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挑高的主厅内,灯光璀璨,无处不在的特调香逼得秦简直打喷嚏。
今天,她就要离开了。
十年来,她寸步不离地保护着老板,尽职尽责地当好一个保镖,只为了当年对她的一句承诺。
只是这些年她日复一日地活着,突然觉得人生应该更有意思一点,所以,她想要离开了。
“老板,今天是我最后一天来了。”秦简站在跟主厅一样高的落地窗前,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十年里,秦简都戴着一张面具,没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样,也没人敢知道她长什么样,大家都说,看过她这张脸的人都死了。
老板盯着她的面具,似是想把她看穿,这些年,连她也不曾见过面具底下的容颜
面对将要离开的秦简,老板僵硬的嘴角微微笑着,对她柔声细语地说道:“我们的规矩你不是知道吗,不管走的原因,打出去,你就可以走了。”
“嗯,我知道。”秦简当然知道这个规矩,就算有约定,她也是打算下天门的,也算是光明正大地退休了。
下天门是他们这里的黑话,在老板身边的人想要离开,除了死,就只有从大楼一路打下去,打得下去,就放他自由,打不下去,就葬身于此。
秦简此刻已经抛去所有负担,想要回归自由的生活,她张开了自己的怀抱说:“老板,最后一别,抱一下吧。”
这话也只有秦简敢说出口了。
老板放下酒杯走过去抱住了她,埋怨道:“你这话是打算以后都不见我吗?”
秦简松开她的怀抱,说:“有缘再见。”
秦简决绝地留下了她那一身工服,朝门外走去。
大楼所有楼层的红灯亮起,吸引了其他底层人员的注意,这个已经很多年没亮起的灯激发了平凡人的活气。
有人震惊大喊:“我去,哪个不要命的在下天门!”
瞬间,所有人都聚集在底下吃瓜。
这座大楼一共一百八十层,一层一灯,灯灭即闯层成功,失败则亮绿灯。
但自从有这个规矩以来,他们还没见哪个人成功过。
说话间,灯已经灭了十盏。
“我去,大佬啊,已经下这么多层了。”
聚集的人都是被磋磨过的行尸走肉,总是期待着有人给他们带来一些叛逆的新鲜,所以他们祈祷着这个人能成功下天门。
所有人都紧盯着大屏上的计数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百层了!”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人难道真的可以成为第一个下天门的人吗。
计数屏还在不停变动。大家的屏气凝神地等待。
一百零一。
一百零二。
……
一百八十。
“我靠,成功了!”大家激动地跳起来,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很快,这个消息被当成娱乐消息传遍了黑区,只是几乎没人在意这个成功的人是谁,他们在乎的只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兴奋点。
等人群散了,秦简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闲庭信步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刚挑战了一百八十层的人,那些痕迹只有从褴褛的衣衫中才能看出了。
秦简一个人在底下看着以后可能形同陌路的大楼,她笑了出来,或许这只有轻微抖动的肩膀才能看得出来。
她朝顶层挥手,然后留下了最后的背影。
接下来她该思考的,才是最重要的。
等她冷静一下之后,她犯了难,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这满是居所的地方竟然没有她想去的。
她不想留在黑区,也不想涉足白区,到底还有哪里有她的容身之所呢?
就在她迷茫之际,有人给出了一个方案。
“你想去另一个世界吗?”
