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桢桢转身查看,临近半夜,客栈大厅里只有寥寥数人,没有一个人面向他们,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
她低头看向宋恒,却得到一个不解的眼神,显然他也听到了,可面前的店小二似乎毫无察觉。
竺桢桢心中存疑,但暂时没空考虑谁在装神弄鬼。
她凑近店小二,挤眉弄眼地将手中攥着的一根银簪悄悄递给他,
店小二面露难色,“这……客人你也懂,没有通行凭证这住店是万万不可的,麻烦客人还是问问别家吧。”
客栈大门再一次在他俩面前关上。
这已经是第十五所客栈了,竺桢桢带着宋恒挨家挨户地问楼馆客栈,从白日问到月夜,竟无一所敢收容他们。
竺桢桢叹口气:“恒啊,咱今天收拾收拾去睡破庙,就是还得走个几里,咬咬牙就过去了。”
宋恒:“……”
夜深人静,风吹动屋檐下的灯笼,带来一阵萧瑟之感。
大多数店都关门了,极少数有店还在开着,其中大多都是花楼。
竺桢桢叹了口气,要不是带着一个少年,不能将他带入歧途,她高低去里头开个包厢。
莺莺燕燕,香气扑鼻,届时左拥右抱,再美美睡上一觉别提有多滋润了。
竺桢桢艰难将视线拉回,抬头望天,别人穿越金手指,异空间开启那是随随便便,手拿把掐,而到她这里,天崩开局,一条命,一个孩子,勇闯天涯。
她心好痛。
蓦地,竺桢桢衣袖被扯了一下,随即听见宋恒刻意压低的声音。
“姐姐,我刚刚看见一个浑身穿黑衣服的人进去了,到现在都没出来。”
顺着宋恒指的地方,那是一家仍在营业的客栈,牌匾极大,洋洋洒洒写着日月客栈四个大字。
“有多黑?”竺桢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是那种浑身漆黑看起来不像好人那种,还是浑身漆黑看起来像好人那种?”
宋恒一噎,浅浅翻了个白眼,但嘴上依旧引导,“姐姐,我们进去看看嘛,这么大晚上还在营业,想必是不忍心过路人风餐露宿,应该是个大善人呢。”
竺桢桢已然一副死尸状,还是宋恒生拉硬拽才把她扯进去。
不等店小二开口,竺桢桢语速飞快:“住店,长住,中房,无通行凭证。”
店小二刚要张口,竺桢桢已经把宋恒拉到门口了,腿刚迈出一步,后头传来声音,“客官,有钱就行。”
竺桢桢充耳不闻,还在对宋恒说,“一会睡破庙,你睡外头,我睡里头,我年纪大了晚上风大会得老寒腿的……”
宋恒像个小鸡仔一样被扯着,竺桢桢体型不大力气还不小。
“……等等,他说让我们住。”宋恒甩开竺桢桢的手,整理衣襟。
竺桢桢惊讶。
她重新走了进去,“真让住吗?”
店小二一直是微笑着的,看起来亲切极了,说:“当然了,只不过一间上房一晚上是二十两银子,中房减半,十两。”
竺桢桢倒吸一口气,这么贵,黑店吧,之前所有客栈一晚上都只是几十文到几百文而已。
店小二看着竺桢桢呆滞的眼神,一眼便知她在想写什么,接着说:“这不要通关凭证就要冒着被官府抄家的风险,一不小心人头可就落地了,自是更贵。”
那也就是说,这间客栈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对他们来说也更为安全。
竺桢桢咬咬牙,大手一挥,把包里的银钱都拿了出来,说:“来一间房。”
店小二拨弄着算盘,仔细数着银两,说:“算好了客官,这些够住五日,五日后若补不上银钱,就要请客人离开了哦。”
一进房间,竺桢桢就瘫成一个大字形,话也不说了,宋恒也不理了,整一个尸体的模样。
日月客栈乃是江湖之人的手笔,不问过去不问来路,给钱就能住下,并且这处鱼目混珠,打听消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上一世匆匆而过,都未深探江湖之事,馆中老板神出鬼没,传闻具有易容之术,无处不在,不知真假。
床上人叮叮当当地把首饰都抖出来,一件一件摆放好,嘴里嘟嘟囔囔的好似神棍。
“这哪丑了,为什么不要……”竺桢桢拿起一根发簪,竟然咬了一口,“纯金的,这都不要,真不识货。”
“难道……这个世界黄金不是硬通货?”竺桢桢撑着下巴,“不应该啊,这古时候不还男儿膝下有黄金呢。”
宋恒乖乖巧巧坐在一旁,说:“姐姐,这些贵重首饰,官府那边都有记录,不出两日,上头就会派人去宋府清点,若被发现拿出去典当,必要被审问一番。”
贵重?能有多贵重。
竺桢桢把手中钗子往前一比划,问:“这多少钱?”
宋恒仅仅只是瞥了一眼,便答:“这是累丝嵌红玛瑙鸾钗,不算工艺四百两,算上工艺费七百两。”
竺桢桢拿出一个纯白的玉镯,普普通通的,这就不值钱了吧?
宋恒:“云釉含烟镯,五百两。”
竺桢桢又拿,宋恒回:“瑞祥丰年佩,八百两。”
“墨玉鎏金璃首戒,八百两。”
“点翠嵌宝珊瑚簪,六百两。”
竺桢桢:“……”
“所以我算有钱人?”
宋恒迟疑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竺桢桢不可置信,“但我没钱花?”
