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鱼因为虚假报警被判处了一个月的社区服务,这使得MOAI不得不暂时闭店。
浅海心情低落地收拾着行李,准备搬回家去。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得知自己不必回去了。
美鱼的朋友们自发组织起来,轮流过来照看MOAI。但毕竟都有各自的工作,他们也只能帮忙照看咖啡厅,无法提供24小时的住客服务。于是,这个小小的民宿依旧保持着只有千昭和浅海两位住客的状态。为了让浅海能安心住下去,千昭决定在美鱼回来之前,她都继续呆在MOAI。
这天,千昭坐在咖啡厅里,和浅海以及美鱼的朋友们一起看了新闻发布会。电视屏幕上,警方发言人和基地发言人着重报告了KITY在本地流通的相关情况。羽村恭平被指为事件的主犯,他被指控威胁美军提供KITY,并在本地进行售卖。记者们的提问大多也围绕这一点展开。
然而,在这场发布会上,关于和行、灰川、乙葵等个人的案件却只字未提。或许是因为要保护受害者,和行的罪行并未对媒体公开。至于灰川的罪行,估计是担心会激化本地人与基地之间的矛盾,也没有对外公布。而乙葵的情况就更复杂了......一旦提及她,和行跟灰川的罪行也难免会被牵扯出来。所以,就只能像这样处理吗......
下午三点,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窗外一片漆黑,仿佛夜幕已经降临。最近的天气总是如此,每到下午便会狂风暴雨,直到晚饭时间左右,雨才会渐渐停歇。然而,即便雨停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浓重的湿气,让人感到无比压抑。
千昭接到了降谷零的电话。他向她详细讲述了这个复杂案件结案的经过。
县警和大使馆再次安排了Kendrick Ledet与栗花夫妇的会面。在会面中,Ledet终于坦白了事情的真相。
那天,乙葵提到了他们为羽村恭平提供KITY的事情,并威胁说,如果他们不协助警方出面指认城间案的凶手,她就会公开视频。他们意识到这是羽村给他们的警告,顿时慌乱了起来,四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最终动起手来。乙葵被打伤后,威胁要报警,这让他们更加惊慌,下手也更重了。他们并不知道乙葵有新西兰国籍,只以为她是一个普通的当地人。在冲绳,基地的美军与当地人发生斗殴的事情时有发生,大多都以正当防卫或误伤等理由不了了之。因此,他们并不担心会受到惩罚。当他们意识到乙葵已经死亡时,还主动上报了长官,满心希望这次也会像以往一样,被当作正当防卫处理。然而,当NCIS介入调查后,他们才发现,乙葵虽然长着日本人的面孔,但并非本地人......
所以说,如果乙葵是冲绳本地人,没有大使馆的插手,也没有引起外务省的重视,让警视厅特地从东京派管理官来调查的话,这个案件可能真的会被当作防卫过当处理吗......
千昭又想起了灰川那悲愤的话语:“就因为大家都知道,就算查明了真相,也没法让美军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
这就是冲绳吗?
她看着窗外肆虐的暴雨,叹了一口气。
降谷零说:“在那之后,那三人中的两个人接连死去,剩下的Ledet一直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虽然被软禁着,但基地内部似乎一直在商讨该如何处置他。有人提议要挑出他过去犯过的错误,找个理由把他遣返回国,甚至还有人说让他在软禁中出点事故直接丧命......这让他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到了县警本部后,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基地抛弃了,县警中的反对派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不时就会去找点茬......可能他也已经到极限了吧,所以才会在会面中,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是零你默许他们找茬的吧,为了继续给Ledet施加压力......”千昭吐槽说。
降谷零只是轻笑了一声,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接着说:“总之,这个案子总算是完结了。”他好像伸了个懒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惬意的哼声。
“那零是要回到东京去了吗?还是马上又要被派往其他地方呢?”听到他这轻松的语气,千昭仿佛能看到他慵懒地靠在办公椅上的样子,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跟着稍微放松了一些。
“嗯......”他慢吞吞地说:“因为清泽本部长已经基本确认要定罪了,在新的本部长赴任之前,我还得继续留在冲绳一段时间,作为代理本部长......”
他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回新西兰,大概是因为他觉得只要她定了机票,他马上就能收到消息吧。
几天后,千昭去参加了乙葵的葬礼。
整个墓地被一层灰蒙蒙的雨幕笼罩,显得格外凄凉。
因为乙葵的父母正处于等待审判的状态,葬礼现场被一群警察警戒着。
千昭和降谷零只能站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跪在墓碑前的那两个佝偻的身影。那对曾经身形挺拔的柔道教练夫妇,在经历了独生女被害,被煽动杀害了其中一个犯人后,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精气神。他们的脊梁弯得像是再也直不起来了,仿佛连这场雨也无法承受。
等警察带着栗花夫妇离开后,千昭才走到乙葵的墓碑前。
雨水冲刷着墓碑,黑白照片中乙葵的笑容依然充满感染力。
她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乙葵时的场景,想起站在登机口夸张地向她挥手的乙葵,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那个能让人自然地交付信任,善良、勇敢又散发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开朗的人,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一想到这个,她又皱起了眉。
身旁撑着黑色雨伞的降谷零,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似乎是想要安抚她。
但她已经不会再哭了。
虽然事件已经被调查清楚了,但千昭还是觉得这样的结果难以接受。她开始尝试回溯那些可能扭转结局的节点。
如果当初灰川没有让乙葵介入这件事,那么一切或许会在乙葵向美鱼询问侵犯事件,而美鱼拒绝回答之后就画上句号。
又或者,如果灰川不是那么执着,在被禁止调查后就及时收手,将精力放回到自己负责的案子上,那么事情是不是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呢?
