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龟一想起来上一世的的一段回忆。
她当时还在华国上大学,出于未来的职业规划选了一门选修,好像叫中级英语口语来着。
因为这门课出了名的不水,需要上课实时参与老师回答,作业也要认真完成,需要录全身视频进行口语表达,鹤龟一还遭到了舍友的“嘲笑”。
说她吃力不讨好,有这精力和功夫完全可以选水课,轻轻松松九十几,能提高平均绩点。
鹤龟一很高心自己选了这门课,是确实很耗费时间,但自己从中得到了很多新的宝贵的东西。
——那是水课满分也不愿意换的东西。
这个外教喜欢提出涉及人文、道德、未来等相关话题,鹤龟一对一个问题的印象特别深刻。
“假设有两个小孩落水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只能救一个,你会选择救哪个?”
【先救最近的那个】鹤龟一想,在场和她想法一致的人不在少数。
教授像个圣诞老公公一样吼吼笑了起来,提出下一个问题。
“假设有两个小孩落水了,一个陌生人,一个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只能救一个,你会选择救哪个?”
在场的人开始迟疑,似乎没有人能不假思索、大公无私地再说出“救最近的那个”这种话了。
当面对新的问题,当你没法笃定地再说出相同的、本应该“正确”的回答时,那么答案的天平似乎已经偏向另一端。
教授再次微笑起来,看着底下的学生,看着他们迟疑的眼神、嗫嚅的嘴巴,像是执杖的牧羊人看着懵懂无知的羊羔。
“你们是好孩子!你们已经迟疑了,那这就够了,记住这种迟疑,那是对生命的敬畏。”
“如果你们回答了‘救亲人’。”
“那我就会问你们‘假设有两个人落水了,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爸爸,只能救一个,你会选择救哪个?”
教授走到窗边,伸手拉开了窗帘,让午后的阳光倾洒入教室,也照在所有人脸上。
“好孩子们,我们要知道生命不能比较,生命都是可贵的,不要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去做那个选择生命的人。”
这是一堂老师试图教授学生,不要轻易比较生命的课,却没有教会学生如何去规避成为选择生命的人,更像是一种警告。
但当鹤龟一梦回课堂,想起这番忠告时,却发现她早就无可避免的站在了选择的分岔路口。
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你还不能作弊似的选择停下,只能继续前进。
———
从小到大鹤龟一的情绪波动很低,面部表情也少,平时除非必要,话也很少,常常被舍友恨铁不成钢地戳着额头说:“你真不愧叫龟,别人欺负你,你都不带急眼的。”
她从小到大也都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有很好,没有也可以。
但社会总是要逼着你去做出一个选择,选择你人生的路。
鹤龟一早就发现很多人其实也像自己一样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只是在很多条讨厌的路中选了个不那么讨厌的路。
然后一走就是一辈子。
很多中式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去被社会推动着追求自己并不一定期待的未来,焦虑的在社会中活着——读书高考是为了考个好大学、大学毕业是为了找个好工作、适龄后需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伴侣、生个能考好大学的孩子给自己养老送终····
一些本该是美好的东西被异化成了鹤龟一看不懂的东西。
有人说,那是成功人生的捷径路,后面的人只需要照做就行。
社会就这样一代一代更迭下去,发展下去,也没人说错,也没人说对,不都是这么过来吗?
如果有个人跳出这样的序列来,大喊着:
“我不要过这样的人生!”
周围的人也许还会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你、用低低的私语议论你、举起不同牌子的手机记录你,好像你是个动物园的猴子。
于是有人重新低下头、闭上嘴、放下手,加入他们,这时你也就由猴子变为人了。
鹤龟一不打算过这样的人生,她打算成为成为一只“猴子”。
但“猴子”并没有找到最喜欢的“香蕉”。
于是鹤龟一选择先荡进“森林”。
———
思维的风筝被吹得很远,又被现实的双手狠狠拽住。
毕业之后,鹤龟一没有选择考公、研究生、就业的传统三条道路。
而是选择旅居华国,看了很多美丽的风景,体验了很多从未体验过的事情,遇见了很多不一样的人。
——但她还是没有找到喜欢的事情。
耗时三年,鹤龟一没钱了就在旅居的当地打工挣钱,摇过奶茶、当过外卖骑手、做过翻译导游、摆过摊位……
她再次成为舍友眼中“嘲笑”的对象,吃力不讨好的人,用舍友的话说“一点抗风险能力都没有的人,真不知道你以后咋办啊。”
鹤龟一没说,她父母很早就离异,双方都有了各自的伴侣,各自的孩子,自己不归任何一方管,大学学费、生活费也是自己赚得。
她对父母来说只是个法律上不得不负责的小孩、自己美满幸福家庭的污点。
万一有了不治之症,鹤龟一也觉得在外面撑到死的那一刻,骨灰一扬就好。
死后自然完事空。
在这世界上,她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行。
后面阴差阳错接触了摄影成为她唯一能长时间坚持的“爱好”,但她也依旧不是一个合格的摄影师,对摄影说不上喜欢,只是记录。
人会对眼球和大脑等身体器官产生强烈的、非它不可的情绪吗?
