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傍晚,细雨如织,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中。
市中心美术馆的玻璃幕墙被雨水洗刷得晶莹剔透,映出来往车辆的灯光。
展厅内,暖黄色的灯光从水晶吊灯上洒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衣香鬓影的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酒杯碰撞的清脆声与轻柔的背景音乐交织成一曲优雅的交响。
李璟川比预定时间晚了十分钟到场。
他脱下深灰色大衣递给侍者,露出里面熨帖的深蓝色西装,整个人显得清隽挺拔。
看到他,周慕远立即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真切的笑意。
“还以为你今天又要放我鸽子。”周慕远拍了拍老友的肩,语气熟稔。
李璟川唇角微扬:“答应你要来,自然不会食言。”
周家是城中望族,与李家算是世交。
周慕远是这一代里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不碰家族生意,一心扑在艺术收藏上。
这座美术馆就是他三年前一手创办的,如今已是城中艺术地标。
“最近淘到几幅不错的当代作品,知道你眼光毒,特意请你来掌掌眼。”周慕远示意侍者端来两杯香槟。
李璟川一向有收集字画的习惯,听到这话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杯脚,目光淡淡扫过全场。
他的姿态从容不迫,明明是在别人的场子里,却自然流露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度。
“你这展办得越发有声有色了。”李璟川的语气平和,听不出是客套还是真心赞赏。
周慕远笑了,和他一碰杯,“能得到李市长一句夸,可比卖出十幅画还难得。”
两人相识多年,周慕远很清楚这位好友的性子。
李璟川表面温润,实则城府极深,喜怒从不形于色。
即便是在这样轻松的场合,他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就像现在,明明周围富商老板大咖不时地瞟着这里眼巴巴的盼望着有机会能喝这位李市长交谈一番,他也八方不动。
所有人都想找机会结交这位刚刚上任不久,年仅30岁就登上市长之位的男子。
“听说你上个月收了一幅陈逸飞的早期作品?”李璟川随口问道,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掠过展厅角落。
周慕远正要细说收购经过,却注意到李璟川的目光在某处停留了片刻。
顺着视线望去,是展厅角落一个白衣女子,正安静地凝视着一幅画作。
她不像其他艺术家那样热衷交际,反而像是不属于这个喧嚣的场合。
“那是舒榆,近几年崭露头角的青年画家,去年在国外一副画作拍出了将近八位数,刚刚回国,怎么样,我厉害吧能把她邀请过来。”周慕远笑道,“很有灵气的一个姑娘,就是性子淡了些。”
李璟川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你先忙,我随便看看。”
他缓步走向展厅角落,步履从容,不疾不徐,目光掠过沿途的画作,偶尔在某一幅前驻足片刻,像是在认真欣赏。
但若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视线始终有意无意地扫过那个角落。
那是一幅名为《囚》的作品,画中一只飞鸟即将冲破牢笼,笼杆已经扭曲变形,整个画面充满挣扎与渴望的气息。
最精妙的是光影的处理,让人分不清究竟是鸟被困在笼中,还是笼子本身就被鸟所禁锢。
“很有力量的作品。”李璟川停在画前半米处,声音温和得像是随口感慨,既不会显得唐突,又自然地打破了沉默。
舒榆闻声微微侧首,礼貌地点头:“谢谢。”
她声音清淡,像是秋日里的一阵微风。
李璟川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通透,却又带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疏离。她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色连衣裙,料子看起来柔软舒适,与周围那些华丽夸张的服饰形成鲜明对比。
这时,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舒小姐,我说过了,这幅画我出双倍价格,你就别再推辞了。”
一个身着昂贵西装、手指上戴满戒指的富商大步走来,他完全忽略了李璟川的存在,目光灼灼地盯着舒榆。
他身后跟着两名助理,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王总,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囚》是非卖品。”舒榆语气平静,眼神却冷了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霜。
富商嗤笑一声,声音在安静的展厅里显得格外刺耳:“什么非卖品,不过是价钱没到位罢了,你们这些艺术家,不就喜欢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舒榆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舒展,面上不见怒意,只有淡淡的疏离:“王总误会了。这幅画对我有特殊意义,不是商品。”
“少来这一套!”富商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几人侧目,“今天这画,我非要不可!”
舒榆站直身子,目光清冷地直视对方,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不卖,它不属于你。”
短短六个字,干脆利落,不卑不亢。
李璟川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杯脚。
在这个名利场中,他见惯了曲意逢迎和明码标价,这种纯粹的倔强反而显得格外醒目。
他注意到舒榆的手指纤细而有力,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没有涂任何指甲油,显得自然而纯粹。
富商恼羞成怒,面上青红交替:“舒榆,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一句话,让你今后在艺术圈混不下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舒榆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指节微微收紧,但面色依旧平静,脊背挺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李璟川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对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秘书低语一句。秘书点头离去,不一会儿,周慕远便匆匆赶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
“王总,怎么在这儿站着呢?”周慕远巧妙地插进两人之间,“我刚收到消息,您一直想要的那幅《晨曦》同意出让了,不如我们现在去详谈?”