再往前追溯,如果那天千昭没有利用灰川去对付的场广吉,没有把她推过那一线,那么......
每一个“如果”都像是一条岔路,千昭像是看到了两年前站在米花大学天台的自己,看到自己亲手推动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让事件一步步偏离正轨,最终走向如今这个结局。
她的脑海里回想起了过去被她利用过的人们的面孔。虽说是为了活命,但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都确实是因她的介入而产生了改变。
她明白,只要她还活在世上,这些都是她必须要背负的东西。
这两年来她一直逃避着不去回想那些过去,因为一想到这点,就觉得在干预了那么多人的命运后,还能像这样自由地活着的自己非常可恨。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每次她感到幸福时,都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个组织......乌丸莲耶最后,是怎样的结局?”
两年后的今天,她才终于敢开口去问这个问题。她觉得如果决定要迈步向前的话,她就必须要先鼓起勇气去面对那些过去才行。
“......小昭听说过FIXER吧?”降谷零缓慢地开口。
在暴雨、雷声,和雨点砸在雨伞上的嘈杂声中,他向她讲述了组织的结局:多个机构联手,突如其来的大爆炸,幸存成员尽数死亡。为了避免类似的组织卷土重来,调查因为FIXER的介入被强行中断。
听完后,千昭皱眉看着水洼里被不断激起的波纹,说:“这不是......完全没有结束吗?”
那些等待着真相的人们依然得不到答案,那些被组织改变了命运的人们还是被蒙在鼓里。灰川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庞大棋局里的一颗弃子,乙葵的生命被永远定格在这个本可避免的悲剧里。
“是啊......”降谷零闭了闭眼,说:“完全没有结束呢。”
沉默在雨幕中蔓延。
作为幸存者,作为代替那些无法逃离的人们呼吸着的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那张她无法在上面写下一个字的白纸的一角,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很快又被淹没在浓雾之中。
可她能做些什么呢?
“零在那之后,就真的没有再调查了吗?那些因为组织而被毁掉人生的人们,后来都怎样了呢?”她问。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说:“小昭也知道的吧?我有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我没办法把每一个个体的事情都放在心上。所以......”
也对,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他瞥了她一眼,说:“我大概理解你的心情。确实,我们在任务过程中介入了很多人的人生,但不论我们如何干预,最终作出判断的还是他们本人。从前有个人这么对风见说过:‘别自以为是了!成为你的协助者是我自己的判断,你们不要以为我的人生全都在你们的操纵之下!’.......”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苦笑了一声,说:“小昭,要是真的认为自己可以轻易地改变他人的一生,那未免也太傲慢了。不论我们利用他们做过什么,在那之后的人生该如何度过,这个选择权我们都归还给他们了。”
“真是狡猾的说法......只不过是用完就弃而已吧?说什么把选择权归还给他们......”千昭吐槽说。
“嗯,那又如何呢?”降谷零竟笑眯眯地承认了,仿佛这是一句夸奖。
其实千昭也能理解。他一直坚持着绝对的信念,所以即使背负了那么多,他依然能够为了更高的正义继续前行。为了守护他所珍视的这个国家,他可以忽略别人的心情,也可以不顾自己的行为所造成的影响,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跟只是单纯地想要活下去的她,完全不一样呢。
几天后,千昭受照看咖啡店的人的拜托,去附近的市场买食材。
市场里热闹非凡,各种声音充斥在耳边。她一家一家地逛过去,手里提着的购物袋越来越多。
“小姑娘,来看看这活蹦乱跳的滨鲷呀!今早刚刚捞上来的!不带两条回去吗?”
就在千昭正低头核对着购物清单时,突然 "哗啦" 一声,一股水花在她脚边炸开,显然是有人故意泼到她脚边的。幸好她穿着凉鞋短裤,才没被溅湿裤脚。
“喂!你怎么......!”她猛地抬头准备开骂,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哈哈哈!一段时间没见,脾气还是这么不得了啊!”路旁的鱼摊档主不仅没有要道歉的意思,还嬉皮笑脸地调侃道。
这个穿着粗布围裙、手持剖鱼刀的男人,正是柊东真。
没想到从暴力社团退出后,他竟然成了鱼摊的档主。
惊讶过后,千昭也毫不客气地四处打量了一番,嘲讽说:“这摊位该不会是抢来的吧?当年带着小弟横扫三条街的羽村组大干部,如今沦落到要跟小摊贩抢地盘?”
“冤枉啊!这是正经签了转让协议的!”柊东真也没有在意她的嘲讽,笑嘻嘻地说。
正说着,几位大妈围到了鱼摊前。柊东立刻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热情洋溢地迎了上去。只见他一边麻利地介绍今天刚到的鲜鱼,一边根据大妈们的要求,手起刀落将鱼收拾得干干净净,装袋时还不忘唠两句说最近哪家超市的卷纸正在搞特卖。
看着他和大妈们热络攀谈的模样,千昭还以为自己在看老摊主做生意。
谁能想到,大半个月前,他还是穿着一身男式浴衣、气势威严的暴力社团大干部呢?
