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糖泡了杯花茶，整个人懒懒地窝进沙发里，习惯性地打开后台。视频发布才一个小时，手机提示音已经密集得像一场暴雨。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夹杂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微微的眩晕。
她知道这个视频投入了很多，预期效果不会差，但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引起如此轰动的回响。
她捧着手机，逐字读着那些滚烫的留言，嘴角不自觉高高扬起，连眼角都有些湿润。
就在这时，一条新的私信提示跳了出来，混在一堆“求合作”、“求教程”、“表白太太”的消息中。
发信人的ID是一串默认数字加字母，头像是系统自带的灰色轮廓。
出于习惯，她点了进去。
内容很简短，语气却异常正式：【苏糖女士，您好。冒昧打扰，我是《山河谣》剧组的导演顾砚礼。刚看完您发布的‘水行·惊蛰’视频，深感震撼。您作品中所蕴含的东方美学意境和对非遗技艺的深刻理解，令人叹服。目前我的项目正急需您这样的人才，不知是否方便与您进一步洽谈合作事宜？盼复。】
苏糖盯着这行字，愣了两秒。
顾砚礼？
那个家喻户晓的影帝、新锐导演、正在筹备S 级大制作《山河谣》的顾砚礼？
他看了她的视频,还亲自发私信来邀请合作？
这听起来……也太像天方夜谭了。
她下意识点进对方主页：新注册账号，零关注，零内容，零粉丝。
整一个彻头彻尾的三无小号，像极了那些到处广撒网的骗子公司或皮包中介。
最近她的账号数据起来后，各种五花八门的合作邀约和骚扰信息确实多了不少，有冒充大牌公关的，有声称是平台运营的，套路层出不穷。
一个顶流大导演，会用这种三无小号亲自来联系一个博主？还不带助理，开门见山就谈合作？
苏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现在的骗子真是越来越敢编了，连顾砚礼都敢冒充，可惜手法一点也不专业。
她没再多想，手指动了动，利落地点了“忽略”，顺手把这个用户送进了拒收名单。
苏糖工作室的门铃响起时，她正戴着护目镜和口罩，专注地用石臼研磨一块深红色的矿物石料。
这是她为下一期构思中的“火行”主题准备的胭脂原料。
门铃持续作响。
她皱了皱眉，摘下手套和口罩，走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提着公文包的陌生男人，神情端正而严肃。
“哪位？”苏糖没有开门，隔着门问道。
“您好，是苏糖女士吗？我是顾砚礼导演工作室的助理，我姓陈。顾导派我前来，特意向您递交一份合作邀约。”对方说着，递上一张名片，印着“顾砚礼工作室”的Logo与“陈哲特别助理”的字样。
顾砚礼？
苏糖怔了怔。
想起前几天那条自称是顾砚礼发来的私信。
现在骗子都组团来了吗？
“谢谢，不过目前我对商业合作没有兴趣。”她礼貌而疏离地回应，并未开门。
门外的陈助理似乎预料到了，连忙补充：“苏女士，请别误会，顾导是看了您最新的‘水行·惊蛰’视频，非常欣赏您的才华，认为您非常适合担任《山河谣》的美学顾问。我这里有顾导亲笔签名的邀请函。”他边说边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水行·惊蛰？
顾砚礼看了她的视频？
还邀请她做《山河谣》的美学顾问？
这……听起来更离谱了！
《山河谣》那种S 级大制作，造型团队不是国际大牌吗？
怎么会找她一个博主？
这骗术也太不专业了。
“抱歉，我真的没兴趣。请回吧。”苏糖不为所动，直接转身回了工作室，继续研磨她的石料，将门外的声音彻底隔绝。
陈助理在门外又坚持片刻，见实在没有回应，只得无奈离开，拨通电话向顾砚礼汇报。
电话那头的顾砚礼眉头紧锁。他预想过可能不会太顺利，但没料到对方连面都不愿见，直接将他的人当作骗子拒之门外。
他看着屏幕上仍在循环播放的“水行·惊蛰”，那片水雾氤氲、意境悠远的东方之美，再一次牢牢抓住了他。
不行。
他得亲自去一趟。
两天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笼罩整个苏城。
雨丝如织，将青石板路洗刷得油亮，木结构的屋檐滴着水，汇聚成小小的溪流。
苏糖的工作室里，草木清香与矿物特有的沉涩气味交织。她正全神贯注地伏在工作台前，戴着护目镜和橡胶手套，用玛瑙杵小心研磨着一块赭红色的矿物石。
这是在为她“火行”主题寻找核心色彩，一种能模拟熔岩初凝、炽热与厚重并存的胭脂原料。石臼中的粉末渐细，她凑近观察，指尖不慎沾上了一抹醒目的红。
门铃就在此刻突兀响起，锲而不舍。
“又来了……”苏糖下意识以为还是那位“陈助理”，有些不胜其烦。
她微恼地摘下手套，顾不上擦掉颊边沾的颜料渍，快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望去，她瞬间怔住。
