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阔海殿的路上。
“那个女人叫什么。”她突然问,兜题明白她问的什么,“狐鹿姑。”
果然,壶金儿不是她的真名。
陆玉一瞬迷茫,这么多年,她的两个嫂嫂简直在陆家藏龙卧虎,而在之前她竟然丝毫没有看出来二人有什么问题。
两个哥哥也被蒙在鼓里。
狐鹿姑既然是细作,陆玉不清楚她到底窃取了大魏多少机密。
事已至此,陆玉有种无力感。
“她是你们车师专门派到大魏的细作?”
兜题怪异地看她一眼,“呵,看来你对她是一点也不了解。”
“她不属于车师,也不属于任何一方。狐鹿姑大名在西域三十六国的情报网里当属领头羊。她自如游走各个国家,收集各个国家情报,交易泄露各家情报。”
陆玉不明白,“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只为了钱吗?”
“嗤……”兜题笑出声,“什么钱不钱的,做到她这个地步,钱早就不重要了,她要的是活命。不断周旋在各个国家间,图庇护与各国做交易,循环往复,用一个国家的庇护制衡另一个国家的追杀。”
陆玉深深凝着眉,心中复杂,喃喃道,“既然这般凶险,为什么一开始要做这个呢……”
兜题随口道,“你以为人人都有得选?”
陆玉闻言放慢了脚步,原先对壶金儿的愤恨化作不知名的难言情绪。
“她现在在哪里?在牢里看守陆萧吗?”
“我哪知道她去哪了,她这种人没有办法总是停留的。”
“反正上回抓了陆萧之后,她咬紧了我不让动陆萧,否则要泄我的密事。老子头还在呢,我也得装着点温良。”
“呵,她很危险,细作有了软肋,可是会死的。”
陆玉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快走。”
二人将将行至阔海殿,另一边,陆萧和江展已经被带到。
“时明!”
“长兄!”
陆萧架着江展,陆玉见状忙迎上去。“他怎么样?”她轻拍他的脸,轻声唤他,“江展,江展?”
江展一直受刑,又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一直有些混沌。听到熟悉声音,终于睁开眼,见到她后笑起来,“担心我?”
“睡一会,都被你吵醒了。”
他把手臂从陆萧身上抬下来,“还好。”
陆玉心中难过,隐忍不发。步夜在殿内听见陆玉等人的声音,匕首顶在兜楼储脖颈上出了阔海殿,“殿下。”他拖着昏迷的兜楼储出来,绑了他的手,将他扛起来。
陆玉问,“这是怎么了?”
步夜道,“刚才你不在,这个老家伙想要策反我背叛你,我不喜欢他啰嗦,把他暂时打晕了。”
兜题看一眼兜楼储,道,“你想要都已经给你了,什么时候给我们解蛊?”
陆玉带着一众人后退,“等我们安全出王宫。”
她眼神示意,兜题会意,怒喝,“来人!”大批侍卫披坚执锐涌上前来,“保护我王!”
陆玉等人押着兜楼储往王宫殿外去,一边退一边道,“别离我们太近,都退后!”
江展抬首,望向日头的方向,估算了下时间。后退时脚步有些不稳,往陆玉那边倒。陆玉扶住他,神色颇忧,“怎么了,身上很痛吗?”
“嗯。”江展脸色皱起来,痛苦点点头。
她安慰他,“你再忍忍,等我们离开这里,我给你找医师。”
“你要陪我。”
“好。”
江展额头嗑在她头顶上蹭了蹭,长长呼出一口气。“你真好。”
众人逼近至王庭大门。
兜题带着王庭的近卫队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而宫门远处,似乎有马蹄声踏踏而来。
兜楼储有渐醒趋势,陆玉扯起他的领子一巴掌将他打醒。
她脸色狠戾而阴沉,咬牙一字一句,“老贼,你听好了,当年被你和苏鹤安谋害的江阴侯全家,姜家人来索你命了。”
兜楼储眼瞳微瞠,下一秒,瞪瞠的眼睛布满血丝,脖颈血流如注。她将他从步夜肩上拽下来,一边拖着他走,一边控制手法深深割他的颈,用衣服草草裹住止血,低声在他耳边道,“你不知道吧,是你看重的儿子让我杀你的,他现在就等着你死,他登位呢……”
而老胡王所剩的最后一口气,看向了奔袭而来的兜题。
“小贼,你想要的我都已经给你了,放了我父王,还有解蛊的药呢!”