等大妈们拎着鱼袋走远了,她才好奇地问:“虽然听说柊东真先生退出了社团,但没想到直接金盆洗手了?道上的事,是真的彻底不管了吗?”
她想要往折叠椅上坐,却见椅子上还沾着水渍。
柊东真随手扯过擦手巾,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张塑料凳上飞快蹭了两下,踢到她脚边。他自己则一屁股坐在装鱼的泡沫箱上。
“现在这帮年轻人精着呢!”他摸出根烟又放下,长叹道:“羽村倒台后,就像小姑娘你说的那样,马上就有好几拨人来找我出山,说什么‘还是得柊东真大哥才镇得住场子’......哼!不过是没名没姓的小喽啰想上位,要拉我这老古董当招牌罢了!”
千昭坐了下来,心想:确实,暴力社团从来都不缺有野心又精明的年轻人。
“现在这样挺好。”柊东真突然笑起来,就像跟多年老友聊天一样,说:“以前前呼后拥的,可底下人都各怀心思,连递根烟都要算计三分。现在帮市场赶走几个小混混,隔壁水果摊就送来整箱甜瓜。台风天不用开口,大家都会互相帮着收摊。跟这些实心眼的人打交道......”他抓起一把鱼饲料撒进水箱,看鱼儿争食翻起水花,说:“可比混道上舒坦多了。”
“可是,柊东真先生不久前才决定引退,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份工作,还租到摊位了?这也太巧了吧?难道是早有打算?”她问。
身份切换得如此之快,让千昭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哈哈~还不是听了你家那位管理官大人的话!”柊东真挠了挠头发。
“诶?你是说......是他帮你找的?”千昭惊讶地问。
“那倒不是,”柊东真连忙摆着手,说:“要是让他操心到这种地步,我这人情可就欠大了!那天他对我说:‘要不要让桐生小姐给你点建议呢?’......我就听他的,试着认真去跟真冬商量了。没想到,这丫头还真靠谱,帮我把摊位的事全搞定了,说这个市场偶尔会有小混混来犯,我来这里的话,档主们应该会很欢迎的。”他苦笑着摇头,眼中满是无奈,“唉,我这当爹的真是不称职,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女儿为我操心。本想做个让她骄傲的父亲,结果到头来......”
“知道的话,就给我好好干啊!”
这时桐生的声音传来。
只见她拿着饭盒,一副准备去上班的打扮,说:“中午好,雨宫小姐。”她说话时还有些拘谨,毕竟之前发生过那种不愉快的事。
千昭也没在意,说:“中午好,桐生小姐。”又转向柊东真调侃道:“连中午饭都要给你送来,确实是操心得有点过分哦~”
“我也说过不用了......”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那上扬的嘴角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不过是做多了,顺路带过来而已!” 桐生别过头,佯装不耐烦地把饭盒塞进父亲怀里。
“哈哈哈哈~”千昭只觉得这对曾经剑拔弩张的父女,现在能有这样的关系真的挺不容易了,说:“桐生小姐,前几天县警和基地联合直播的KITY事件新闻发布会,你看了吗?”
“看了,羽村恭平那个家伙......” 桐生皱起眉头,满脸厌恶。
“那你知道吗?这个案子最关键的证据,可是你父亲提供的哦!他明知道交了证据就没法在道上混了,却还是选择交给了警方。就是因为这样,案子才能顺利告破!”千昭笑着说。
“诶?我记得电视上没提过这一点啊?”桐生说。
“这位雨宫小姐的男朋友就是负责这个案子的管理官!你得相信人家!之前案子还没正式结案,所以为了那什么......保密案情,我才没告诉你我退出社团的原因。”柊东真马上就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哈哈~是的,柊东真先生这次可是大功臣啊!”千昭也乐得附和。
“好、好吧!我也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桐生抱着双臂,轻哼一声,说:“不过,说不定哪天又被人一劝,就撂下摊子重出江湖了呢!毕竟隔三差五就有人求着他出山,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诶?这......!我是真的想要在这里继续工作的!”柊东真这个老江湖,对上女儿好像就脑子不灵光了,连她在傲娇都好像没看出来。
又或许其实他看出来了,但为了配合这小小的刁难,特地装出这着急的模样,谁知道呢?
看他们父女俩这可爱的互动,千昭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想起了降谷零在葬礼那天说过的话:“确实,我们在任务过程中介入了很多人的人生,但不论我们如何干预,最终作出判断的还是他们本人。要是真的认为自己可以轻易地操纵他人的一生,那未免也太傲慢了。”
想起当初为了拿到视频,她曾怂恿柊东真去自立门户。如今看来,这人也没有真的听了她的忽悠,而是和家人商量过后,选择了现在这样的道路。
看着眼前谈笑的父女俩,明明都曾被她利用过,可现在大家却又能像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谁都没有被过去的纠葛困住脚步。这种感觉真的十分奇妙。
记忆里那些被她利用过的面孔一一浮现。或许他们也像这对父女一样,早已放下过往,继续向前了?降谷零说得没错,或许是她太高估自己的影响力了,傲慢地以为能左右别人的人生......
但......果然还是很好奇呢。
那些人现在都怎样了呢?
