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坎的石府是一座可以用无数词语来赞美的建筑，比起卢开里山，它似乎更应该被视为锻莫的不朽遗产。
石门的背后是一条近乎静止的黑色暗河，一些发光的水母被养在并不适合它们生存的河水中，淡蓝的光芒照亮了水底的卵石。狭窄石桥的尽头，另一扇更能符合布尔坎家族身份的大门耸立在石壁间，周围萦绕着歌颂先祖的赞美之词和精美的雕花。十来个守卫笔直地站立在两侧，身上盔甲颜色和唐恩等人的明显不同，是肃穆的深黑。
碧洛迪丝抬头看了看，穹顶很高，上面镶嵌着无数美丽的发光宝石——宛如星空，却并没有令人感到放松和赞叹，只有无穷的压抑和沉闷。
国中之国，城中之城，荣光所在，红岩城的布尔坎。
唐恩把他们带到第二扇门前，交给了城主的亲随，宫廷法师伊米莉亚和城主的管家波顿。没有传召，即使他身为家族的一员并兼任骑士长的要职，也是不能随意进去的。
阿德拉对这个不为金钱所动的骑士没多少好感，虽然这应当是一种高贵的品德。
两个家族的不和帝国上下皆知，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布尔坎反倒不会太为难他。不过除他以外的人就不一定了。
果然，进入到第二扇大门后，他们分开了：阿德拉被“请”去了客房区，波顿同他一起；碧洛迪丝和她那还未登记的佣兵队，以及红发的欧西里斯则是被带往另一个地方，由伊米莉亚看管。
将自己浑身包裹在魔法袍中的宫廷法师是个不苟言笑的女人，外表很年轻，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告诉碧洛迪丝她饱经世事。
“不要耍花招。”她警告道，并没有畏惧于法夫尼尔的实力。
巨龙在慢慢地从往昔的记忆中回神，当骑在骏鹰上的布尔坎下令逮捕他们时，他的眼中喷发出怒火：区区人类也想捕获飞龙？
为了不让失态进一步恶化，碧洛迪丝安抚住了狂躁的龙，暂时放弃了抵抗。
城主让唐恩收缴了他们的武器，又命法师伊米莉亚给眼前的几个魔法师套上禁锢环，阻滞他们体内的元素流动。可惜他不知道的是，金发的法夫尼尔不仅仅是“普通”的大魔导师这么简单，而是一头诞生自战争之火的龙。
至于红发的那位……
碧洛迪丝偏头看去时，对方对她回以了微笑，暧昧的态度让恩格尔马上挡在了他俩之间。
见几个闹事者都十分配合，再加上大魔导师的身份，他们没有被戴上镣铐。布尔坎吩咐另一位亲信和负责城中治安的骑士团调查这次事件的损失，然后带着一行人返回到上城区。
他是个十分傲慢的家伙，不屑于和平民说话，连和他们待在同一片区域都觉得是折磨。这样的一个人，当初却一眼就喜欢了玛格丽娜公主。
“觐见城主有几项基本的礼仪，”伊米莉亚在一条走廊前停住，这儿类似于一个路口，三条长长的甬道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一面墙上刻着蔷薇花纹，下面则放了落地花瓶：“首先，不能直视城主的脸，更不能直呼其名。”
人族的规矩真多，碧洛迪丝想起了法夫尼尔之前的话，还想起了艾瑞斯对这个种族的评价，因为弱小，所以需要繁杂的礼仪和要求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其次，在见到城主时应该行以大礼。”宫廷法师说，像是发现了这伙人的漫不经心，她的声音提高了不少：“请照着我的示范来做。”
没有询问是否会帝国的礼仪，伊米莉亚笃定了他们是没多少见识的“土包子”，她站到他们的正前方，对着幽深的走廊弯腰行礼。
“你们……”迟迟没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颇为生气地转身，然后就被红发的欧西里斯吹了一口气。
“你对她做了什么？”看着宫廷法师梦游似的继续往前走，碧洛迪丝问，隔着三个人。
“幻术。”对方说，随手就摘下了花瓶里的紫荆花，将其变成了一只赤褐色的夜莺。
小鸟停在少女的肩上，抖了抖翅膀，唱起了她听不懂的歌谣。
他的行为引起了法夫尼尔的不满，巨龙瞪了那只小鸟一眼，夜莺的羽毛被火焰吞没，但烧出来的却不是灰烬，而是似曾相识的蓝玫瑰。
“蓝色很衬你的头发和眼睛。”法夫尼尔说，让之前那朵花也显现了出来，又用橄榄枝将它们连在一起，构成了一顶漂亮的花冠。
他看上去半点忏悔都没有，哪怕不久前差点烧光了半个下城区。
光明神像的披风好像还被他的落石碰掉了衣角。
而事故的另一位当事人，红发的欧西里斯显然也不以为意，念了句咒语后，碧洛迪丝的花环变成了真正的王冠，上面的每一颗宝石都价值连城。
感受到自己脑袋一沉，精灵少女伸手摘下了头上的东西，本想让两人中的随便哪一个把它变回去，结果却被闪闪发光的黄金迷住了眼，迅速收进自己那没被宫廷法师检查出来的包裹里。