众人已经出了王庭大门。
步夜将解药塞到陆玉手里。陆玉一手拿着解药,一手提着兜楼储。“解药在此!”她将琉璃瓶往兜题那边一抛,兜题稳稳接住,吃下药丹,大喝一声挣断了铁链。
陆玉狠狠将兜楼储的身体抛下,带着人疯狂往外跑。
兜题带着人上前,大哭着抱住兜楼储的身体,“父王!”
兜楼储意识几近涣散,声音很轻,问兜题,“是……真的……吗”
“父王,你安心的去吧,孩儿会为您报仇的!”兜题解开老胡王脖颈上最后止血的衣服,老胡王最后一口气,湮散殆尽。
兜题嘴角一歪,合上老胡王的眼睛,吩咐下去,“把解药分给我的兄弟姊妹,其余的人,随我冲杀出去,为我王报仇!”
“杀——”
“杀——”
陆玉等人出宫以后,原本想往边郊跑,甩开王城中其他的卫队,而江展却架住了陆玉,道,“往王城正门跑。”
陆玉不解,有些急,“他们会追围上来的!”
江展笑一笑,“放心,相信我……”
“我的人,要来了……”
马鸣啸叫,更加紧密的马蹄声伴随着金器交接与轰鸣。
周苍终于在人群中看见江展,大喊,“殿下!”
周苍带着人马围上来,“殿下!卑职来晚了!”
“不晚,”江展回身上马,拉上陆玉,“且战且退,不做纠缠。”
“喏!”
众人纷纷上马,在江展卫队的保护下,疾奔出王城外。
而身后,兜题依然纠缠不休。带着更多的人和器械围追上来。
“那个谁!那个聪明的畜生!”
“哈哈哈,你可真不错啊,让我杀了你吧,这样我就更名正言顺啦哈哈哈……”
陆玉执马缰带着江展疾奔,江展闻得身后兜题狂言,反而有些高兴,“他也知道咱俩是一对。”
陆玉不解,疑惑看他一眼。
“你是畜生,我也是畜生,不是一对还能是什么。”
陆玉斜瞟他一眼。“别说话了,我们得尽快突围,你的伤不能耽误。”
江展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笑。
游牧民族对马的驾驭能力显然更加高超,江展的卫队人数亦不及兜题带来的人马,很快被追上,众人拔刀,厮杀在一起。
“拿下那个矮个子的小白脸的人头!”兜题在后头高声指挥。胡奴军队转而袭向步夜。兜题大骂,“一群废物!我说的是他旁边那个更白的!”
胡奴军队转而袭向陆玉。
兜题并没有舍身参加到这场战役来,不管从哪个方面他已经赢得彻底。他只需要坐等,等军队把对面耗得差不多了,把陆玉耗的差不多了,轻松取她人头。
王城城内有更多的精良部队出来,协助兜题。是兜题方才救了的兄弟姊妹的部队。
他已收获民心,获得拥护。
江展竭力抵抗,力有不逮,陆玉紧紧围在他身边保护他,江展喘匀了呼吸轻笑,“放心吧,我没事。”
越来越多的胡奴士兵涌上来。
江展隔着人群问周苍,“后面的人何时能赶到?”周苍杀倒一个冲上来的胡奴士兵,“最迟明日!”
江展咬牙,若是兜题想要车轮战围攻耗他们的话,他们将不占优势。
而王城宫廷那边,已经有人获知老胡王死去的消息,不仅仅是士兵,甚至将车师最优良的大型弩箭运了上来。
“放箭!”
乱箭齐发,箭矢如雨,陆玉护住江展挡住飞袭而来的箭簇。
“呃啊……”人群中有人中箭,痛苦嘶嚎。
“大家小心,往后退!”陆萧扬刀挡箭,救起一个被射倒在地的大魏卫士,可那人捂着肩头分外痛苦,嘴唇渐渐发黑。
周苍指挥卫士们取盾牌格挡。可他们轻装上阵只为快速抵达王城,故而盾牌数量不多,只能顶住一阵。
“嘭!嘭!”
几声巨响,登时燃起浓烟,隔绝车师军队的视线,众人趁此机会,纷纷上马疾逃。
陆玉带着江展跨上马,回首见陆萧在搀扶受伤的士兵上马,忙喊道,“长兄,快!”
“知道了!”陆萧忙应,顾不上找别的马,直接就着伤兵的马跨上,拽起缰绳往前冲驰。
这火烟来的突然,陆玉于马上问江展,“你的人带来的火烟?”江展疑惑,果断否认,“不是。”
陆玉咬唇难解,“不管了,先跑再说。”
陆萧带着伤兵很快跟上队伍,坐马前头的伤兵忽然身体一歪,往地上倒去,陆萧忙去捞,却见那人脸色惨白,嘴唇发黑,已经没了气息。
“快走,小心……呃……!”