晚上,千昭坐在电脑前,试着列出那些曾在组织任务中被她利用过的人们。
她原本以为,经过两年的自由生活,那些人早已被她抛诸脑后。可当她试图回想时,他们的面孔,他们的故事竟鲜活如初。她清楚地记得每个人的特质,记得自己因何选中了他们,也记得用怎样的手段将其卷入任务中。就连父母和姐姐利用过的人们,许多细节也在脑海中渐渐清晰。
当年她只惊叹于他们布局的缜密精妙,只沉浸于自己掌控全局的成就感之中。如今回想起来,心情却截然不同。那些精心的布局,刻意制造的意外背后,都是一个个被改写的人生呢......
她盯着屏幕上那一串人名,内心的好奇仍在不断疯长。她特别想把他们一个个找出来,看看他们如今过得如何。
然而,即使找到了,知道了他们的现状,又能怎样呢?
如果看到他们像柊东真父女那样过得很好,她是不是真的会好受一些,是不是就能坦然享受这份自由了?
但万一有人仍在为当年的事受苦,她又该如何面对?告诉他们真相吗?他们真的需要那样的真相吗?这迟来的真相,究竟是对方需要的解药,还是二次伤害的利刃?
更何况,早在她离开组织的时候,就已经亲手销毁了所有的资料和工具。要仅凭着记忆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们,这谈何容易......
现如今,还保存着黑衣组织的资料的,大概就只有公安和FIXER了。她要是通过公安来获得这些资料的话,降谷零肯定很快就能注意到并出手干预......而FIXER......反正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跟他们打交道了。
恍惚间,姐姐的话在耳边响起:“伤口一旦撕开,再怎么缝补都会留下疤。所谓赎罪,只不过是伤人者的自我安慰罢了,对被伤害的人来说,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呢。”
她“啪”地一声合上了电脑。
还是放弃吧。
从跨过那一线的瞬间开始,这份罪孽就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她的灵魂里。或许真正该做的,不是徒劳地尝试弥补过去,而是学会与这份沉重的愧疚共存,就像接纳生命里无法愈合的伤疤那样......
第二天睡醒后,千昭的心情还是一样的郁闷。
她站在洗手台前刷牙时,不经意地望向了窗外。昨晚,外面似乎下了一整晚的雨,此刻虽然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仿佛随时又会下起雨来。
一打开电脑,她就收到了一封学校教务处发过来的邮件,内容是关于研究生毕业典礼的通知。原来,下月底学校将举行研究生的毕业典礼。由于千昭缺席了两个多月前的学士学位毕业典礼,教务处特意发来邮件询问她是否愿意在下月底一起参加研究生的毕业典礼,届时他们会为她补发毕业证书。邮件中还提到,如果她下月底仍然无法回去,学校也可以安排将毕业证书邮寄给她。
“毕业典礼吗......”
千昭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回复键。
小学和国中的毕业典礼都是姐姐陪她去的。才二十出头的姐姐在一群家长里总是显得格外突兀,但她们俩谁都没有在意周围人们的目光,一起摆着各种搞笑姿势拍了一大堆照片。时至今日,再翻出那些毕业照来看,她还是会笑出眼泪。
高中的毕业典礼,千昭是没有参加的。她没办法在唯一的亲人去世才不到一年的时候,让自己置身于那种家人欢聚的温馨环境之中。
而两个月左右前的学士毕业典礼,她原计划是邀请乙葵和Kaur夫妇来参加。这些都是她想要感激的人,她想和他们一起分享这份喜悦,让他们来见证她人生的重要时刻。
而现在......乙葵已经不在了,Kaur夫妇她还是会邀请的,还有就是......
千昭解锁了手机,点开了降谷零的对话框。屏幕上是他雷打不动地发来的早起报告。
就算邀请他,回答很大概率是:“虽然我也很想去,但实在走不开”。
这种邀请只会让他为难吧......
“起床了吗?”
就在千昭还在万分郁闷时,降谷零发来了信息。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忘记回复他的早起报告了。
“在吃早餐了。”她如实回答。
三秒后,第二条消息弹出来的瞬间,她手里的餐叉“哐当”一声砸在了餐盘上,手机更是差点跳进咖啡杯里。
“今天临时可以休假一天,要去约会吗^-^”
诶?
诶诶诶?
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捂住了发烫的脸颊,眼睛瞪着手机屏幕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抱歉......我也知道邀请得太突然了,可下一次休假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他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这?这这这?
虽然已经确定关系有一段时间了,之前也有一起出去过,但那都是出于各种缘由,比如要讨论新的线索,要商讨对策之类的。像这样突然又正式的约会邀请,直接把她的CPU干到冒烟了。
如果只是两个人随便出去,她几乎不怎么考虑要穿什么,如何打扮。可这次特地说是约会啊......
千昭瘫回椅子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此刻她的脑内疯狂弹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对话框:“救命啊昨晚忘记用护发精油了!也没敷面膜啊!”“穿什么衣服啊!现在翻衣柜还来得及吗?”“话说他喜欢的是可爱风的,还是偏成熟的?”
“怎么会这样......”
她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突然觉得考虑这种事似乎比完成组织的任务还要难。
好在降谷零提议的第一站是吃中午饭,这让她还有时间做点准备。
她打开衣柜,叉起腰,认真思考如何打扮。
说起来,两年前在东京,还有最近在冲绳这段时间,两人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她已经在他面前穿过各种风格的衣服:张扬的、正式庄重的、可爱乖巧的,甚至连穿着睡衣的样子他也见过了......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并没有哪一次是能让他眼前一亮的啊......
