谁说男子之间不可以?这样,明天我给你送点好东西过来,一定记得看。”
第二日我果然被敲门声吵醒,开门便有两个丫鬟抱着两摞小书进来,她们红着脸,低头匆匆把书放到桌上后,便害羞逃开了。
我不禁对书中内容产生好奇,但当我看清书中内容时,吓得差点把书扔了。
顶着好奇心,我硬着头皮翻了两页,一边恶心一边惊叹,原来干那种事不仅能从前面,还能从后面……
书还未看完,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我来不及多想,等我追出去时,一道箭矢忽然冲我飞来——
关键时刻,陆仁贾挡在我身前,血液在胸口晕染开来,如同绽开的血色牡丹。
他倒在地上,我只能去抱他。
在当时的我看来,陆仁贾是我的朋友,现在朋友因我受伤,还是中了世上最难解的毒,我都应该责无旁贷去医治他。
我怕疼,只放了小半碗血。
没想到陆仁贾醒来,再次向我告白。
说实话,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我吓得连忙丢开他,眉宇间无比纠结。
我说:“我对你只有朋友之谊,至于其他的……”
“你若不答应我,那我这条命你还不如不救,没有你就没有任何活着的意义。”陆仁贾正欲割腕,我慌神,只好先答应稳住他。
我本想过几天找陆仁贾谈心,彻底跟他说开,各自安好。
不曾想,先被我撞见他流连于醉春楼和南风馆。
在酒水催眠下,他见到我,瞬间变了脸色。
说一开始接近我只是为了我的美色与神仙身份,传闻本土神仙的血,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当时傻傻的我,居然还真信了陆仁贾只是想跟我做朋友,现在想想他当时的笑,该是多么刺眼。
心里那点失而复得的亲情,在这一刻似乎崩裂了,也许,真正的亲情从来都不会属于我。
当晚,我逃了。
陆仁贾派出去的亲信满大街追我,就在我走投无路之时,突然撞到个人。
他带着白狐面具,替我出头。
那个人一身素白,身上香香的,像天上的谪仙一样。
白狐面具摘下的那一刻,我愣愣瞧着他,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话本子上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可是……万一又是坏人怎么办?
我开始一步步试探他。
为他买泥偶看他的反应、将他一并吸入传送门让我们两个独处、沙漠时故意不醒等那个吻加深、故意在他面前闹脾气、遇到陆仁贾后反复试探他的反应……
我本以为枫舟寒也会像陆仁贾一样,是个花言巧语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但他似乎又不一样。
他会在我遇到危险时第一个扑上来,我受伤时他会紧张得不行,我生气了他也会不厌其烦地哄……
我渐渐发现,自己在试探他的同时,好像也已对他情根深种。
我害怕某天醒来枫舟寒在我身侧消失,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爱被我自己捉弄没。
可是,枫舟寒给我的这份爱太沉重了。
我怕、好怕好怕……
终于在我与风云阁二当家交谈时,被枫舟寒撞见,心里的委屈与恐慌感在这一刻蓄积,像是自己拼命隐藏的不堪忽然公之于众。
时隔几十年,我又一次哭,哭得稀里哗啦。
这次我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对枫舟寒的情感,一股脑脱口而出。
那晚我们说了很多,我们相坐于月光下,他轻轻搂着我呢喃道。
“你比我更辛苦。”
这一刻,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开。
枫舟寒,抓紧我,永远都不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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