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的话一字一句地砸在顾文宁的心头。
顾文宁的心沉重地揪紧了，他当然知道，他都知道。
穿书前，他残废的日日夜夜，只有书，只有书中坚强的裴照告诉他，继续活着是有盼头的，人是可以站起来的，是可以坚强的。
除了虚拟的裴照努力复健、在家暴的痛苦下营造出的成功的一生可以让顾文宁感到，有人在那么低谷的时候都能爬起来，他也一定可以外。
顾文宁什么都没有。
他的人生中只有家里的床和医院病床上的惨白的灰心和绝望。
有舅舅在电话中和父母说：“阿宁都已经这样了，你们再要一个吧，我们单位有同事儿子上了大学以后又生了个二胎，剖腹产，也挺健康的。现在科技发达了，趁着赔偿款还没花完，你们再养一个。”
顾文宁蜷缩在被子里，弯着腰，抓着自己萎缩的腿，泪水一滴一滴砸在枕头上。
他看着反驳他的少年裴照，摇摇头，轻轻一笑，干净的眼眸像澄澈无云的天空：
“裴照，我知道没有精神体会经历什么，我也知道你正在经历这些。我还知道，只要你努力，一切都会好的。你不要说自己没必要醒过来的蠢话，你会醒来，也会恢复精神力。”
裴照的人生一切都会好的，他只是让这些来得更早一点。
裴照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愤怒，也许是本体经历的一些负面情绪对他的记忆体有影响，他本能觉得顾文宁轻飘飘地说要把精神体给他的这句话，十分荒诞：“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顾文宁打断裴照，他很轻松地笑着：“我和你说过啊，我是个感受不到O信息素，也没有精神体的残废，我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比了比，比了比自己的身高。
顾文宁表情很认真。
裴照的声音突然哑了。
他看着顾文宁轻松的笑，看着顾文宁认真到“人畜无害”的天蓝色眼眸，那双眼睛澄透明亮，让人痛苦的心脏都舒展开来。
裴照突然意识到。
他说的那些，顾文宁真的都经历过。
顾文宁没有骗他。
他的本体只是因为意外失去了精神力和信息素，而顾文宁，生下来就是低精神力水平和信息素钝感体。
“我已经习惯了。”顾文宁说：“裴照，但你没有必要经历这些。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信息素限制的不仅是O，也会让A对O充满保护欲。
但顾文宁的保护欲并不是现在才生起的。
早在他看书的时候他就喜欢裴照了。
那时候他就在想，像裴照这么完美、这么好脾气、这么会照顾人的老婆，对那么暴力的渣攻都会全盘包容，如果他是他的老婆的话，他残废了老婆一定也不会嫌弃他的。
他不会像母亲一样只会叹气。
也不会像父亲一样说：我说什么来着，早就不让你去干什么拍电影的工作，你看看，现在好了吧！
更不会像舅舅说：趁着他的赔偿款还没花完，姐姐、姐夫，你们赶快再生个吧。
如果裴照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努力地陪他做复建，给他做好吃的饭，一遍一遍的给他的腿按摩。
像他现在告诉裴照你会好一样，如果裴照这样完美的人是他的妻子，他一定会这样和他说你会好的。
顾文宁攥住自己的衣角。
他真的喜欢过裴照，隔着一本书，喜欢过一个不存在的人。
喜欢那个人，看着他独自坚强，看着他给予家暴者的温柔，从日头升起撒到他的床上，到星光落地世间沉入无边界的黑，日日都在喜欢。
他为那个人的妥协而哭过，落泪过，隔着书无力过。
裴照被家暴后在纸条上书写“愿得青天留照影。”
顾文宁对着手机逐字翻译：我想在纯净、永恒的青天上留下自己的身影，永远追逐高洁的品行、不朽的声名和永恒的精神。
他隔着一本书与裴照对诗，在页脚写下“何妨碧海寄萍踪”。
既然渴望青天留影，那么即使像浮萍一样漂泊在茫茫碧海之中，又有何妨呢？
他劝告裴照，也劝告自己。
个体本就是孤独的，没有人会完全包容接纳别人的苦难。
他帮不了裴照，只能快速地翻动书页，不敢错过裴照的每一点经历，仔细又快速地阅读到裴照“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成功。
他喜欢裴照喜欢的太傻，像一个残废捧着书的梦语。
像人怎么也活不成人的幻想。
顾文宁看着眼前诧异的少年裴照，他很漂亮，生气的时候拧眉的动作都很漂亮。
他的幻想，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现在，这个梦可以实现了。
不像他想的那样，裴照能温柔地包容残废的他，换他来保护裴照，也一样。