她叹了一口气。
本来这次来冲绳也没带多少衣服,而在这里买的基本都是慕洋女风格的,不论降谷零喜不喜欢,首先她自己就不喜欢那种。
所以其实也没什么选择啊......
她把衣柜里差不多所有的衣服都摊在床上,纠结了一番后,选了一条天蓝色的连衣裙,再配上一件白色半透明的罩衫。
选好衣服后,她又开始纠结发型、配饰、鞋子,妆容等等。当她终于打扮满意了,手机适时响起。降谷零的信息简单明了:“我到了。”
奇怪的是,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千昭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期待与欢喜。
其实仔细想想,她并不是想让他多么惊艳,只是希望通过这样认真地打扮,毫无保留地将这份重视、开心与期待传达给他。
她背起包包,来到全身镜前,最后一次整理裙摆、抚平衣角。确认一切都没问题后,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下楼去。
沿着MOAI转过街角,不知何处传来的蝉鸣突然变得清晰。一辆银灰色轿车安静地停在路边。车顶上方,一大丛繁茂的绿叶从围墙上伸出,叶子上的晶莹露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千昭这才注意到,刚刚醒来时那阴郁的天气已经放晴。阳光洒在尚未干透的路面上,将每一块石板都镀上了一层细碎的亮粉。空气中弥漫着盛夏雨后特有的气味,湿润、粘稠但竟也不令人生厌。
降谷零双手插在口袋里,倚靠在车头,随意地站着。注意到她的到来,他缓缓站直了身子,落在他身上的斑驳树影像是融化的墨,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从他身上褪去。原本藏在阴影里的双眸也突然有了温度,在阳光下明亮得像是藏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海。
千昭向他走去,越是靠近,心跳就越快,她突然纠结起来:现在该说早安还是午安呢......
可还没等她开口,就被他拖进了他的怀抱。这次的拥抱和以往不同,他只是一手虚虚地圈住她,仿佛只是想把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一点。他低头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好可爱~” 尾音带着一丝兴奋的上扬,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
她的视线被迫聚焦在他的锁骨处,胸腔里的心跳声简直像要冲破耳膜,连脑子都开始有点不清醒了。
“......从、从收到信息开始打扮到刚才......”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头顶传来震颤的轻笑,他说:“是吗?小昭为了见我,特地打扮了这么久吗?”
明知故问。
不用想都知道,现在的降谷零肯定又是像万圣节挨家挨户敲门要糖果的小孩子那样,脸上满是“给我糖!给我糖!”的表情。
千昭揪着他的衣角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故意用手半掩住嘴角,做出要分享秘密的样子,却恶作剧地提高了音量,说:“是的~是——的——是的!”
“哈哈哈哈!”降谷零先是被这音量吓了一跳,随即抱着她大笑了起来。
千昭也大笑着回抱了他。仰起头时,阳光正好打在她的眉间,那灼热的温度就像是他的吻。
不知道为何,她觉得很多年后,她依然会记得这个盛夏雨后的无人街角,两人肆意拥抱、大笑的时刻。
千昭坐进副驾驶座,刚扣上安全带,就感到了一阵熟悉的危机感。回想起之前坐在他副驾时那些被吓到灵魂出窍的经历,她赶紧提出了要求:“先说好!既然你也知道我特地打扮了,今天开车可不能再开得像逃命似的了!不然我头发都白吹了!”
降谷零也系好了安全带,听到她这么说,脸上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拖长了声音“诶——”了一声,然后像是在回味什么,慢悠悠地说:“可是,小昭被吓到尖叫的样子,明明也很可爱......”
“喂!”千昭一时血压飙升,狠狠地在他的肩膀上捶了一拳。
“哈哈哈哈!抱歉,因为太高兴了,不小心就把心里想的话直接说出来了......”可他的语气里却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启动车子时还不忘吐槽了一句:“话说你还真揍啊......”
千昭没理会他,用力转头看向了车窗外。
因为刚见面时的气氛太好了,又让她差点忘了,降谷零是个多么恶劣的人。
不过神奇的是,被他这么一逗,从看到“约会”二字起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竟然就这么放松下来了。就好像这只是一次他顺路载她去兜风一样,连狂跳的心都平复了下来。
看着窗外缓慢后退的街景,她回想起初到冲绳时,自己还曾经因为不懂得怎么跟这个人相处而苦恼。没想到现在,他们已经可以像这样自然地互相吐槽,甚至打闹起来了。
好像真的,每一天都有感觉到,自己跟他的距离又近了一点。
两人第一站来到了四竹茶房。降谷零说,这是他的下属推荐的本地餐厅。
“小昭发过来的琉球炒饭看上去很好吃,我也想试试,就问他们哪里能吃到最正宗的。他们告诉我,这里有着全冲绳最好吃的琉球炒饭......”
话还没说完,两人同时愣住了。只见那小小的餐厅门口,等位的队伍已经排到了街角。
“看来大家都很认可这一点呢......”他无奈地说。
取完号站在队尾,降谷零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说:“服务员说至少要等一个小时......”他似乎觉得自己没预料到这么火爆是很失策的事情。
千昭看他一脸局促的样子,忍不住想逗逗他,皱着眉做出委屈的样子,说:“我快要饿死了......早上光顾着打扮,连早饭都没吃......不如你跟店长说,有紧急的案件需要调查,让他们先闭店清场?警视大人?”