富商愣了一下,眼神这才看到不远处的李璟川,顿时一颤,走上前想要握住他的手,“李市长,您今天也在啊,您相中了哪副画吗?”
一边说一边擦了擦额角细微的汗,眼神在李璟川和舒榆之间乱转,他并不知道李璟川和舒榆是什么关系,但刚刚他自大的话确确实实被听到了。
在江市,没人能大的过李璟川,除了因为他是江市市长之外,还因为他是现如今李家的掌权人。
李家三代从政,李璟川的父亲今年刚从省政协退下来,门生无数。
李璟川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周慕远立马上前拉走名叫王总的富商,富商也明白这是给自己台阶下,悻悻跟着周慕远离开了,弯着腰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在他走后,舒榆轻轻吐出一口气,这细微的动作只有李璟川察觉到了。
她抬眼时,目光不经意掠过李璟川的脸,停留了半秒,敏锐地意识到刚才的解围与这个男人有关,眼中闪过一丝探究,随即化为淡淡的感谢。
这是他们目光第一次真正交汇。
李璟川有一张极为符合他身份的脸,棱角分明却不显凌厉,眉宇间透着书卷气,嘴角天然上翘的弧度给人以温润感。
但舒榆注意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藏着远超年龄的沉稳,像是能看透人心。
一身熨贴的西装恰到好处的展现出他的身材,沉稳,成熟,像深海一样。
她后退半步,微微颔首致意,李璟川也礼貌地回以一笑,恰到好处,随即转身离去,没有多余的搭讪。
整个过程自然得像是偶然路过的好心人。
画展在微妙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夜幕降临,细雨不知何时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为初秋的夜晚添了几分凉意。
美术馆外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像是为这个夜晚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舒榆站在画廊门口,望着雨幕微微出神。
今天那幅《囚》是她三年前的作品,承载着她突破创作瓶颈期的挣扎与决心,确实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她想起那个出手相助的男人,他的目光太过深沉,让人看不透。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李璟川棱角分明的侧脸。
车内灯光柔和地勾勒出他优越的下颌线,为他平添了几分平时不易察觉的矜贵。
“雨大了,舒小姐若不介意,可送您一程。”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温润,既不热切也不疏离,恰到好处。
舒榆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位身份不凡的男士会记得她的姓氏。
想起来刚刚画展上那位富商王总称呼他为李市长,她摇摇头。
“谢谢您的好意,我叫的车快到了。”舒榆礼貌拒绝,却在看到对方手中那把黑色雨伞时,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不过这把伞我先借用了,改日有机会一定归还。”
李璟川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一把伞而已,不必挂心。”
舒榆撑开黑色的伞,恰好此时她叫的车到了。她回头对李璟川再次道谢,然后转身走入雨幕。
她的背影在细雨中显得决绝而孤独,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李璟川目送车辆远去,雨水顺着车窗滑落,在玻璃上画出蜿蜒的痕迹。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温和疏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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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长,回柏悦公寓吗?”前排秘书低声询问,声音控制在恰好能被听见的音量。
李璟川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从舒榆离去的方向收回,车窗外的雨丝被路灯染成一道道斜落的金线,在玻璃上划出转瞬即逝的痕迹。
短暂的静默里,只有雨刷器规律划动的微响,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车内柔软的真皮座椅几乎未发出任何声息。
“查一下,那位舒榆小姐。”他开口,语调与吩咐明日工作日程时并无二致,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是。”秘书应道,指尖已在平板电脑上无声地输入了信息。
车子平稳地汇入夜晚的车流,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发出沉稳的沙沙声。
李璟川将头向后靠去,阖上眼帘,像是要隔绝窗外流动的光影,又像只是寻常的倦怠。
车内光线昏暗,勾勒出他闭目时依旧清晰冷静的侧脸轮廓。
唯有搭在膝上的手指,在阴影中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若拂过了一缕看不见的尘埃,旋即恢复了一贯的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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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舒榆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窗外模糊的街景。
雨伞被她小心地收好放在身侧,伞柄上还残留着那个男人手心的温度。
她摇了摇头,想要去除心里划过的几分杂念。
车窗外,雨水顺着玻璃滑落,将城市的灯光拉成长长的光带,像是她画布上那些抽象的线条。
两辆车在雨夜中朝着不同方向驶去,像是两条偶然交汇又迅速分离的线。
美术馆的灯光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下门口那盏昏黄的灯,在雨中孤独地亮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告别着什么。
点个收藏鸭,感情流,极限拉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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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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