——于是她还是没有找到喜欢的事情。
积累的经历和审美让鹤龟一吃上了摄影这碗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后面的时间,鹤龟一甚至都不用再去花大量的时间做回报率低的工作,她就拿着相机去感兴趣的地方跑。
鹤龟一莫名其妙地突然成为别人眼中“潇洒自由”的人。
但她往往又会在别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眼光中坦言,选择这样的生活并非没有坏处。
人会生病,生病了会难受,至少鹤龟一觉得自己当初生病后爬起来照顾自己还是很累人的。
鹤龟一没有固定的居所,辗转在各地不同出租屋内,房间内花板上的裂缝、躺上床的“吱呀”声、窗外偷跑进来的一缕阳光都不属于她。
从来没有在职场上工作过,进入人群社交,鹤龟一就是白纸一张,听不懂别人的潜台词,很容易相信别人。
看似勇往直前,实际走投无路的,她往成年人的社交圈里冲进去,带来的坏结果就是鹤龟一最开始的时候常常被骗。
除了以上三点外,还有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点是——在社会上,会遇见很多“说不通话的人”、“有理说不清”。
你说东,他说西;你说不对,他说你不对;你从头到尾有逻辑讲道理的和他分析一通后,他说你有问题。
——鹤龟一也分不清那是纯粹的恶意,还是单纯的无知。
就像新闻报道上说的男性开着妻子粉色的车回家,却遭到了路上毫无缘由的别车、鸣笛,丈夫感慨完全没体验过。
问别车的人,为什么这么干?
他耸肩无所谓地说,我看别人都这样啊。
无论在上过大学后选择继续上学进修、上班通过面试进入企业、考公经过考试单位,遇见的领导、同事他们都是经过层层筛选下来的人。
在能接触的圈子里,至少大家是能听得懂人话、讲理的,小概率事件遇见了一个不讲理的人,但至少周围的人听得懂理。
至少鹤龟一是这样很认真地认为,也不知道对不对?
但在茫茫人海中,不讲理的人确实是很多的。
遇见他们倒是没什么要紧的,躲开就好,对鹤龟一来说最可怕的是“同化”。
鹤龟一在一次和人的交流中,发现自己的表达和自己曾经很不喜欢的逻辑方式一样后,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人是社会性动物,环境是影响一个人很大的因素。
为了避免被不喜欢的环境同化,要不断地保持学习的习惯,去获取,去思考,去实践,然后去反思。
鹤龟一开始之前从所未有的读书,最开始是感兴趣的书,后面读之前完全不感兴趣的题材。
——但她还是没有找到喜欢的事情。
三年复三年···鹤龟一慢悠悠地探索完国内的“森林”,告别国内的朋友,带上自己的积蓄,申请了国际交换义工,探索世界的“森林”。
离开了熟悉的环境,不同的意识形态、不同的文化温床、不同的风俗习惯,向鹤龟一涌来,鹤龟一看到了很多在国内接触不到的事情。
一条街上你可以同时看到街头乞讨的流浪汉、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墙角边亟待交易的贩d分子·······种种因素结合导致不同群体的划分日趋严重。
离开了熟悉的土壤,接触了全新的水质,鹤龟一用她有点慢悠悠的脑袋思考起来。
人类这种生物,会因为人和人之间的不同,选择排挤、欺凌、辱骂等各种方式去加害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当然人类群体里面不是都是这类人。
随着时代进步,法律外化,道德内化,也会有许许多多的人站出来帮助他人。
但就像北半球夏季时节,昼变长,夜变短一样,上述现象永远不可避免的存在在这个世界的角落处、隐蔽处,甚至正大光明的彰显着它的存在。
上级害怕有能力的下级取代自己,于是拼命打压;学校内的学生担心自己成为底层,于是霸凌别人使别人成为底层,以获取优越感;父权社会家庭里的丈夫通过暴力确立对家庭成员的绝对支配权,形成“施暴—屈服—再施暴”的不断循环···
他们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恶意,冠上理由——弱肉强食。
其中最可怕的是,其中大部分人他们也曾是更强者眼中的弱者。因为曾经是弱者,遇见比自己更弱的人,人对人的恶意,把自己曾经遭受的痛苦施加在更弱者身上。
更强者挥刀斩向更弱者。
是资源不够吗?不是的,鹤龟一见过,有的人即使他们手上已经掌握普通人望尘莫及的财富,会依旧觉得不够,也依然要收刮完弱者身上最后一丝价值。
是谁错了呢?某个贪婪不知收敛的人吗?