降谷零皱起眉严肃地看了她两秒,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也只能这样了。”说着,他伸手就要往内袋掏证件。
“诶诶诶!”千昭绷不住了,赶紧按住他的手,瞪大眼睛问:“你、你说真的?”
下一秒,他就切换成安室透标志性的亲切笑脸,说:“不是很饿吗?”
千昭这才反应过来,他早就看穿了她在恶作剧,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早餐吃了三明治的!行了吧!”
降谷零笑了一会后,轻咳了一声,识趣地转换了话题:“我记得小昭好像有说过,在首里城那边也有一家琉球炒饭特别好吃?”
于是,两人就这么从炒饭聊到了最近新闻播出的猎奇杀人案件,又扯到了来冲绳后的奇趣见闻,一会又跳跃到网上流传的黑手党帮派传闻等等。彼此都没有刻意去组织语言,各种已读乱回,上句聊天气,下句就能跳到外星人,还不时互相调侃嬉笑一下,降谷零甚至还为此又挨了她几拳。很快,前面就只剩几桌了。
还好外面吹着清凉的风,阳光也还不算毒辣,即使站在室外等了这么久,也没有感受到盛夏常有的那种烦躁感。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像这样跟他天南地北地胡扯一通。她本身也不算是十分喜欢跟人聊天的人,大多数时候,她与人交谈都是带着目的的。降谷零也是一样。可两人竟也可以像这样自在、不带脑子地聊起各种没营养的废话,跟一起排队的其他朋友、情侣等看上去并无二致,这种轻松的氛围让她觉得既新奇又温暖。
“......小昭你没带伞吗?我看其他女生都撑着伞遮阳。” 她刚说完前几天吃过的草莓大福,降谷零突然这么问。
其实千昭已经注意到了,他从刚才开始脸上就时不时闪过不悦的神情。
“有是有......”刚摸出伞柄,降谷零已经利落地抽走雨伞 “唰” 地撑开,阴影恰好笼住两人,还特地往她那边倾斜了些角度。
见她一脸疑惑,他才解释了起来:“对面那两个男人,穿格子衫的和戴鸭舌帽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你看。”说到最后,语气里的不悦愈发明显,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诶?”她心里一下沉了下去,各种不好的念头涌了上来。
是谁?过去组织的人吗?是以前被她利用过的对象?难道......是 FIXER?
见她脸色发白,降谷零连忙按着她的肩膀,说:“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他顿了顿,有点别扭地说:“就、就是男人看见可爱的女孩子,眼冒星光的那种......”
千昭这才松了一口气,见怪不怪地说:“女孩子出门,碰上这种目光再平常不过了。虽然讨厌,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人家的眼睛给挖了吧~”说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降谷零愣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提起让她感到无奈的事不太好,脸上闪过一丝愧疚,说:“是吗?女孩子真不容易......抱歉,我完全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只是觉得,小昭今天打扮得这么可爱,明明是为了我,怎么能让别人......”说到这,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别过脸去,声音越来越小:“总、总之,就算小昭你不在意,也让我觉得......很生气。”
千昭被他这又委屈又别扭的样子逗乐了,捧着他烫得像是在发烧一样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又忍不住rua了一把,说:“你怎么总是在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生气啊!别人叫我名字你要生气,现在连看一眼都不行......”
他微微俯身,眼神里依然满是委屈,直勾勾盯着她,按着她贴着他脸颊的手,还用脸轻轻蹭着她的掌心,理直气壮地反问:“不行吗?”
看到近在眼前的这一幕,千昭感到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地爆炸了,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循环: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这回轮到她别过脸去了,因为她能感到自己的脸也正烫得不行。
好在这时服务员高喊着号数走来,终于排到他们这一桌了。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店内走去。
千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明明刚才随便乱聊时还觉得十分轻松,突然这么......
对心脏太不友好了!
四竹茶房的琉球炒饭果然名不虚传,千昭吃得停不下来,心里已经默默计划着明天再来光顾了。
而降谷零则时不时低头回复手机消息,眉头微蹙,神色透着几分严肃与焦急。
她想这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毕竟身为代理本部长,就算是休假中大概也很难彻底放下担子,有些紧急事务需要处理也在所难免。
回到车上后,降谷零问:“接下来小昭有想去的地方吗?”
她摇了摇头,说:“是零提出要约会的,听你安排就好。”
他又匆匆瞥了眼手机,然后转动方向盘,笑着说:“那就去看电影吧。我很久没进过电影院了。”
很快,两人就站在了最近的电影院里,眼前是贴满正在上映的电影海报的墙壁。
降谷零侧头问她:“小昭有想看的吗?我不太关注新上映的电影,所以也没法推荐什么......”
千昭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海报,心里有点疑惑。
新上映的热门电影,临时买票的话,好位置肯定早就没了......
虽然说是临时有假期才提出的约会,但降谷零一向是个有计划的人,他总是给人一种出门前就安排好一整天行程的感觉。可今天,吃午饭没料到会排长龙,看电影也不清楚正在上映的电影,这似乎和平时的他不太一样......