这下宋恒重重点了点头。
竺桢桢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太监逛青楼——心有力而余不足。
在日月客栈休息了两日,竺桢桢决定出门看看有什么门路能赚到钱,她感觉每在酒楼呼出的一口气,都是几文钱。
客栈黑是黑,但饭菜还是不错的。
酒楼大厅。
“嘿,你听说没,那李佳东病的可不轻。”
竺桢桢动着筷,不停的往嘴里塞菜,多吃些才能回本。
“李佳东?”一人停顿了一下,“不认识。”
竺桢桢就坐在他们正后方,正竖着耳朵听,这里的八卦可比外头市集上有趣多了,更劲爆更炸裂,她这两天已经听到四起家族秘辛,三起无媒苟合,两起断袖之癖。
竺桢桢坐直了身体,咀嚼动作轻微,生怕错过一点。
一人停下碗筷,“就是那个仗着王爷搜刮民脂民膏的。”
“想起来了,他如何了?”
“听说……”这人压低声音,说:“他得病了,这病还不一般,是那人人避之不及的肺痨。”
“嚯,我寻思他会先得花柳病呢,那强抢民女的事不少干,青楼也没少去。”
“我也听说过一事,传闻这一进了这李家,便连尸体都找不着。”另一人凑近直言。
竺桢桢顿觉不对。
“那病是一乞丐传给他的,现在李佳东正派人去寻,赏金足有百两。”
“李佳东害人不浅不假,可这赏金也是实打实的,出去的时候多多留意,说不定这钱就到怀里了。”
竺桢桢登时捂住额头,宛如天打雷劈,她随口捏造的病怎么会传染?言出法随也不是这样玩的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疑云在心中形成,她决定等腿伤恢复些许就去探查一番。
七月的明月奇亮,云雾不再遮挡,似要照出世间所有的阴晦面。
竺桢桢换了一袭黑衣,干净利落地跑动于屋檐之上,似一只灵巧的黑猫穿梭其间,仅是眨眼间,她就已经跑到远处。
她别的本事不大,但仅溜进有钱人家里这种事可以说是手拿把掐。
纵使家仆遍地,处处点灯,于她来说也只是轻而易举。她路过卧房,看见李佳东双眼紧闭,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边上的丫鬟举着汤碗犹豫不决。
又极快地找到了书房所在地,极为奇怪,书房理应是重中之重,可李佳东的书房竟连一个看守都没有,倒是极为省事。
进去之后也堪堪只有三排书架,一张桌子,架子上头摆放的书籍基本上全是灰尘,明明空间极大,却将那书桌与架子靠的极近,狭小//逼人,另外的地方又空空如也,却又十分空旷。
这种布局让竺桢桢感到奇怪,就好像是审讯犯人的公堂。
她压下心中的怪异之感,在屋内搜索起来。
架子上有翻阅痕迹的也都是些医书,竺桢桢一本本地翻,这些医书无一例外都有治疗肺痨的方子,上头还用朱砂圈圈画画了许多处。
看来是真得了肺痨不假。
不过到底是谁传染给他的?
她将书放回摆正,一转身就碰到了桌子,笔架晃了晃,像摇钱树似的掉下一根笔来。
竺桢桢条件反射伸手一捞,接住是接住了,却不小心沾了满手墨。
又俯身在桌上翻翻找找,除了几张练过的字之外,什么也没找到。
她直起身活动筋骨,眼睛再次扫视了屋内,无暗格无密室,难不成重要物什不藏在这?
蓦地,她眼神一凝,看向桌上物件。
宣纸上的字都已经干了许久,但砚台上的墨未干,笔架上的紫毫笔还挂着墨汁。
紫毫笔乃是江南山兔背颈部的弹性极佳的硬毛,每只兔仅可取少量,因此也较为贵重。
连名贵毛笔都未做清洗,想必是急于离开。
竺桢桢捻了捻手指,浓稠的墨晕黑瓷白的手指。
李佳东刚才来过这里,还在这里写了信件,但细细想来,却又不对,李佳东明明就在卧房中躺着,怎么会特地过来一趟?
难道说不是李佳东写的?可如果不是李佳东,为什么要在李佳东的书房写信?
门外顿时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刻意蹑手蹑脚。
竺桢桢警觉,立马躲在书架后,试图从架子上的缝隙看清来人。
“——吱呀。”
木门缓缓合上,屋内未点烛火,只勉强看清一个人影。
身材瘦削,绝不是李佳东。
近了,又近了,这人在桌脚处摸索。
咔哒声响起,原本严丝合缝的地上,竟然出现了一处凹槽!那人俯身去捡里头的东西。
谁会把机关安在桌脚啊,整个桌子都被她里里外外摸索了个遍,结果竟然藏在犄角旮旯里头。
竺桢桢顿时无语。
视野极暗加之书籍遮挡,竺桢桢看不清楚那是何物,只轻轻将面前遮挡视野的书籍抽出。
这一抽,却坏了事,那人飞快地将东西往兜里一揣,直起身竟往她这处走来。
她敢保证这人的感知力绝不逊色。
竺桢桢呼吸凝滞,蹲下身尽力往后缩去,借着地上的影子观察方位与他在书架边周旋。万幸的是,那人没有发现她,径直抽了本书坐在书桌前。
极为安静的环境却让她警铃大作,她作势要溜,可狭小的缝隙口却被那人堵住,一时间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思考对策时察觉问题,这人没有任何动静,且不说书一页未翻,屋子里黑漆漆的烛火都不点亮能看清什么?
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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