鹤龟一觉得不是,她甚至都不觉得是某个人类个体的错。
那是这个人类一手打造出来的社会的错吗?
嗯···鹤龟一思考了一下,也觉得不是。
社会这个完全人造的产物,其实也说不上好坏,它只是存在。
时间和历史推着它的车轮“骨碌碌”地滚滚向前,它有时会倒车,有时提速前进,有时还会更换轮胎重新上路,更多的时候,它在一遍一遍地重蹈覆辙。
创造它的是人、使用它是人,它承载着一批人又一批人,让一些人青史留名,它碾过了一批人又一批人,让一些人成为车轮上不足一提的血迹。
更多的人只是车上增重的浮尘,风一吹,就散了。
鹤龟一觉得自己笨笨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想不明白怎么做,她只是觉得很难过,难过得不停的掉眼泪。
在同一个世界上,纺织厂童工们,他们双手手指冻得发紫,仍在机械地分拣原料,织出细腻布料的他们身上穿的是却是带着补丁的衣服,还有童工被压断手指,由童工长成的监工挥舞着皮鞭驱赶对方的家人,多给一些的铜板买断了对方以后的人生;
失业的工人找到了需要自行车的工作,却丢了自行车,满城寻找后发现偷车贼是和自己一样——有许多孩子要养的贫苦父亲。他将车留给他,自己跑去偷车后却当场被抓包,在街头被路人围殴,他的孩子在一旁无助地哭泣(注1)。
更多现实人间发生的事,甚至远比文学作品里发生的还要荒诞、还要超出人类想象的极限。
他们被车轮碾了过去,溅出的血,撒了一地。
【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个念头产生的那一刻,鹤龟一掉着眼泪,知道自己找到愿意为之奋斗的路。
她抓住半空中挥舞着的皮鞭,她抓住混乱中挥下的拳头。
但鹤龟一的手太少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挥舞的皮鞭、无数挥下的拳头。
于是她去到贫困的地区,尽自己所能的,帮助当地修建学校、修建道路;于是她去到战火纷飞的地区,拍摄试图极力掩盖的暴行·····
她做着自己能做的事。
———
鹤龟一对上一世最后的记忆是在一辆车上,她坐在颠簸的箱式车上,门没有关上,往外望去是硝烟的战场。
残缺的房屋上是扫射过后的弹孔,地面上是血液凝固后被沙土掩埋后的暗痕,天上隆隆作响让耳膜直震的飞机引擎,远处传来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听见的尖叫和哭嚎。
人类最大的恶意——战争。
鹤龟一坐在车内,周围是一同逃难的难民,他们的目的地是远离这片飞机轰炸的区域,去另一片同样动荡的区域汲取少量的物资。
车厢内有个孩子在和别人交谈,悉悉索索的,有声音隐隐约约地飘来:
“妈妈,我的手还会长出来吗?”
