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凌胜耀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楼，故意将椅子拉得刺耳作响。
他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餐桌，对面那个位置竟然空的。
陈姨照例给他端上丰盛的早餐。
凌胜耀拿起筷子，犹豫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西面客房的方向，很快又硬生生地扭回头，恶狠狠地戳向面前的煎饺，仿佛跟它有仇。
凌胜凯将弟弟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咖啡，淡淡道：“昨晚睡得好吗？”
凌胜耀动作一僵，梗着脖子：“好得很！”
“是么？”凌胜凯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昨天一整天没吃东西？”
“......”凌胜耀有一瞬间的心虚，很快又粗声粗气的回道，“对啊，没吃，我说了我不会跟苏诺儿一个桌子吃饭！”
“今天她不在。”凌胜凯终于抬眼，瞥了他一眼，“我让老陈送她去殡仪馆了，处理她母亲最后的手续。”
凌胜耀动作顿了一下，“妈妈工作很忙，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经常自己一个人在家了”，女孩的话不合时宜在脑中响起，还有她说这话时一闪而过的落寞。
“律师那边的手续还在办，社会福利机构也需要时间评估。这三个月，她暂时还会住在这里。”凌胜凯翻过一页报纸。
“耀，这三个月安分一点，你的迁怒和刁难，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显得你幼稚”
“我幼稚？”凌胜耀被大哥说的话刺得脸一热，刚才那股嚣张的气焰莫名矮了半截。只能闷头猛吃，把不满都发泄在食物上。
下午，阳光难得地穿透云层，凌胜凯又去了公司，父亲过世后公司有一堆未处理的事务，全都落在大哥身上，偌大的宅邸只剩下凌胜耀一人。
他把自己摔在客厅巨大的沙发里，游戏手柄按得噼啪作响，屏幕上的赛车风驰电掣，引擎轰鸣声充斥耳膜。
可往常能轻易让他沉浸其中的激烈对抗，此刻却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屏幕上对手的车子又一次将他撞出赛道，他烦躁地低吼一声，直接退出了游戏。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客厅里踱步，目光扫过空旷的沙发、巨大的电视、昂贵的摆件……一切都精致，一切都完美，一切都了无生气。
家里太安静了。
大哥说让老陈带她去殡仪馆了，她好像只有十四岁，就要独自去面对母亲火化安葬的最后事宜。
是不是有点残忍。
“关我屁事！”凌胜耀猛地甩头。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去想那个扫把星的事。
他再次把自己砸回沙发，抓起手柄，更加用力地按下按键。
殡仪馆的空气凝滞，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花香混合的怪异气味。
苏诺儿独自坐在走廊尽头塑料椅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深色的骨灰盒。
盒子不大，却重得她几乎抱不住。
手续办得很快，甚至过于顺利。
凌胜凯显然提前打点好了一切，工作人员公事公办，效率极高，没有多余的询问，也没有好奇的目光。
她低头，轻轻抚过骨灰盒表面。
妈妈就在这里面了，化作了这小小一盒，没有温度的灰烬。
苏诺儿低着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一滴，两滴，落在深色的盒盖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水痕，又很快消失不见。
老陈站在几步开外，看着单薄肩膀微微颤抖，叹了口气，终是不忍地上前一步，低声道：“苏小姐，都办妥了，可以回去了。”
诺儿身子微颤，慌忙用袖子擦干眼泪，抱紧那个盒子，点头。
回到凌宅时，暮色四合，庭院里华灯初上。
苏诺儿抱着骨灰盒，脚步有些沉重，她只想尽快回到房间，把妈妈安顿好。
“喂！”
突然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苏诺儿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抱住怀里的盒子。
她惊惶抬头，看见凌胜耀正斜倚在二楼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穿着宽松的卫衣，双手插在兜里，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分明，目光在她怀里的骨灰盒上停留片刻。
“把东西放好后上来”，他语气生硬，命令道，丢下这句话后，便转身走回自己房间。
诺儿不敢迟疑，抱着骨灰盒快步回到客房，将骨灰盒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用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盖好。
她站在原地看了几秒，才走向二楼凌胜耀的房间。
她站在门口，犹豫地敲了敲，内心惴惴不安。
“进来。”里面传来少年桀骜不耐的声音。
凌胜耀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混乱的张力。
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室内只开着一盏光线昏黄的落地灯，昂贵的游戏设备和限量版模型随意散落在地毯上。
她屏住呼吸，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到那些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零件，更怕惊扰了房间阴晴不定的主人。
“以后我的房间归你打扫”凌胜耀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摆弄着几个零件，头都没抬。
“……啊？”苏诺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凌胜耀转过头，“不是你自己说的，‘只要我能好受一点，什么都愿意做’吗？”
他模仿着昨晚那细弱语气，“这才一天，就反悔了？”
苏诺儿连忙摇头，“没有反悔。”
她只是困惑，他不是非常讨厌她吗？为什么会允许她踏入他私密的领域。
“哼。”凌胜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地毯每天吸尘，所有台面每天擦拭，不准留下一丝灰尘。”他冷着脸，继续下达指令。
“好”
“我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不准乱碰。弄坏任何一样，唯你是问。”
“好”
“......”
她这种全然接受、毫不反抗的态度，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凌胜耀心头无名火无处发泄，只能更加烦躁。
“……行了！明天开始。现在，出去。”他像是耗尽了耐心，挥了下手，重新低头摆弄那个模型，脸色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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