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城镇似乎都灰扑扑的，一眼望去，毫无人烟。和外头不同，来时正是晴空万里，进城后，头上始终笼罩着层灰云，平添几抹不祥的色彩。
药铺里本应高高挂起的招牌垂了下来，砸到桌上，“悬壶济世”的悬反了过来，在牌匾上摇摇晃晃；衣裳铺里的衣裳许久未碰，上已结了厚厚一层蛛丝，定睛看去，那挂着的一排排衣服里头，就数大红色最多。
学堂的门维持着敞开的样子，一列列整齐低矮的桌上，摆着本破旧的书，有些字迹已看不清，但唯有一句诗词尚且可以认清。
【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
屋檐处破败的竹帘随风飘动。
处处透露着诡异。
宋恒头一次来鬼城，前世也未听说城中无人居住，只觉传闻只进不出极为诡谲。
城中看起来早已荒废许久已是死城，为何程九霄还要让他们来此处？
竺桢桢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总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昌定城原先极为繁荣，所以范围也极大，快速探查完毕也至少要走到天黑。
黑天之后视野受阻，不知会不会有别的隐患，还是尽量在落日前找到城主府。
姐弟之间的诡异气氛在踏入城镇时就消散于无形，二人皆分得清轻重急缓，眼下还是赶紧完成任务，找到城主，收工回去领钱。
竺桢桢正考虑着如何布置路线将效率最大化，结果宋恒主动提出要分头行动，让他和陆音一组。
分头行动确实是最好的方法，不过安全性却大打折扣。
但是竺桢桢还是有些担忧，道：“那你们小心些，不安全的话记得回这处。”她算着时间，说：“申时定要回来，若是耽搁了，最晚酉时。”
宋恒点头。
三人之内，属陆音最菜，只要保护好他就行了。
昌定城的布局，处处彰显着它辉煌的过往。
褪色的秦楼酒馆；巍峨的庙宇神殿，泛滥的钱庄银铺。就目前她看到的这些数量，已经能够与汴城相比肩。
竺桢桢已经走了快要三条街，也没看见有哪一间屋子像城主府的。
她又一次打开一间屋子，对长到半人高的杂草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搜寻一番无果，遗憾关门退场。
在关门的同一时刻，她的耳朵里传进了异样声响，来人将脚步压得极轻，每走一步都特别谨慎缓慢。
关门的时候此人放松了些警惕，加快了脚步这才让竺桢桢发现他。
竺桢桢心上一紧，袖中悄然握住了刀把，不动声色地继续进入下一个屋内查看。
竹门大开后，她立刻躲于门后，轻屏呼吸。
果然，跟了上来，走到门槛前先是一顿，接着小心翼翼的踏了进来。
竺桢桢眼闪过一角破了洞的麻布衣袍，她屏住呼吸打算来个螳螂捕蝉。
她压低身子攥紧刀把就等猎物上钩。
没想到的是，来人左顾右盼没看见她，紧忙退了出去。
怪有礼貌的，还把门带上了。
至此，竺桢桢什么都没看见。
她迅速拉开门，美目赫然锁定一个奔跑的棕色影子，呵道：“站住！”
身形看起来约莫不超过十岁，竺桢桢皱眉疑惑，怎么是个小孩？
但是目前她也顾不得这么多，唯一的线索就在眼前，抓到询问才是上策。
那人听到喊声后宛如惊弓之鸟跑得飞快。
不过一个小孩而已，再快还能有她快？瞬息，一个小孩就在她手底下求饶。
虽然小孩灰头土脸，但仔细看去也看得出是个女娃。
“姐姐，放过我吧。”女孩抖成糠筛，低着头小声说。
“为什么跟踪我？”她问。
“只是，只是近来常有外地人入城，我，我便出来看看。”她说话结巴，磕磕绊绊极为紧张。
竺桢桢压着嗓子，语气带着点不耐：“出来看什么？”
若是事态真如竺桢桢所想，那她口中的外地人极有可能是被李佳东抓来的那批人。
可数量也不少，城中看起来无人居住，那么那群人都到哪里去了？
见她凶巴巴的模样，小女孩慌忙下跪，战战兢兢地说：“姐姐，你放过我吧，我……我没干过什么坏事，只是想出来看看你有没有吃食……”
这哪行？竺桢桢一慌，连忙窜开几米，在她老家，要是被平辈下跪要倒大霉。
结果她这么一退，小女孩像只猴一样，趁她不备直起身就跑。
竺桢桢挑眉，很快再次将她抓回，这次特意将她挂在枝丫上，属于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小女孩瘪着嘴欲哭无泪。
竺桢桢就在面前席地而坐，张口便问：“你是昌定城人？”
小女孩一点头，那枝丫上的叶子也簌簌摇动。
“那么城中可还有其他活着的百姓？”
犹豫了许久，她最终憋出一句话：“姐姐是好人吗？”
十岁女童问出天真的问题只让她觉得可爱，但幸运的是，竺桢桢还真是个好人。
竺桢桢撩起幂篱，露出被面巾遮盖后剩余的一双眼睛，对小女孩抛了个媚眼。
“我看上去像坏人吗？”如此美丽。