鹤龟一循声看过去,孩子在母亲的怀里坐着,一只手的小臂以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纱布。
孩子的妈妈没有说话,看不清面容,只是将孩子更紧地拥进怀中。
车厢内安静了。
她收回视线,慢慢地搓了搓手,血痂和尘土一同被带来下来。
鹤龟一难得的感到无力和心累,为大家共同耗费心力几个月搭建的庇护所被一个炸弹瞬间炸毁,为今后要去的新的场所、可预见的新的奔波,为国际局势上对这场战争持续时间的不看好。
货车驶向未知的远处,鹤龟一的心沉浸在淡淡的无力感中,来回摩挲的手被一双小小的手握住了。
【乌龟姐姐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意识的扣手指了。】
【要想个办法让她高兴,至少让她转移注意力。】战火波及的孩子过早的接触了生死,战火撕裂了原本平静的生活,也过早催熟了一个孩子的心智。
他不知道为什么天上会突然降下会带来火光的石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离开存有攒了好久零花钱的家,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没有在人群中看见熟悉的幼儿园同学。
他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孩子,虽然不知道当他朝坦克扔石头时,为什么周围人那么紧张。
但他确确实实像他妈妈夸的一样,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会体谅别人。
他知道这个姐姐帮助了大家。
她帮助了很多人,他希望自己也能多少帮她一点。
转移的很匆忙,除了汽油几乎什么物资都没有带上,几辆车上装载的是庇护所里所有的人。
感受着乌龟姐姐柔和的目光,小孩紧张得心脏怦怦跳,翻了翻口袋却什么也没找到。
小孩害羞的涨红了脸,视死如归地说道:"乌龟姐姐能抱一抱我吗?我很害怕,妈妈说抱在一起就不会害怕了。"
鹤龟一看着面前孩子鲜活的脸,尚能吐出言语的唇,虽然灰扑扑,但依旧亮亮的眼睛,不是倒在地上眼神黯然无光的样子,因为父母尚在身边,因为大家和我都会尽自己所能保护他。
心里又陡然燃起了一股动力,大家做的一切并不是白费功夫,我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于是鹤龟一笑了起来。
她伸出手,用力地回抱住对方小小的身体,感受对方心跳和温暖身体里生命力的流淌。
“嗯。妈妈说的对,特别有用,姐姐也不害怕了。”
———
是夜
车辆依旧在路途中颠簸。
将沉睡的孩子交还到对方的父母手中,面对他们担忧劝说照顾身体的语句,鹤龟一安抚地笑了笑。
回到货车的最外围,鹤龟一边思索大概还有多长的时间能到达目的地,一边用手上的小型通讯设备向其他临近区域的同伴发射信号,说明这队的人数情况和方位。
【太安静了。】
正常两个区域之前是有士兵把守检查,防止敌人将杀伤性武器或者人体炸弹带入难民区。
鹤龟一在转移之前就已经联系好,提前打点过,并不会过多为难现在这批人员。
【早就应该达到关检口了,没有人,为什么?】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拿出身上携带的内部对讲机。
通过对讲机,交代各个车上负责驾驶的两名同伴,保持警惕,注意天上的不明物体,担心这片区域会有空袭,因为把手关卡的士兵已经收到消息撤离了此处。
【希望只是多虑,只是比较凑巧,其他地方兵力薄弱,原本在这里的部队被调离补充过去了。】
【不然根据现在的汽油储量,我们这群人是没办法乘车到达下下个区域了。】
———
天色微微亮,无视地上的千疮百孔的大地,没有了高楼的遮挡,太阳在地平线下、在尚未升起时,向世界展示着它的美。
霞光万丈。
如果是平常的日子里的话,她不建议举起相机记录下一切。
——如果眼前不是一片炼狱的话。
鹤龟一在清晨的水汽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把身体里所有的热量一起排出去了吧,不然为什么身体会这么冷呢。
怪不得关卡没有士兵把守,她原先还以为是会有轰炸,士兵们收到消息提前撤离了。
确实是有轰炸。
——不过是因为已经轰炸过了。
这里已经被放弃,才选择撤离的。
食腐的乌鸦嘎嘎的鸣叫着,在上空盘旋。
原本鳞次栉比的居民楼,被摧毁的只剩廖廖几栋,矗立在原地,残破的建筑体,向外呲出钢筋铁骨,高层的位置,窗户开着,窗帘被狂风无情地撕扯到外,在空中无力地、猎猎地被席卷着。
车子缓缓地驶过这片区域,鹤龟一一眼就看见倒在地上的人。
