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位环的嗡鸣像是浸了水的针，在谢砚腕间轻轻扎着。他侧躺着，后背对着林烬，指尖却在被子底下攥紧了——方才林烬翻育婴馆宣传册时，那句“所有保温舱均采用统一雌性标准”像片碎玻璃，卡在他喉咙里，连呼吸都带着硌人的疼。
“谢砚哥哥，你翻来覆去的，是冷吗？”林烬的声音裹着刚睡醒的软糯，从身后传来。谢砚能想象到那张小脸皱着眉的模样，像上次在溪边看到的小甲虫，遇到点风吹草动就缩起触角，却总想着把温暖往别人身边推。
他慢慢转过身，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看见林烬举着个暖手宝——是林烬爸爸（雌性）昨天送来的，外壳印着圆滚滚的星兽图案，还带着林烬掌心的温度。“不冷。”谢砚接过暖手宝时，指尖刻意避开了林烬的触碰，“就是听见外面风响，有点醒神。”
林烬没多疑，只是往他身边凑了凑，小脑袋靠在枕头上，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们再去溪边好不好？爸爸说今天凌晨有双星交汇，发光鱼会围在一起转圈圈，可好看了！”
谢砚的呼吸顿了顿。他想起昨天在收容所旧址看到的那间临时育婴室——墙皮剥落的房间里，摆着三排F-03保温舱，每台舱体上都贴着“雌性标准适配”的标签。有个穿灰衣的雄性护工蹲在舱边，手指隔着玻璃碰了碰里面的小婴儿，眼眶红得像浸了血：“这孩子体温又降了，可护工长说，F-03就是最好的，雄虫宝宝扛不住，是体质差。”
那时谢砚攥着口袋里的屏蔽器，金属棱角硌得掌心发疼。他想冲进去把保温舱的温度调高，想把那些“雌性标准”的标签撕得粉碎皮，可定位环突然发烫，细密的电流顺着血管爬上来，逼得他只能退到墙角，看着护工把一条旧围巾裹在保温舱外，徒劳地想留住一点温度。
“谢砚哥哥？你在想什么呀？”林烬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啦。”
“没有。”谢砚把暖手宝塞进林烬手里，扯出个软乎乎的笑，“我们去，就是得小声点，别被看护阿姨发现。”
两人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感应灯在脚下亮了又灭，昏黄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被扯散的线。林烬走在前面，手里攥着扫描仪，小短腿迈得飞快，偶尔还会回头看他，眼神里满是期待。谢砚跟在后面，目光却落在走廊尽头的公告栏上——那里贴着张新通知，上面写着“核心区育婴馆扩招雌性护工，雄性护工需通过三层体质测试”，末尾还印着林烬爸爸（雌性）的签名。
他想起昨天在终端里看到的资料：育婴馆里，雌性护工可以直接调整保温舱参数，雄性护工却连碰一下控制面板的资格都没有。有个雄性护工偷偷把F-03的温度调高了两度，就被定为“违反标准”，直接送去了“思想矫正中心”。联盟总说“雄性细心，适合照顾婴儿”，可连最基本的调整参数的权利都不给，这哪里是“适合”，分明是把雄性护工当成了只会喂饭换尿布的工具。
“到啦！”林烬突然停在灌木丛前，伸手拨开枝叶。里面的小路还留着昨天的脚印，泥土里混着几片紫星花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淡紫色的光。谢砚刚要进去，就被林烬拉住了：“等一下！”
林烬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金属片，形状像颗星星，轻轻贴在灌木丛的枝干上。“这是爸爸给我的信号屏蔽贴，他说贴在这，定位环就不会有反应啦。”林烬的语气里满是骄傲，“爸爸说，我们小孩子出去玩，不用被定位环管着。”
谢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看着那片金属贴，想起收容所里的雄性孩子——他们的定位环是焊在手腕上的，就算洗澡也摘不下来，要是敢靠近信号屏蔽区，就会被电流电得浑身发抖。林烬嘴里的“不用被管着”，是多少雄性孩子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奢望。
“我们进去吧。”谢砚拉着林烬的手，往溪边走。溪水泛着蓝光，透明的鱼群在水里游来游去，留下一串细碎的光点。林烬立刻蹲下身，把扫描仪架在石头上，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我设置了每三分钟拍一张，等双星交汇的时候，就能拍到鱼群转圈啦！”
谢砚坐在他身边，膝盖抵着膝盖。他看着林烬专注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定位环——屏蔽贴起效了，金属环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烫得吓人。他想起昨天在收容所旧址，那个雄性护工抱着夭折的婴儿哭：“要是能有台定制保温舱就好了，要是参数能按雄虫宝宝的来就好了。”
“谢砚哥哥，你看！”林烬突然指着天空，声音里满是兴奋，“双星交汇啦！”
谢砚抬头望去，只见两颗星星慢慢靠在一起，发出柔和的光，把夜空照得亮了一瞬。溪水反射着星光，透明的鱼群像是被惊动了，纷纷围在一起，转起了圈圈，光点在水里连成了一个光环，美得让人不敢呼吸。林烬立刻按下录制键，扫描仪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把这一幕定格下来。
“太好看了！”林烬兴奋地晃了晃他的胳膊，“等回去我把视频发给爸爸和父亲，他们肯定会喜欢的！”
谢砚笑了笑，没说话。他看着林烬手里的扫描仪，屏幕上的光映在林烬的脸上，带着孩子气的天真。他知道林烬的父亲（雄性）是个研究员，在核心区的实验室工作，专门研究新生儿护理。上次林烬跟他说，父亲（雄性）偷偷给他看过一份报告，里面写着“雄性新生儿适宜温度比雌性高4℃”，可这份报告被联盟压了下来，说是“数据不准确，没必要修改标准”。
“对了，谢砚哥哥。”林烬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颗糖，递到他面前，“这是父亲给我的，橘子味的，你吃吗？”
谢砚看着那颗糖，糖纸在星光下泛着橙色的光，像极了父亲（雄性）以前给他买的糖。那时父亲还没去核心区工作，会在每个周末带他去集市，买一颗橘子味的糖，说“阿砚吃了糖，就不会觉得疼了”。可自从父亲被调去核心区，就很少再来看他，每次通话，也只是匆匆说几句“注意安全”，就被联盟的人打断。
“谢谢。”谢砚接过糖，慢慢剥开糖纸。橘子的香味弥漫开来，甜得有点发腻，却让他想起了父亲的味道。他把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林烬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还在专注地看着扫描仪的屏幕：“等下我们去育婴馆吧？爸爸说那里有好多可爱的宝宝，还有会发光的摇篮呢！”