这个选择是她没想过的,倒是很新奇,像母亲一样吗?秦简陷入了沉默。
内心的驱使让她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走。”她很坚定地说道。
恐怕秦简还不知道,她将要前去的那个世界,已经发出了死亡的预告。
这个世界,灾难横生,但是不同于众多深受灾难困扰的地区,有这样一个地方完全没有受到干扰——庞原。
卫司薛琪颂站在庞原最高的树上,任由强风吹动她的衣摆,她喃喃自语道:“百家共渡,千年浩劫。”
庞原的卫司,职责就是守护庞原的安定,具有一个小国面积的集合部落,只有她才可能在危险未发生时就将其扼杀。
十一年前,她被授予这个职位时,也曾有过犹豫。
她问:“都交给我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我相信小妹的实力。”灵官是这样和她说的,给予了她最大的肯定。
她也就这样做了,事实证明,她确实有这个实力。
东边惊鸟飞起,动静极大。
“他们来了。”她转到身后的方向,观察树木的变化确定人群的数量,比预期的少了很多,这群人已然靠近庞原的边界。
她挥出一根红色羽毛,羽毛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直直地落在他们的面前。
他们慌张地看向四周,却没有发现来者的身影,因为这是一根跨越半个庞原的羽毛,而羽毛的主人还在这里最中心的位置。
占据了最高视野的她看这些人就像巨人看见蚂蚁。
“庞原私域,可有拜帖?”她的声音跟着风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就好像人就在眼前。
人群里面最德高望重的老者回应薛琪颂:“没有拜帖,但是我有一信物,还请卫司查看。”
老者的声音大小正常,大家也不知道能不能被那个人听到。
“东西拿给我看看吧。”
突然,薛琪颂就以一个华丽的姿势降落在他们面前,笑脸盈盈地朝他们点头打招呼。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位大人是一个可爱和善的姑娘样子,先前严肃的口吻还以为会是那种不苟言笑的大人。
老者拿出一个机关盒子,看起来很精巧。这盒子在他手中被层层解开,露出庐山真面目。
薛琪颂接过里面的东西,这东西外表看起来是一小截枯木,但开满了白色的小花,上面的气息还很熟悉。
薛琪颂明了,说:“既然是灵官大哥的朋友,大家,这边请。”她礼貌地把路让出。
老者才开口:“如此珍贵的友谊之物,要不是形势所迫,我也不会如此。”
“老人家何须烦恼,哥哥把它给您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帮助您吧。”她把这贵重东西还给他,又说:“不过实在是不巧,他现正在商讨要事,无法抽身。不如我先行安排,您是他的好友,不能怠慢了。”
他点头,“好好好。”
“嗯,那就请你们跟我…。”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一个眉眼冷峻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也不知道他是谁,这位卫司大人竟然不自觉露出笑容,“少青,你终于回来了!”
他点头,回道:“我来,你找他。”
这位少爷向来惜字如金,而且神龙见首不见尾。
“好。”薛琪颂向他们辞别,化出血尾双翼,飞向天空。
等她走后,少青开口,“前辈是明投还是暗隐。”明则保留身份,以携恩之名以求庇佑,暗则舍去从前,从此无人知晓。
老者明白了灵官早就料到他们会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老泪纵横。
老者与灵官关系匪浅,当然是选择隐世,“自是不能给你们添麻烦,我们的行踪应是没有人发现,暗投最好。”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即使有恩在前,天下众人也怕是不服,隐才是最好的方法,老者又接着说,“我愿以性命起誓,这件事不会有人提起。我们以后就是庞原的人了,我们孟家人不会再出庞原给你们惹麻烦,我们也会尽我们所能,帮助你们。”
“言重。”少青抱拳行礼,看向他们因为赶路的狼狈,眼里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和惋惜。
“跟我来。”他的声音沉着有力,虽然年纪小,却令人安心。
人群后面,那位坐轮椅的少主抓着一个小女孩的领子瞪着她,“孟丹栩,又想跑去哪?”
“放开我啊——”这个叫孟丹栩的孩子朝着空气踢腿。
另一边,薛琪颂赶回浮水之林,灵官现在正在庞原正中心的浮水之林中参加万国会,也不知道有没有处理完。
浮水之林,密密麻麻的大树给空气都染上绿意,这里真是安静得不像话,没有鸟鸣,没有虫叫,只有一个人独坐在一叶之中。
天空费尽心机打下一束穿林的柔光,正好落在他的身上,冷清的林染上了一丝温暖。
他的身旁有十几个个水晶棱镜在闪烁光芒,他好像在与镜中人谈话。
“如果避难,庞原是最佳选择,有我在,这里的资源足够撑过那段时间。”
其中一面棱镜发出声音,“我没意见。”
然后其余各个棱镜也跟着回应。
“既然你已经安排好了,那就这样吧。”
“甚好。”
……
看来事情商定完成,灵官终于露出温柔的笑容,这一笑,如春风拂水,掀起了阵阵涟漪。
“那就请各位在那天来临前守护好自己的子民吧。”他含水的眸子特意看向丰岚君主,看不清其中思绪,他收起棱镜。
明明是与这个世界共同诞生的百树之长,天地神灵,他偏偏长了一副清秀稚嫩的脸,还唇红齿白,粉雕玉琢。
叶子托着他去到岸边,刚好薛琪颂也赶到。
薛琪颂停在舟叶之上收起双翼,舟叶微微泛起波澜,她和灵官说了来客的情况。
这早在他们的预料之内,他对薛琪颂说少青应该已经带他们去新家了,我们也去看看他们吧。
薛琪颂问:“少青一直在他们身边吧。”
他笑着回答:“是。”
她早该想到的,“我还以为你真的会无所作为。”
“你把我想得太不好了。”
“哪有,我只是在理解你们的那些弯弯绕绕。也是,和你交情匪浅,你怎么可能不关照呢。”她小声嘀咕。
即使无人知晓,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他们来找,不能主动帮忙。
等他们到时少青已经将他们都安排好了。
给他们居住的地方远离了人群,没有人会来,但是地方资源充沛。
薛琪颂一脸欣赏的表情,嘴上责怪道:“好啊,你们居然瞒着我,我就说好好地怎么突然开发这块地了。”
灵官狡黠地笑了笑,拍拍少青的肩膀,对她说:“少青没和你说吗?”
