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闻声抬头，秀美的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眉眼间微敛着冷色。
“李秘书。”罗青礼貌性朝他点点头。
“你怎么来了，是裴总来客人了吗？”
裴既有两个助理秘书，李横负责裴既的生活起居，而罗青则负责在工作中辅佐裴既。
“是啊，”李秘书手上动作麻利地泡茶，嘴上还是忍不住叨叨，“今天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呢。”
爱工作的罗助理业务能力超强，是老板的副手，同时也是个十足的老板党，唯裴既马首是瞻，却又是李秘书身边唯一一个倾诉对象，虽然从来不会回应，但也不会和别人乱说。
就像是一个树洞，又像是一个投进石子都不会起波澜的湖。
生意上经常有客户来公司找裴既，罗青无意与他闲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专心着手中的事。
会议中途的片刻休息，她要为接下来的议程补充茶水。
“长得跟明星一样，感觉像是那种杂志上的模特。感觉和老板还是蛮般配的。”
李秘书一说起八卦来就喋喋不休，茶水间没有其他人，只有茶杯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我觉得是未来老板娘。”李秘书顺嘴说道，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罗青手一抖，抬起头看他。
“行了，胡说什么。”罗青打断他，语气平淡，眉眼间的冷色更甚，隐约透露着几分不满。
“嘿哟，你别不信啊。”李秘书来了劲，“我直觉很准的，以前当纪律委员，班上的小情侣我一抓一个准。哎，话说......”
没有得到回应，他终于扭过头去。
罗青生起气来没什么表情，那双少有情绪波动的眼平静地看着他，带着点不耐烦。
“哦，”李秘书不懂她为什么生气，拿手给嘴巴做了个拉链状，闭嘴不再言语。
半晌，她似乎随口一问。
“客人叫什么名字？”
“姓周，叫什么来着。”
什么？
罗青蓦然抬头。
滚烫的开水从杯中溢出，灼热的温度让她下意识松了手。
茶杯碎了一地，她俯下身拿手去拾。
“你怎么了？”如此失态反常的反应在罗青身上可不多见，李秘书拦住她，“我来吧。”
她忽然起身，将手里的餐盘塞进李秘书的手里。
“你不是想旁听会议吗？后半场你去，记得做好会议笔记，客人的下午茶我替你去送。”
“怎么这么突然？”李秘书没反应过来，罗青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
站在办公室门口，她久违地感受到紧张。玻璃中映射出的自己，褪去了青涩，是一个成熟的职业女性形象。这几年她变了很多，和高中时那个戴着眼镜和牙套的普通女生早已判若两人。
罗青走进办公室，一眼便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的女人。
书架上的书大多复杂深奥，周艺浓本想找两本看看，却无从下手。
却不算没有收获，她从书架的缝隙发现两本时尚杂志，混在学术著作中是那么格格不入。
崭新的，甚至没有拆封。估计是员工不小心把自己买的杂志混了进来。
周艺浓一边思索着，手抚上杂志的封皮。曾几何时，这也是她最爱的时尚杂志，在芝加哥的那几年，她以能参与杂志的拍摄而感到荣幸，即使最终只占据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版面。
大门被人推开，吱呀一声。
来者并不是李秘书，而是一位穿着职业装的成熟女性，看上去还有些几分眼熟。
还没等周艺浓仔细思索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对方已经将下午茶摆在了桌前，面带得体的微笑同她示意，“周小姐。”
“学姐？”周艺浓有些不确定。
“好巧。”女人没有否认，确实了她的猜测。
记忆被证实后得到复苏，她从如今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身上看到了她过去的影子。
那时裴既搬去了老宅，两人能见面的次数变得很少，周艺浓偶尔会来高三的教学楼找他，也因此结识了几个裴既的同班同学。
她记得眼前的女生，坐在班门口，扎着马尾辫戴着黑框眼镜。无论何时见她，永远都是低着头学习。
“还真是巧，”周艺浓微笑着寒暄，“你在这里上班？”
“嗯，我现在是裴总的工作助理。”
罗青静静站在一旁，自上而下的视角，将女人脸上的神情一览无余。
周艺浓脸上神色自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占有欲，也没有吃醋嫉妒，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关心。
能在港中的尖子班，学习一定很好。在裴既的公司工作，也在情理之中，周艺浓并感到意外的。
她的视线落在眼前的下午茶上，一杯浓郁的玫瑰红茶和芝士蛋糕。
“噢，那他应该是个很好的老板。”
罗青一时语塞，没说几句，放下下午茶便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会议结束，西装革履的精英走出会议室。周艺浓透过单向玻璃，看着裴既站在人群中，气定神闲，像是天生的领导者。他一改往日温和的模样，眉宇间流露出锐利的锋芒。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像是解决了一场战斗。唯独裴既的脸上看不出疲惫和松懈，带着笑意和对方握手道别。