有人跳到他身后,抱紧了他的腰,“长君,快走!”
陆萧闻声便知她是谁。
“金金!”
“快走,他们还在追!”
“好!搂紧我!驾——”
马上颠簸,陆萧一手持缰,一手抓着壶金儿的手,他无法回头,隔着风声,他大声问她,“金金,抓紧了……”他感到她手臂力量不够,环住他腰的手臂似乎总是无力。
“好……”
她声音不对,陆萧有些担心,“金金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没事,先到地方安全了再说。”她脸靠在陆萧后背,听到他温暖有力的心跳。
陆玉带着众人往前冲逃,没多久,前方有大魏士兵队伍浩荡。
江展心总算安稳下来,“是虎贲军。”虎贲军提前赶到。
双方接头,虎贲军大将关胜见到江展,“安王殿下!”
江展发话,“后面胡奴军队还在追,保护我们,且战且退!”
“喏!杀——”
……
众人奔马踏尘一夜,天明将至,终于在接近大魏边境的驿站前停下来。
“安王殿下,起风沙了……风沙天白日黑夜皆不可赶路,我们需得停下了。”
“好,众人停下,进驿站休整暂歇。”
陆萧跨下马背,壶金儿没了倚靠,坐不稳,直直从马背上跌下来,陆萧慌张接住她,却见她脸色如同白日那个死去的士兵那般惨白。
陆萧胆战心惊,“金金,金金!”
他急忙抱住壶金儿前往驿站。
“来人,快来人,有没有医师,找医师!”
陆玉惶惶过来,见壶金儿脸色心中狠狠一沉,“怎么回事……”
外头周苍进来和江展汇报,“我们第一波抵达的人失了近一半,胡奴的弩箭涂了剧毒,见血封喉……”
陆萧不能接受,“医师,有没有医师!”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漠驿站怎会有医师,他无措大喊,悲痛难抑。
壶金儿右肋下中了一箭,箭已经被她拔去,黑色血染透她赤色皮袍上。她坚持一路已是不易,已经说不出话。
陆萧眼泪掉下来,“金金……金金……”
她胸口呼吸不稳,想抬手抚摸陆萧的脸颊已经无力,漆黑的眼瞳只是哀戚地望着陆萧。
太多的话来不及说。
“我知道……我知道……没关系……”陆萧抱紧她的身体,“我都知道……没关系……”
壶金儿眼角眼泪涌出。
她张张嘴,“我……想……回家……”
“好,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长安……善舟还在等你,这次回长安后我不走了,我……我一直陪着你们……”哽咽的尾声在喉咙里,越来越低。陆萧眼泪噼里啪啦掉在壶金儿脸上。
等待他的日日夜夜,与他相处的日日夜夜,在她漫长而短暂的一生中仿似一场幻梦。浮萍之人有了根,再难清醒漂泊。
壶金儿望住陆萧的脸,最后一眼,没有合眼。
她渐渐散了瞳孔。
“金金——!”
“长嫂——!”
撕心裂肺的哭喊回荡空旷的驿站,狂风呼啸,抽刮着驿站大门,仿若同悲同痛的哀鸣。
自此他为陆家之长,无人能再唤他长君。
……
同一时刻。
长安,安梁王府。
天刚明。王府仍是既往的死寂。
庭院内,陆启和飞烟沏一盏茶端坐,安静聆听善舟的结业背诵考。
“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
“……”
流利背诵,自问自答后,善舟骄傲道,“怎么样,可以吧?”
陆启欣慰拍手,“非常好。”
他招手让善舟过去,给善舟簪上新花。
学宫结业仪式,若是女学子通过即可簪花,男学子通过即可簪冠。
“那我这就算结业,以后不用上学啦。”善舟开心道。
“是啊,你好厉害,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飞烟连连夸赞。
她孕期反应还是很严重,这几日已经瘦了两三圈,进补也没补回来,孕吐一直没停,还在持续服用止吐药,脸色没什么气血。
清晨的天迟迟未出太阳,而一瞬,蒙上乌云。
陆启仰头看天,“要下雨了吗?”
细闪擦过天际,惊雷骤起。伴随着细微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善舟见自己头上的骨簪掉到地上,忙弯身捡起来。
她嘀咕,“怎么突然掉下来了,我没动头啊……”
她望望天,有些遗憾,“娘要是也在就好了……”
烛之武退秦师,壶金儿退车师
长兄长嫂是姐弟恋
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出自左传烛之武退秦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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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 10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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