正想着,她的目光停在《镰仓物语》的海报上,这是最近重新上映的电影。八年前她曾看过,但剧情已经有点不记得了。
她指着海报,说:“就看这个吧,堺雅人和堤真一都是我喜欢的演员呢。”
听到她这么说,降谷零的下颌线又绷紧了,眯起的眼睛盯着海报,喃喃自语道:“小昭竟然......有喜欢的男演员?”
“噗!”他这么一点点事也要皱起眉头的样子,实在让她哭笑不得。
她晃着他的手臂解释说:“我只是因为他们演技真的很好,也很敬业才喜欢他们的!只是对演员的那种喜欢而已!”
降谷零还是盯着海报看,语气里带着一丝认真:“那就看这场吧。我也想看看,小昭喜欢的演员到底演技如何。”
真是够了......
千昭一脸黑线地苦笑。
他们选了后排靠中间的位置。因为是重映的电影,影厅里稀稀落落只有十几个人,连爆米花的香味都只是淡淡的。
电影开始后,随着剧情渐渐展开,千昭的记忆也慢慢复苏。
银幕上,堤真一饰演的本田在离世后,放心不下妻子和女儿,化作妖怪默默守护着她们。直到发现有其他人愿意拼尽全力去照顾她们,再也无法守在她们身边的本田,满脸不甘与无奈,青筋暴起地嘶吼着:“她们是......我的......!”
千昭想起自己当年看到这一幕时,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那时的她还没经历过恋爱,也没体会过真正的生离死别,却还是被那种纯粹而强烈的情感深深触动了。
而此刻,银幕冷光掠过她的脸庞,滚烫的泪珠只落下了一颗。
真是不可思议......原来真正地体会过后,反而没有了当初那种连心脏都被强烈撼动的感觉。她抬手擦泪,再放下手时,就感到自己的手被降谷零握紧了。两人的手自然交握,依然维持着凝视银幕的姿势,彼此没有对视,也没有交谈,却在黑暗里共享着掌心的温度。
降谷零的拇指无意识地轻擦她的指节,而这真实的、有点粗糙的触感却让她本来平淡的内心再起了波澜,她又忍不住掉下了几滴眼泪。
或许降谷零并不知道,仅仅是这样,两人牵着手一起看电影,就已经是过去的她从未敢想象的幸福了。
“怎么样?零觉得好看吗?”
当电影片尾曲响起,漆黑的影厅一下亮起来时,千昭摇了摇交握的手问降谷零。
“嗯......能看出场景很用心,室内的布置看上去很温馨。”降谷零认真地给出了评价,接着又追加了一句:“而且......确实是很能打动人,又符合剧情风格的演技......”他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微妙的不甘心,脸上分明写着“只是因为你喜欢,我才不得不认同”。
看他那别扭的样子,千昭又想笑了。
“还有就是......”他看着银幕上缓慢滚动的字幕,目光似乎透过那巨大的银幕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轻声说:“有点嫉妒呢,里面的主角有那种可以追到黄泉之国去,把重要的人带回来的能力......”
看着他眼底闪过的一丝落寞,她想起那晚在展望台,他对着夜色伸出手的模样,觉得有点鼻酸。
“那种犯规的能力确实令人嫉妒,可这也显得没有那种能力,却依然能背负着所有遗憾继续活下去的人更了不起啊!”
她想说点什么安慰他的话,最终就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觉得这句话太单薄,甚至清楚地意识到,任何话语都无法真正填补他心中的那片空白。
看着她一脸挫败又不知所措的样子,降谷零反而“噗”地笑了出来。他低头凑到她面前,又露出那种“给我糖”的撒娇表情,说:“小昭是在安慰我吗?”
这让她更心疼了,咬了咬下唇,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嗯......”
接着她感到他轻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微微湿润的眼睫。他似乎被她认真回应的样子逗笑了,也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
走出电影院后,降谷零正说着:“接下来要去哪......”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他低头扫了眼屏幕,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仿佛终于等到了期待的消息。他朝对面的街道扬了扬下巴,说:“听说那边的商店街最近有个网红市集,我们过去看看吧?”
降谷零竟然会关注网红市集?千昭有点惊讶,但她没多问,任由他牵着自己穿过马路。
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街道两边屋檐上挂着的橙黄色小灯陆续亮了起来,为夜晚增添了几分温馨。
市集里人来人往,摊位上摆满了手工饰品、动漫周边,和其他网红市集没什么两样。千昭实在想不出这里会有什么能让降谷零感兴趣的东西,反正她自己是完全提不起兴趣的。
两人慢慢逛着,没在任何摊位前驻足。
“嗯?”千昭停下了脚步,一个临街商店的招牌吸引了她的注意。
“Popo?”她觉得这个店名有点意思,让她想起了那只远在新西兰的小山羊。
“像是手工珠宝店,所以大概是琥珀的‘珀’吧?”降谷零也注意到了,看到她脚步慢了下来,便问道:“要进去看看吗?”
千昭点点头。反正市集里也没什么特别的,逛逛这家店也好。
“欢迎光临!”