“不要再闹了。”她拿出自己身为佣兵队队长的气势，严肃地训斥着这两个不把魔法用在正道的法师。
“哼。”法夫尼尔用这个字表达了自己不屑于和欧西里斯计较的“心胸”，红发的东部人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了，冷冰冰的神情和艾瑞迪斯的大冰块很像。
作为一个有权有势还有钱的家族，布尔坎将石府装饰得比帝国的王宫还要豪华。珍贵的油画和壁画，闪耀着金属和宝石光泽的瓮瓶，用特殊油脂制成的蜡烛，就连脚下的地板都在光线下折射着迷人的光芒。
在迷宫般的走廊拐了又拐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议事者厅，红岩城的无冕之王就在这里等待着他们。
西尼尔·布尔坎比玛格丽娜公主还要大几岁，现年四十，但看上去却要苍老许多，据说是因为和魔鬼做了交易——没错，和西泽家族一样的传闻。
“又是和魔鬼做了交易？”碧洛迪丝听完后问，深感人族帝国的可怕，魔鬼竟然遍地都是，还随随便便就能召唤出来。
当时的她不知道，自己以后就要撞上一个。
议事者厅分为三层，中空，一棵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大树沐浴在紫罗兰色的月光下，稀疏的星子挂在枝头，在人类的烛火下愈显黯淡。
两条长桌摆放在榕树的两侧，用红色砖石堆砌出来的花坛里，常开不败的蔷薇像一簇簇燃烧的火焰。在它们的上方，七级石阶的尽头，布尔坎家族的高背椅比光明神的石像还要壮观，椅背的顶端栖息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
悬崖与鹰，布尔坎的两个象征。
今日的议事者厅格外安静，骑士在城主的示意下恭敬退下，只留下石阶下的城主护卫。
“大人。”伊米莉亚恢复了正常，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的记忆似乎缺失了一块，但布尔坎就高坐在眼前的高背椅上，她只能俯身行礼。
西尼尔·布尔坎在等待他们到来的时间里换了件更符合身份的衣服，还戴了顶古铜色的王冠。那是城主的象征，远在红岩城诞生之前便铸造出来的“布尔坎之冠”。
宫廷法师回到了她的位置，石阶之下的一把椅子上，对面空着的那张属于管家波顿。
她看着被自己带来的这伙人，无声地暗示着他们此时应该对城主行礼。
“很荣幸见到您，尊敬的红岩城主。”碧洛迪丝说道，不太标准地张开手臂，同时屈膝。
然后是恩格尔和半兽人，法夫尼尔是绝对不会对一个人类低头的，精灵也不；红发的魔法师也同样倨傲，甚至都没有看坐在椅子上的人。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西尼尔一只手撑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握着权杖，沉默地打量着下面的几人。
自从知道疑似有“大魔导师”在他的领地出现，他便一直命人关注着这个消息。
布尔坎家族有着庞大的情报机构，从玫瑰帝国的北境高原到蔷薇帝国的东部森林，无数双眼睛为他紧盯着大陆上的一切。所以，他很快就得知了这支佣兵队的名字——“黑曜”，曾在卢开里山出没，实力和等级都平平无奇，唯二能值得注意的就是林中仙女般的女队长和队伍有着三位魔法师。
这些情报的时间截止于魔兽暴动之前，之后是一团迷雾，因为布尔坎的喉舌和眼睛止步于人族，没能收买到魔兽和锻莫的机械。
据那些线人说，佣兵队的三位魔法师最高不过低阶，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堪比大魔导师水平的？
西尼尔的目光落在法夫尼尔的手背上，那里没有能证明他实力的印记。大部分魔法师都会去魔法工会参加水平测试，但仍有一小部分看不上，因为他们远比工会的那群人强大，强大到无须一个可笑的印记来宣示自己的身份。
“变幻术”，或者说“幻术”的施放需要在魔法上有着很高的造诣，这便是他们身为大魔导师的证明。何况从唐恩的汇报以及自己的亲眼所见里，无论金发还是红发，在使用魔法的时候都不需要吟唱咒语，几乎瞬息之间就可以完成一个大型的魔法。而他的宫廷法师根本做不到。
手指敲击着冰凉的扶手，西尼尔在一番权衡后开口了：“欢迎你们来到红岩城，即使你们对这座城市犯下了罪行。”他没有就这样抹去对方的罪恶，否则他该如何继续统治自己的领地：“关于你们在下城区对西泽的旅店，和光明广场造成的破坏，有何辩解或解释？”
“没有。”不等碧洛迪丝想好措辞开口，法夫尼尔就直截了当的说，一副“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势。