谢砚的动作顿了顿，把嘴里的糖咽下去，才缓缓开口：“不了，我们得早点回去。要是被看护阿姨发现我们不在宿舍，会告诉联盟的。”
林烬有点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们明天再来？”
“嗯，明天再来。”谢砚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指碰到林烬的发顶时，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知道林烬是在担心他——这个八岁的小雌性，虽然揣着父母教的“规则”，却比谁都善良，连看到受伤的虫子都会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更别说看到他被定位环折磨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沿着小路往回走。走到灌木丛前时，林烬取下了信号屏蔽贴，金属贴离开枝干的瞬间，定位环又开始微微发烫。谢砚把屏蔽贴放进林烬的口袋，拉着他的手，快步穿过走廊，回到了宿舍。
刚进门，林烬就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爬上床：“谢砚哥哥，我好困，先睡啦。”
“嗯，睡吧。”谢砚帮他盖好被子，看着他闭上眼睛，呼吸慢慢变得均匀。他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定位环的温度越来越高，电流声也越来越响，像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联盟的“雄性护工体质测试”下周就要开始了，要是父亲（雄性）没通过，就会被调去收容所，到时候，他就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小的终端，屏幕是黑色的，上面没有任何标志。这是父亲（雄性）上次偷偷给他的，里面藏着一份未公开的报告——“F系列保温舱对雄性新生儿的致死率分析”，里面详细写了F系列保温舱的温度、湿度参数，以及这些参数对雄性新生儿的伤害。父亲在报告末尾写着：“阿砚，联盟不会改标准的，你要保护好自己，找到机会，就离开这里。”
谢砚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调出了那份报告。屏幕上的文字像一把把刀子，扎在他的心上——“F系列保温舱温度设定为28℃，符合雌性新生儿耐受度，而雄性新生儿适宜温度为32℃，长期处于28℃环境中，会导致器官衰竭，致死率高达67%”“F系列保温舱使用的营养液，含雌性新生儿所需的A-3成分，该成分会导致雄性新生儿过敏，过敏死亡率达42%”。
他想起昨天在收容所旧址看到的那个夭折的婴儿，小脸苍白，嘴唇发紫，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护工说，那孩子的父亲（雄性）是个普通的工人，为了给孩子买定制营养液，每天打三份工，可还是晚了一步——孩子过敏的时候，雌性护工说“按标准来，不用管”，等父亲赶过来，孩子已经没气了。
谢砚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屏幕上，晕开了上面的文字。他知道，联盟明明知道F系列保温舱不适合雄性新生儿，却还是一直在用，因为“定制保温舱太贵，雄虫宝宝不值得”。父亲（雄性）就是因为想修改这个标准，才被联盟盯上，每次通话都被监听，连见他一面都难。
“谢砚哥哥？”林烬突然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你怎么还不睡呀？”
谢砚立刻关掉终端，藏回枕头底下，笑着说：“马上就睡，你乖乖睡吧。”
林烬点了点头，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谢砚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拿到育婴馆的控制权，修改F系列保温舱的标准，让所有雄性新生儿都能活下来。他还要找到父亲（雄性），带他离开这个畸形的世界，让他再也不用受联盟的压迫。
定位环的嗡鸣声还在继续，但谢砚的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他知道前面的路很难走，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但他不会放弃——因为他不仅要为自己而活，还要为父亲（雄性）而活，为所有被联盟压迫的雄性而活，为这个世界的平等而活。
窗外的阳光慢慢照进宿舍，把房间里的一切都染成了金色。谢砚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规划下一步的计划——他要先让林烬帮他拿到进入育婴馆的资格，然后找到F系列保温舱的控制面板，修改里面的参数；他还要想办法联系父亲（雄性），让他帮忙收集联盟的罪证，最后一起推翻这个不公的社会。
他不知道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像父亲（雄性）说的那样平等，但他愿意试一试。因为他相信，只要有希望，就一定能看到光明。
林烬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好像梦到了什么好吃的。谢砚看着他，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个八岁的小雌性，虽然知道世界的“规则”，却始终保持着一颗纯粹的心。他相信，只要有林烬在身边，自己就一定能成功。
定位环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电流声也渐渐消失了。谢砚闭上眼睛，终于睡着了。在他的梦里，有一片长满紫星花的田野，父亲（雄性）站在田野里，对着他微笑，远处传来了平等自由的歌声。
1. 写第四章时偷偷埋了几个小钩子——谢砚攥紧定位环的力道、林烬提的发光摇篮、他没笑完的星光夜，其实都和前面某段回忆勾着边，你们发现哪处最让你想顺着往下扒呀？
2. 这章里“暖的”和“冷的”总在撞：溪边的糖是甜的，收容所的回忆是涩的；林烬的期待是亮的，谢砚藏的心事是沉的——你们觉得这些反差里，藏着他后来要走的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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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溪流星子冷，标准刃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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