只有在转身时，男人才显露出眉宇间的一点冷漠和厌倦，被她隔着单向玻璃尽收眼底。
推门而入的瞬间，他收敛了戾气与冷漠，撞上她的目光一顿，淡淡一笑。
“等很久了吗？”男人温声问道。
不知为何，周艺浓觉得刚才的样子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那样的他让她有些陌生。
“没有。”
周艺浓看上去有一点无聊，两条纤细修长的腿悠闲地搭在一起，将杂志遮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结束了吗？”她眨了眨眼。
“嗯。”裴既忍俊不禁，烦躁的情绪转眼间烟消云散。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花费的时间比预想的要久。
桌上的半盏茶依旧温热，点心一口没动。
“点心不合口味？”
他还记得自己的喜好，一切都是按着她喜欢的来。
“没有，”周艺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我现在不怎么吃甜点了。”
周艺浓提起包，将未拆封的杂志放到原位，
裴既的目光落到她手中的杂志，微不可察一顿，待女人转身，微笑着说：“走吧，我订好了餐厅。”
空旷的电梯里，两人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男人的袖口别在小臂处，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线条，青筋下流动的血管格外明显。
司机已经将车开在了楼下，途径前台。周艺浓又看见了那个接待她的女生，前台小姐看着她和裴既两个人前后脚出来，眼睛一亮，甜甜地笑着和周艺浓挥手打招呼。
周艺浓有些懵，对她的热情无所适从，招手和她道别。
身后的男人目睹这一幕，喉间抑制不住的一声轻笑。
“还挺招人喜欢。”
吃饭的地点是一家装修优雅的意大利餐厅，周艺浓无数次在社交媒体上刷到，早就跃跃欲试，没想到和她一起打卡的人会是裴既。
餐厅不大，但地处的位置优越，坐在窗边从上而下眺望，能够欣赏离港的夜景。灯光温暖，墙上挂着托斯卡纳风景的油画。一位穿着合身马甲的侍者微笑着递上菜单。
裴既将菜单递给她。
“Lady first。”
周艺浓接过菜单，顺手点了几道菜。询问裴既的意见时，后者只是微笑着注视她：“我都可以。”
他总是认为自己身为年长的一方，下意识照顾她，而忽视自己的感受。
周艺浓叹了口气，“再要一份布拉塔奶酪配番茄，多放一些烤红的甜椒。”
她合上菜单，自然地补充道，“对了，那份黑松露牛肉意面，请不要加火腿。”
“好的女士。”侍者微笑回应，拿着菜单离开。
“我还记得你不爱吃这些，”时隔的太久，她也有些不确定，“没记错吧。”
他坐在她的对面，灯光打在男人的脸上，落下忽明忽暗的光影，连他脸上的笑容也照不真切，闻言，男人不由一怔，目光微微闪动，似乎没想到她还记得。
不吃火腿这件事，时隔太久甚至连他自己都要忘记。
周艺浓怎么会忘，忘了是哪一年两家人共进晚饭。那时的裴父格外高兴，甚至忽视了裴家的餐桌礼仪，替裴既夹了一筷子的火腿。
她刚想开口，说裴既从不吃火腿。却见对面的少年轻轻摇头示意她。周艺浓一时之间没有开口，眼睁睁看着他微笑着吃下自己最讨厌的东西。
那是他异于常人的忍性，在场的所有大人都没有注意到，甚至连周艺浓都以为这没什么。
可她却亲眼所见，他将自己关在厕所，吐了昏天黑地。打开门出来的时候，少年明明脸色惨白，却还要笑着揩去她眼角的泪，安慰她：“我没事。”
过往的回忆浮现在脑海里，周艺浓看着眼前的男人，忍不住皱起眉头，他真的将自己养的很差。
菜很快上齐，桌上一时只有刀叉交错的声音。
他坐在她的对面，吃相斯文优雅，除去那次不太愉快的家宴，这是他们回来后第一次一起吃饭。
吃到一半进入正题，周艺浓认真的说，“我接受你的条件。”
“合作愉快。”男人面不改色，轻描淡写。
“不应该签个协议什么的吗？”周艺浓目瞪口呆，有点不可置信。
“如果你需要的话，”男人似乎有些好笑，抬起头看她，“我手写一份给你？”
“一点都不隆重。”周艺浓小声嘟囔道。
“我现在就可以联系华尚，你随时都可以入职。”
“不需要。”周艺浓打断他。
男人手中的刀叉在此刻停下，他抬眸，只见周艺浓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不需要你给我进入乐团的机会，我只需要一个，和乐团经纪人面谈的机会。”
“我只想靠自己去获得这个机会。”
男人似乎并不到意外，反而早有预料。他眉毛微挑，说：“可以。”
“如果失败了怎么办？”见他似乎丝毫不担心，周艺浓打趣道，“我是混吃等死，还是继承家业？”
“这样的话，你可以来替我打工，我付你工资。”裴既说笑道，话锋一转，语气清淡却是十分认真的说道。
“你不会失败。”
他总是十分相信她。
“那我需要做什么？”
裴既认真地想了想，“陪我参加晚宴，出席当女伴，还有，”他语气一滞，“时不时和我去看看爷爷。在爷爷病好之后，只要你喊停，随时可以结束。”
“好，”周艺浓眨了眨眼，举起酒杯，“要不要喝一杯，尽我们的合作愉快？”
酒杯碰撞的瞬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餐结束后，裴既送周艺浓回家。临走前，他降下车窗，叫住了要离开的她。
“艺浓。”
等她回头，他淡淡一笑。
“那么从明天开始，我的女朋友，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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