“没、有。”她质疑地看向少青。
少青什么都没说,想求助的手停在半空中,灵官早就溜走了。
“坏人。”少青默默流泪。
灵官坏笑,为了不然孩子闹脾气最后还是回来给他了个任务,“晚上准备宴席欢迎我们的新朋友,正好交给你了。”
少青眼睛一亮,点点头,然后刷地一下不见了。灵官看着薛琪颂,摸摸她的头,然后带着她去和新朋友们打招呼了。
新来了不少朋友,尤其是小孩子居多,这里变得很热闹,她很喜欢这种氛围,跑去和他们交朋友,而灵官他们在另一边谈论大事,偶尔能听见灵官说客气了。
这时,一个白发短高马尾小朋友先是左右环视,然后跑到薛琪颂身边搭话:“你好,卫司大人。”她小心翼翼,怕被别人听到。
薛琪颂笑笑说:“你好啊,有什么事吗?”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戴鸟头面具的人?”
薛琪颂想了想说:“没有。”
小朋友表情有点担忧,叮嘱道:“卫司大人,你要是见到她了,可别伤害她,她是我的朋友,只不过和我走散了。”
“有这样的事?她是在庞原里走丢的吗?”
“不是,我早几天就没看见她了,不过她说她会跟着我们来庞原。”
薛琪颂听出一点猫腻,询问:“他不是你们家的人?”
“这个…她确实不是,不过她是我的朋友,人很好的,虽然我们没见过几次,但每次她都在暗中保护我。”
“既然他帮过你,应该本心不坏,好吧,这件事我会解决的。”薛琪颂害怕这孩子被骗,想先把人找出来询问一番。
如果真有这种人进入庞原而她没有察觉,这件事情可就大了。而且跟着孟家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的人。
这孩子一听她愿意帮忙一股脑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交代了:“她戴了面具,差不多和你的哥哥一样高,穿的有点奇怪。”
她想了想,这个哥哥应该是指灵官吧,她回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他的。”
薛琪颂刚要说服她先回去,然后自己去和灵官谈论一下这件事,就有一抹白影从眼前划过,她大惊,把小朋友拉进怀里。
她睁大眼睛看着,连身影都没看清,那人却又出现在更远处。
怎么回事,速度之快让她都没反应过来就在自己眼前了,不可能,以她的眼睛,不可能看不清他的行动轨迹。
她的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凭空出现!
突然,又一道身影从她面前划过,追着前者而去。
她眯着眼睛,是麒政啊,他怎么在这?薛琪颂虽然疑惑,但是松了口气,看来这件事变得有意思了。
小朋友扯扯她的袖子,指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激动地说:“是她,她被人追了,我们快去帮她。”她想拉着薛琪颂追上他们,“我们要跟上。”
“不行,小朋友,我得带你回去了,我有件很急的事情要去告诉我的哥哥了。”
小朋友还没放弃,感觉她有点不靠谱,于是放弃寻求她的帮助,边摩拳擦掌边说:“好,你去吧,得靠我出马了。”
薛琪颂无奈拉住她,再三向她保证一会儿肯定能看见他的朋友,小朋友半信半疑,挣扎一下才答应回去。
“话说,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你要找的人。”连她都看不清,一个小孩又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她的能力很特殊,之前救我的时候我见过,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个人有。”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薛琪颂摸摸她的头。
不过这可不是我们的灵能力,薛琪颂已经猜出那个人来自哪里了。
现在更另她苦恼的是,有外人进入都没发现,要怎么守护这片土地,以后一定要更仔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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