她现世的脸和这张脸可以说是完全一模一样，连眼角的痣都点得分毫不差。
小女孩张口许久，但是未落下一字。
虽只漏了一双眼睛，但素白面纱配上艳紫面巾层层堆叠，要说有美感，也有，但就是不足怪异感的十分之一。
可反而是如此这般却让小女孩稍微放下了点戒心。
“有，还有几个活着的叔叔婶婶。”
怎么只有几个人。
竺桢桢接着问：“那你见过的那些外地人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小女孩像是回忆起了极为害怕的东西一般，微微瑟缩了一下说：“他们，他们刚到城中，便被带到了城主府。”
“但是……也没有再出来过。”
黄枯的叶掉下几片，像在空中极力飞舞的蝶。
竺桢桢抬手将肩头的叶片拂去，将小女孩放了下来。
李佳东与昌定城现任城主有所勾结，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么程九霄的目的是什么？
程九霄想将信物交予城主，但同时又无法亲手交付，却又暗中透露他曾经调查李佳东。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弯弯绕绕。
眼下还有两个问题。
“城主知晓你们的存在吗？”
小女孩闻言露出了第一个除了害怕以外的神色，她神采飞扬，拍着胸脯道：
“城主从来没发现过我们，我们藏得好，早就将吃的喝的都搬过去了，弹尽粮绝时才出来一趟，更何况，城门口离城主府远着呢。”
竺桢桢夸了一句，笑吟吟地问出最重要的问题，“你口中的城主府，究竟在哪？”
女孩没有明说，只道：“姐姐要去城主府吗？我可以给你带路。”她双手不安地拧了拧袖子，声音软糯，暗含着些许窘迫，说：“作为交换，我想要一些吃食。”
怕竺桢桢误会般，又补充道：“不要很多，普通的野菜馒头干粮什么都能吃。”
竺桢桢既心疼又无奈，自己身上只有两个烧饼，但也都给了她。
女孩眼睛一亮，咬了一口，满足神色浮现脸上，依依不舍将烧饼包好放入怀中。
“你叫什么名字？”
“柳生。”
待竺桢桢带着柳生回到三人相约地点时，并未看见熟悉的少年郎，天光渐渐变暗，已经快至酉时。
四周皆如白日那般，唯一变了的是周遭给人的感觉更为阴森，像是有怪物蛰伏其间。
竺桢桢在原地守了几刻，两人遇到困难的片段不断钻入脑中，终是耐心告罄，便要出发寻人。
她让柳生先回去，等明日再来这里找她。
竺桢桢没有让柳生告知百姓的藏身位置，是不想让柳生为难，毕竟今日是二人第一次见面，也不能就让人百分百信任她。
柳生却摇摇头说：“我对城中熟悉，哪处巷子长，哪处短，我都知道。有我在，保准能更快找到他们的去向。”
竺桢桢见她拍着胸脯保证，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但却万分郑重地对她说：“那你切记，跟紧我，若是有人偷袭，记得喊我，我定会护你周全。”
……
宋恒穿梭于夜幕中，堪堪躲过冷箭，前方一人的刀身映出浑圆的月，刀影在下一秒已兜头劈下，他跳上窗沿，一跃而起，借力踩上对方肩头，从他身旁闪身离去。
他没有跑远，一直在几个巷子中来回巡视，就在刚才，仅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陆音就消失不见，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冷锋暗箭。
如此短暂的时间，他不可能被带太远，但现在已经说不准了。
借着月色，敌在暗，他难以分辨出敌人的具体位置，他的身上挂了彩，那身漂亮的新衣裳被刺破，弩箭带出一道猩红血影，重重钉在墙上。
宋恒强忍着怒意，袖中银针攥得死紧。
人数众多不便用针，易被察觉。
最后被逼至尽头无路可退，敌人举着弩箭齐刷刷对着他。
敌人见他已是强弩之末，一人拿着绳索上前准备将其捆住。
绳索已经圈上他的腕部，就在此时，宋恒指缝三根针齐发，对准面前人的太阳穴，齐根没入。
那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喊叫便已经死亡。
待他的同伴发觉不对时，又派出一人上前查看，宋恒用同样的招数将他杀死，但此人有了防备，倒地时大声呼喊引来了所有的注意。
引用的诗句是唐代李贺的《秋来》
就是想有一种鬼鬼的感觉[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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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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