他淋过一场滂泼的大雨，他在雨里颤抖过，他曾看不见生路，他曾迷惘过活着的意义和存在的意义。
所以当他听说裴照那边要下雨时，他想给裴照打把伞。
就算一直在淋雨的他没有伞。
反正他也淋湿了，就让他来做裴照的伞吧。
顾文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裴照:“怎么样？”
裴照觉得顾文宁眼中的光亮不像是期待，倒像是一种温柔的希冀与不可见的水光。
从小到大，裴照很少和外人接触。
父亲和教官们对他极其严厉，他能接触到的情感，都是母亲给予他的。
但他如今，在顾文宁这里感受到了，很令人心软的感情。
“我不要你的精神体。”
裴照抿唇开口。
他刚刚说那些话只是试探顾文宁，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精神体能给别人的说法，顾文宁愿意把自己的精神体给他，已经是昏迷的他能得到的最大的温柔了。
“为什么？”顾文宁皱眉，他伸出手试图招一下自己的精神体小老虎，小老虎在草地上的身影突然消失，一下子就出现在他的掌心。
不愧是精神体！近距离可以瞬间召回。
顾文宁疑惑：“是不是因为它太色了？”
小白虎被主人托在掌心，肚肚贴在顾文宁的小臂上，勉强维持着身体平衡，听见顾文宁说它，它后脚一蹬就翻了下去，重重地摔到了草地上。
小老虎从地上爬起来，呲着牙甩着脑袋嗷呜嗷呜去咬顾文宁的裤腿。
顾文宁补刀：“恼羞成怒了，看起来确实不太聪明。”
小老虎嗷呜又是一口。
好啊！你清高！你聪明！你损小虎讨老婆！
裴照看着那只小色虎，和主人一样傻傻的单纯：“精神体是不能给别人的。自古以来就没有这种先例和可能。”
小色虎在顾文宁那边吃了瘪，颠着小步子顺着说话的声音往裴照这边跑。
裴照拾起剑用剑鞘挡住小色虎，小虎爹不疼娘不爱，干脆在他俩中间板鸭趴不动了。
小小的虎趴成小小的虎饼。
像极了主人被拒绝时的沮丧心情。
“只要你答应我，会有办法的，它就是色了点，不影响使用不是，有总比没有强。”顾文宁说。
“就算精神体可以赠予，那也是你的精神体，你不应该给我。”
顾文宁看着这只小老虎。
不把它给裴照，他也不知道把这只小老虎往哪里放。
原主天生就没有精神体、信息素钝感，只能闻到一些味道但是不会被信息素刺激，如果不是性别鉴定结果是A，他这个特征反而更像B。
如果顾文宁的操控力弱，不小心把小老虎掉出来，被管家看到。
顾文宁觉得皇室会高兴地一天给他做十次身体检查给他安排几百个O刺激他。
照裴照所说，精神体是精神力和信息素的聚合体，与主人共感，顾文宁真的不想借着小老虎的身体舔一堆O，把自己舔的热火焚身、心痒难耐啊！
顾文宁抓抓脑袋，柔软的金发被他抓起呆毛：“这东西，我不给你，我也不会用啊。”
……被爹妈推让抚养权的小老虎苦巴巴地眨了眨眼睛，蔫蔫地把下巴放到草地上，尾巴直直的贴在地面上。
裴照发现，顾文宁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精神体。
“你不会？”裴照的话头停住，顾文宁说他天生没有精神体……不管今天他的精神体是怎样觉醒的，在此之前，顾文宁都没有精神体，他是真的不会使用精神体，也没那么在乎精神体。
“昂。”顾文宁憨憨的肯定。
“你尝试，看着你自己的精神体，心随念使，将你的精神体收回去。”
顾文宁目光炯炯地看着裴照。
裴照这是在当他的老师，裴照不要他的精神体，而是教他怎么使用自己的精神体？
顾文宁听话地看向地上的小虎饼，告诉自己：我要把我的精神体收回去。
他看了两眼小虎，没忍住瞟了一眼裴照。
这一眼下去，有着一颗巨树的空间瞬间坍塌。
顾文宁眼前一黑，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卧室。
顾文宁的胸腔因惊吓而剧烈起伏着，裴照就躺在他的身前，他的手抚摸在裴照的脸上。
裴照没有信息素，他也感受不到裴照的信息素。
裴照呢？
裴照呢？
顾文宁半跪到裴照身前捧住裴照的手，静卧的裴照没有一点反应。
记忆中的少年裴照也不见了。
“少爷。”
顾文宁身体一僵，巨大的阴影从背后投到他的身前。
陌生人在背后窥视的感觉让顾文宁瞬间汗毛倒竖。
萧钺一米九的高大身影将他笼罩：“您没事吧？我刚刚感受到了精神波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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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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