红发的欧西里斯则是不紧不慢道：“按照城中的律法，主要的受害者阿德拉先生已经宽恕了我们的罪行，也愿意支付保释金，我们应当被释放。”
这个人的信息一片空白，只知道他在数日前来到了红岩城，并雇佣了一个佣兵。时间有限，西尼尔只能查到这些，更多的就和黑曜佣兵队一样，需要耐心等待更远一些的地方传消息回来。
不过，红发法师被金色头发的无理挑衅了一番，或许可以进行拉拢。
西泽的阿德拉为了元素之争的事焦头烂额，甚至跑到了敌对家族的地盘来招揽人手，可惜雇佣兵里会魔法的不多，愿意加入西泽魔法学院的更少，别说还要有一定实力了。
城外酒馆出现的“大魔导师”，可谓是他的救星。
西尼尔望向法夫尼尔胸口的胸章，明白对方多半已经同意和西泽家族合作，长得和他很像的少年和少女亦然。
只是……
布尔坎想起喉舌们对黑曜佣兵队队长的形容，觉得眼前的少女固然长得很漂亮，却也不过如此。
更无法和他的红蔷薇相媲美。
收起了杀心，西尼尔换了个姿势，给了红发的法师一个面子：“不错，你们的罪行已经得到了宽恕和保释，理应被判处无罪。”
听到这话的时候，碧洛迪丝皱了下眉，觉得红岩城中的律法未免有些太……
“不过，”布尔坎话锋一转，并不想就这样放过他们，尤其是有几个人已经被他划入到西泽家族的阵营中：“我的部下说你们的通行证有问题。”他故意模糊了问题，只说“有问题”，却不明说是哪里。
得到暗示的宫廷法师伊米莉亚立刻道：“不错，按照规定，红岩城有权拘禁身份可疑者，何况你们还‘混’入了城中。”
这就是无理取闹了，碧洛迪丝和恩格尔对视，她能够确定艾瑞斯和艾莉娜伪造的身份通行证天衣无缝。果然还是不该和阿德拉的家族扯上关系。
法夫尼尔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周围的火炬和蜡烛猛然一晃，要不是少女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袖，此时的议事者厅已然化为一片火海。
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身边的小精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消失了，巨龙的目光偶然掠过台阶下的伊米莉亚，又想起红发人对她做过的事，忽然得到了启发。
控制思维和精神的魔法，伟大的提亚马特也会。
眼睛变成了兽类的竖瞳，两团金色的火焰燃烧在其间，并慢慢地扭曲成诡异的符号。他盯着高坐在椅上的上位者，那个红岩城的至高统治者，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对方释放他们。
这个人身体里的魔法元素十分微弱，他却是为魔法而生的龙，对方不可能抵挡住自己的心理暗示。
法夫尼尔信心满满，嘴角还浮现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但他失算了。
几乎马上，一股温柔又熟悉的力量从西尼尔的身上升起，像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所散发出的光芒蕴含着无穷的光明之力，击退了来自巨龙的进攻。
伊米莉亚大惊失色，立即握住法杖站了起来，指着这群胆大妄为的人呵斥道：“你们竟敢对城主使用邪恶的魔法！”
在她的声音里，守卫在城主身旁的护卫们拔出武器，迅速将嫌疑犯团团围住。看起来空无一人的二楼走廊也忽然出现了十来名弓箭手，涂抹着毒药的箭头对准了他们，随时都会离弦射出。
被白光保护着的布尔坎慢慢地站了起来，圣洁又神圣，教廷疯狂推崇和崇拜的“光明神”恐怕也不过如此，难怪这座城市、这个家族都对光明教会不屑一顾。
满意地看着金发法师眼里的惊讶，西尼尔骄傲地抬头，仰视着隐藏在大桉树树冠间的天空，高声道：“伟大的布尔坎家族深受诸神的庇佑，一切邪恶都无法近身，更无法伤害到我。”
不仅是法夫尼尔，欧西里斯的神情也相当诧异，他熟悉布尔坎城主身上的力量，如此纯粹，如此纯净，只能是来自那位神明。
精灵族永远尊敬的七柱神之首，大陆的缔造者。
很倒霉地感冒了，果然就不能保证啥时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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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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