应该已经不能叫做人了,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在这个地方实在是常见。
并不是士兵,身穿地区的传统服饰,只是很倒霉的生活在交战地区的普通人而已。
灰色僵硬的皮肤,应该是死后被震荡出来的,背对着天空,四肢关节落在地上,很不正常的向四周撇着。
她的脸却好巧不巧的正对着行进的车辆,眼睛还睁着,已经有灰翳覆盖上角膜,嘴角已经有白色的卵,苍蝇停在她的眼睛上,无机质的复眼和无生机的眼睛对视,它兴奋地搓了搓手,准备享用又一具大餐。
沙土和石块还覆盖在她身体上,像是披上的被子又或者是棺材盖。
鹤龟一静静地注视着,胸前背心里的小型通讯设备传来同伴的消息。
原本计划停留的区域已经被轰炸过,现在只能继续前往下下个区域,其他远处的区域的同伴收到昨晚的消息已经在往这边赶的路上。
有同伴来到自己所在的车厢,她和他交换了最新的情报,确认下一步的计划,并将胸前挂着的相机交出去,示意他们坐在驾驶副座的人,把周围拍下或者摄影,留作证据记录。
坐在转移的货车车厢内上,行驶在尚能看出一点痕迹的街道上,和新的同伴会合,前往他们所在的区域。
虽然比起原定计划,耗费的时间和物资远超几倍,但如果真的能到达,这批人应该能暂时远离战火的波及。
【应该来得及。】
鹤龟一正思忖着,眼尖地发现,车辆驶过的街道巷子中,摇摇晃晃的走来一个身影,像是一根野草或者是即将熄灭的烛火。
特别瘦小,应该是刚从躲藏的地方钻出来,也幸运的没受轰炸的波及,不仔细看可能还无法从碎砖瓦砾中分辨出这个孩子。
她想叫停车辆,把这个孩子带走。
却见高空楼层中断掉的一条钢筋被狂风撕扯的窗帘借力推了下来,直直地朝着身影射去。
警示的话语还来不及发出,脑中电光石火闪出的念头,已经驱使鹤龟一必须在这一刹那中做出选择。
是出声提醒,可预见的一个虚弱没有足够反应能力的孩子被钢筋贯穿;
还是挺身而出,冒着生命危险试图救下这个孩子,可预见的是周围没有任何医疗资源,做了无谓牺牲的可能。
【很明显的选择嘛。】
我行驶在即将远离战场纷争的车上,一个毫不相识的小孩。
救了的话,不仅仅意味着我个体生命的死亡,也意味着我未来能帮助、影响的无数生命失去了可能。
我要承认不是吗?
承认现实的残酷极限,遵从我内心最底层生存的需求。
救一人可能搭上自己,但我自己活着,在未来或许能救更多的人。
正确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
·······
···
【老师。】
鹤龟一冲了出去,朝着那个孩子,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
【我要救最近的那一个。】
一个确定的、近在咫尺的生命,与未来不确定的、可能够帮助的更多生命,包括我自己的生命,孰轻孰重?
这种冰冷的“计算”是否已经脱离了意义?
时隔数十年,鹤龟一再次回到当初的课堂,回忆起老师上课的忠告,像是戏剧一样,自己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无知懵懂的羔羊,在潘神的指引下直面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感受着贯穿胸口的疼痛,耳边传来刺耳的尖叫和隐隐约约的哭泣。
【孩子···救下来了吗?】她在意识朦胧中想。
思维又在弥留之际一荡,莫名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舍友在校园里,在背后推着她走,嘴上还边骂她:“真是慢悠悠的,鹤龟一,你走快一点啊!”
【我这次特别快~】她闭着眼笑着想。
很高兴啊,找到了自己为之坚定奋斗终身的事业还为此贡献了自己的生命,比很多人都要幸运。
在生死一线的环境里,我在这个世界能做的事情那么少那么少,像是衔石填海的精卫,心里风暴从来就没有停下来过,死掉后也许就轻松多了····
········
将要睡过去的瞬间,她又想到舍友听到她死去的消息后,崩溃大哭的样子,“你不要去!你为什么要去啊!鹤龟一!”
她分明还勾着嘴角,闭着的眼睛却又淌下泪来。
很痛苦啊,特别没用、特别轻松的像笑话一样的死掉了,明明还有那么多想要做的事情没做呢。
对不起啊,庇护所的大家、正在赶来的同伴们、国内的朋友们······你们被留下来,被我抛下,会很难过吧····
············
没有小燕子,能自如行走的快乐王子还是失去了宝石做的眼睛、宝剑上的钻石、身上的金片,捧着裂开的铅心,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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