然而，门外景象让她瞬间怔住。
雨幕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静立着。他没打伞，黑色羊绒大衣的肩头已被雨水洇湿成更深的颜色，水痕蔓延。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滑落，滴在门前的青石阶上，溅开细小水花。
当苏糖看清那张被雨淋湿却依旧夺目的脸时，呼吸骤停。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因微抿而显得有些冷峻。那是无数次出现在大银幕上、家喻户晓的一张脸的顾砚礼。
真的是他！
苏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几乎怀疑是连日的疲惫导致了幻觉。
她在门口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又不断的自我心理建设：淡定！
片刻后，她猛地拉开门，染着颜料的手下意识扶住门框：“顾……顾导？”声音因震惊发颤。
顾砚礼闻声抬起头，雨水从他浓密的眼睫滴落，目光锐利地扫过苏糖：素面朝天，碎发贴额，颊边一道赭红未干的颜痕。视线下移，落在她扶门框的手指上，那抹炽烈的红，与她茫然的震惊形成奇特对比。
她看起来比视频里更年轻，带着一种沉浸在自身世界中的专注痕迹，以及被打扰后未及掩饰的真实反应。
“苏糖女士？”顾砚礼的声音低沉，裹挟着春雨的微凉气息。他微微颔首，“冒昧打扰，我是顾砚礼。”
“您、您快请进，外面雨大。”苏糖这才彻底回过神，慌忙侧身让开，下意识想伸手去接他脱下的湿大衣，又猛地看到自己染色的手指，一时有些无措。
顾砚礼却似乎并不在意，迈步走进这处精巧的木结构园子。
庭院不大，青苔湿滑，竹影在雨中被洗得愈发苍翠。工作室的门敞开着，那股混合着草木、矿物和古老纸张的独特气息愈发浓郁，扑面而来。
他目光迅速掠过室内：摊开的靛蓝布料、浸泡植物原料的陶缸、墙上绷紧的绢帛与针线、琳琅满目的矿石与工具……每一处细节都昭示着主人沉潜钻研的深度。眸光微动，最终定格在她沾满颜料的指尖。
“您请坐，我给您倒杯热茶。”苏糖很快镇定下来，引他到一旁的茶桌坐下，转身去倒水，脸上窘迫未消，“前两天您助理来，我还以为是……”她没好意思说出“骗子”二字，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谨慎是应该的。”顾砚礼接过茶杯，指尖温热驱散了雨水的寒凉，直接切入主题，“‘水行·惊蛰’拍得好，但更打动我的是视频背后对非遗的领悟，和捕捉‘水行’本源的感知力。”
他放下茶杯，目光沉静却极具分量地看向苏糖：“《山河谣》正缺这个。现有造型空洞浮夸，毫无根骨。我需要你的技艺重塑视觉脊梁——特邀你为‘五行美学顾问’，负责核心角色造型。”
话语简洁笃定，瞬间将苏糖拽入庞大抉择。
心跳骤然加速。
大银幕、S 级制作、首席顾问……让非遗登上这样的舞台，无疑是致命诱惑。
但现实的顾虑同样尖锐地冒出。
“顾导，”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眼神坦诚却谨慎，“感谢您的认可，这机会对我来说太珍贵了。但正因如此，我必须坦诚，我没有任何影视项目的经验，完全不熟悉剧组的运作流程。我担心我的能力局限，不仅无法胜任，更会耽误您的项目进度。”
这是拒绝，但更是基于理性评估的担忧。
顾砚礼沉默审视她。眼前的女子有着与技艺匹配的清醒，这反让他更确信。
“我看重的是你无可替代的核心能力，不是已有的行业经验。”他声音沉稳，“经验可以积累，团队可以协作。但对东方美学和五行哲学的这种直觉与表达能力，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从湿大衣内袋抽出牛皮纸文件袋，放在弥漫矿物气息的工作台上。
“这是部分剧本，主要是五行世界观和核心神魔角色的设定。不涉密。”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掠过她染着颜料的手指和一旁研磨到一半的矿物，“你看完它，再答复我，我等您回音。”
说完，他微微颔首，不等苏糖回应，便转身再次步入了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幕之中，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湿漉漉的青石巷拐角。
苏糖怔在原地，目光落在那个微湿的文件袋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那抹炽烈的赭红，心绪如同窗外被雨水打乱的竹影，纷乱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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