一推门就听到了老板热情的招呼声。
珠宝店的面积不大,但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精致与用心。店内的灯光柔和而温暖,洒在每一颗珠宝上,让它们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珠宝被精心地陈列在不同的展示柜中。丝缎衬底上的珍珠泛着温润的光泽,被放置在油画背景的翡翠折射出跟画中的溪流一样的奇异光芒,就连一枚看似普通的银戒,也被放置在复古书页铺就的布景中,平添了一份岁月的沉重。每一个展示柜似乎都在讲述着不同的故事。不难看出老板不仅相当有品位,还非常珍爱这些珠宝。
千昭被惊艳到了,放慢呼吸,仔细欣赏着这些静默陈列的珍宝,完全没发现身后的降谷零与老板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客人看上哪一款了呢?”老板适时地提问。
“......!”当看到最正中的展示柜时,千昭不由得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今天的各种异常状况就这么在她的脑海里一一串联起来。
突然的约会邀请,毫无准备的午餐和电影安排,降谷零不时焦急地盯着手机,然后露出终于等到期待消息的神情,拉着她来到这个看似毫无吸引力的市集,看似随意实则刻意地带她走到这个有着奇妙店名的珠宝店前。
“哈哈哈哈~”她笑了起来。
原来他所有的准备,都在这里。
“小昭的话,肯定会挑整家店最贵的那款吧?”降谷零丝毫没有在意她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用调侃的语气说着,大概也是在顺便阴阳她当年在Burberry坑了他一条项链。
“哈哈哈哈你......!”千昭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笑得更欢了。
“是吗?真有眼光。本店最贵的就是这一款了呢。”老板也煞有介事地陪着降谷零演了起来,从玻璃柜里取出一个铺着天鹅绒的展示盘,小心翼翼地打开展示柜,拿出里面那个被精心放在柔软丝绸上的耳骨夹,放在展示盘上,缓缓推到她的面前。
眼前这个耳骨夹,与两年前他送给她的那个、如今被做成了吊坠、正挂在她心口处的耳骨夹,是一对的款式。
他一定是知道她会被这个店名吸引,一定会推开这扇门,一定会注意到这个独一无二的耳骨夹。
老板取出一面镜子推到两人面前,随后微微鞠了个躬,安静退入工作间,把空间留给他们。玻璃门合拢的轻响过后,店里只剩下暖黄的灯光静静地在空气中流淌。
千昭透过镜子,看到降谷零撩起她的头发,温柔地别到耳后。接着,他仔细地拿起那个耳骨夹,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当两人的目光透过镜子交汇时,她确定他和自己一样,正在回忆着与这个耳骨夹有关的种种。
两年前的那个晚上,便利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的雨。
在那辆从警察那借来的车里,他们靠着耳骨夹里的微型耳麦,向雾岛编织着揭露真相的谎言。
在那艘南极邮轮上,刚刚哭过的她,独自摩挲着这个耳骨夹时,映在镜子上的她自己的面容。
他对她坦白两年来一直通过耳骨夹里装的GPS看着她的定位时,车里那令人烦躁的雨刮的声音。
还有他对她说起GPS电源耗尽时,那近在眼前的毫不掩饰的脆弱神情。
这个独一无二的耳骨夹里,竟然承载着那么多属于他们的时间与回忆。
这一刻,她无比真切地体会到,他们彼此都跨越了那么多,才终于走到了现在。
眼前这面镜子造型简单朴素,大小和iPad差不多。镜子里的降谷零下颌轻轻抵住千昭的额角,呼吸将她的几缕发丝吹得微微颤动。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肩头,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两人都正透过镜子注视着对方,眨眼时睫毛跟着颤动,瞳孔也不时轻微地游移,这些细微的动作让镜中的画面愈发鲜活了起来。千昭恍惚间竟觉得,也许是某个平行世界里的他们,正透过这面镜子,好奇又专注地观察着此刻的自己。
她下意识地侧头蹭了蹭他的下巴,那真实的触感在提醒她,镜中倒映的分明是此刻相拥的他们,而非平行世界里的其他人。
降谷零低头轻吻了她的耳垂。这个吻轻得像是被羽毛扫过,让她的耳畔微微发痒。
耳边传来他带着点试探的声音:“小昭,你喜欢吗?”
这还用问吗?
此刻她的内心已经被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所填满。
她轻轻一笑,点了点头。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边,温热又有点小心翼翼,泄露了他沉稳表面下那紧张的心情。
他再次吻了她的耳垂,这次的吻比之前热烈了几分,隐隐带着点急切。他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被暖黄的灯光镀上了柔和的颜色。
她侧过脸,指尖抚上他发烫的脸颊,也试着闭上眼感受着那灼热的温度。
当耳垂上的余温渐渐消散,千昭抬眼望向镜中。只见降谷零缓缓睁开双眼,他那原本盛满温柔的眼眸被柔软的刘海半遮着,似乎染上了几分阴郁和偏执,就这么透过镜子直直地盯着她。
他贴着她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呢喃,说:“那......不要走,留在我身边?”
哎呀呀,还真是连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呢。
她有点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是零猫猫的honey trap[星星眼]我始终觉得比起波本,降谷零的honey trap才是真正攻心的[星星眼]
波本的honey trap是始于任务,降谷零可不是。[坏笑]
二编修改了一下最后一幕[星星眼]感觉是很有张力的一幕但好像被我写成流水账了[笑哭]
零猫猫撒娇时那句“不行吗?”,我一直脑补的是草尾毅配音的“哒咩?”[爱心眼]真是可爱到令人反复去世[爱心眼]
删改了很多,如果有病句或错别字请先忽略,我后面会修正的[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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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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