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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哈尔滨(七)

杨嘉北不在的时候,宋茉将房间打扫了五遍。她做事不快,但细心,厨房中最高的那个橱柜角落,也被她踩着凳子擦了遍,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

她不知道杨嘉北什么时候回家,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过年。工作特殊,他先前也给宋茉打过预防针,说有时候去的地方偏,犯人专往犄角旮旯里跑,手机没信号、没电,蹲守很长时间……都可能会失联。

他宽慰宋茉,让她别着急。

宋茉一开始也不着急。

只是情绪有点反扑。

这种情况很正常,她体验过“昨天感觉已经好了、但今天忽然情绪大坠崖”的感受,不止一次。杨嘉北私下中也接受过几次心理咨询,去询问应该如何与抑郁的人相处——宋茉知道他是出于好意,这种小心翼翼的对待令她产生一定的心理压力,但还好,她在努力说服自己。

这些行为的背后都出于爱,但爱并不是可以治愈一切的良药。

她需要自己摸索出和抑郁情绪相处的正确道路。

搬到这边后,杨嘉北告诉她,不用着急复工,也别为“什么时候能好”而焦虑,想玩就玩,想休息就休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见惯了事情,觉得玩乐不是什么堕落表现,人生本来就没有标杆,活在世界上几十年上百年,太短暂了,只要她开心,那就值得。

宋茉不再强迫自己去早睡早起,她听从身体的想法,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来就什么时候起来。有时杨嘉北值夜班,或紧急出任务,凌晨三四点回来,刚好可以和她一起吃顿热乎乎的番茄鸡蛋面,再心满意足地一同睡觉。

杨嘉北的长期不归家让宋茉产生了短暂的失衡感。

她准备出去走一走。

情绪低落时,宋茉会退行到不愿出门。这个家被她和杨嘉北耐心地筑成了安全堡垒,像一层鸡蛋壳,她是被包裹其中的小鸡。迈出房门意味着要和外界进行交流,人在低沉时没有抵御外界伤害的屏障。可宋茉知道,她得迈出门,她得出去。

不能一直在家里闷着。

——杨嘉北工作性质特殊,万一他受伤,她要去医院他。他呵护了她这么多年,她也要好好地养他的身体。

宋茉认真地穿上厚羽绒服,围上长围巾,绒绒帽子,手套,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现在是下午一点钟,外面天气晴朗,有太阳就不会很冷,也没风,挺适合出去走走。

她去了小区附近一家公园。

公园依一条长长的河而建,冬天到了,冰冻了厚厚一层,不少人在上面玩、闹,也有人悄悄在上面打了冰窟窿,来抓鱼。宋茉听杨嘉北提到过,说前几年有人掉进了冰窟窿里,幸好被人及时救上来。偷凿冰窟窿抓鱼的人消停了两三年,最近,又有点故态复萌。

宋茉没想到自己真撞到了冰窟窿。

应该是刚凿不久,上面冻了有一层薄薄的冰,两个半大孩子在上面玩,看起来年纪不大,读小学。

宋茉心头一紧,她摘下口罩喊出来,别站在那上面,但太冷了,隔得远,俩孩子戴着厚厚耳罩,没听到,还在那层薄冰上晃悠,大约是看到下面的鱼,好奇地蹲下来,伸手去摸。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

冰裂的声音不大,宋茉听不到,只听到噗一声,俩孩子都掉下去,一声仓促的尖叫,俩孩子没任何自救的经验,越慌越扑腾,扒着冰面想上来,却没想到周围的薄冰也碎了。

宋茉没有任何犹豫,脱下羽绒服跑过去,拉着边缘孩子的手,提醒他:“用脚踢,用脚踢,拽着我的手,往前——”

这个孩子被她拽上来,吓傻了,坐在厚实的冰面上,衣服浸透了,一动不动。宋茉严厉地说去岸上,别坐旁边。

没时间多想,她用手硬生生地去砸那薄冰的边缘,砸透了,下水,寒冷刺骨,宋茉的脸都白了,仍咬牙下去,伸手,抓着小孩羽绒服上的扣带,用尽全力往岸上带。

她先把呛水昏迷的小孩推上岸。

这时候的宋茉体力明显不支了,大脑也不能仔细回想学的那些自救方法,太冷了,太冷,这里太冷了。她喘口气,双手撑在冰面上,尝试让身体顺着浮力飘起来,再用力往后蹬、借助水的力量起来——

不行。

双腿冻僵了,没有知觉,衣服吸附了冰水裹在身上,尤其是冬天的保暖裤,沉沉地将她往下坠。

好冷,好累。

先前被救的那个大孩子害怕地伸出手,想用宋茉救他的方式,将她拽上,宋茉浑身上下都在抖,声音也在抖:“你出去叫人,那个小孩……他呛水了,去找大人过来,我一时半会冻不死,没事——快去叫人。”

小孩点头,哆哆嗦嗦地跑出去。

宋茉又咳了一声,喉咙痛,肺也痛,她其实已经有点坚持不下去了,苦笑着想造化弄人,以前她无数次想过离开这个世界,甚至也行动了,但现在,在她最不想离开的时候,掉进这冰水里。

困意一层层弥漫,宋茉闭了闭眼,又想到杨嘉北,不知道他这次怎么了,有没有危险……杨嘉北……她好困,可是……不能睡,不能闭眼,要保持清醒,闭眼就会休克……杨嘉北——

她还没等他回家呢。

宋茉睁开眼睛,缓一缓,拼尽全力,尝试再一次自救。

僵硬麻木的腿努力蹬直,飘起来、飘起来,双手趴在冰面上,用两条没什么知觉的胳膊往上爬,一次,又一次,再试一次,她喘着气,哆嗦地想,不行,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要去见杨嘉北,她还想吃他做的饭,京酱肉丝,小鸡炖蘑菇……快过年了,她要好好地过这个年,还要过好多好多的年。

终于将胸口贴在冰面上,宋茉有点力竭了,她趴在冰面上,吃力往上挪动,听到有狗叫,还有人匆匆跑过来,大喊:“在这里!救命——有没有人打救护车?”

宋茉闭上眼。

她活下来了。

那个孩子也能活下来了。

……

麻醉剂的效果刚过,腿的疼痛终于清晰地传达到杨嘉北的神经中,算不上剧烈,至少要比刚摔下来的时候好很多,他只问旁边陪着的队友:“人都抓到了吗?”

“嗯,”队友说,“好家伙,这几个家伙都挺难搞,最后那个,铐子都套手上了还在那儿反抗,俩腿还在那儿蹬,劲儿还挺大……难怪说练过,这下给他把腿也铐上了。”

杨嘉北说:“抓到就行。”

他的右腿有点骨裂,打了厚厚的石膏,现在还不能动。这次任务是给其他市提供武力支援——有一抢劫团伙,伤了人,抢车遁逃,不走高速,偏偏走的小路,避开主要监控,往犄角旮旯深山老林里冲,抓住这伙人没少费劲儿。领头的那个最凶,说是练了二十多年的武,三十多岁了,还生猛得很,杨嘉北刚升队长,理应冲在前面,更何况,和他刚搭伙的队友今年刚结婚,老婆刚怀孕。

杨嘉北不是不怕死,他是不想让队友出事。

当时一股冲劲上来,倒还好,又因非必要情况下必须得活捉,杨嘉北不开枪,和那人厮打起来,成功将对方铐住,他自己的腿也在打斗中撞到石头,受了点伤。

抓到人,杨嘉北才一瘸一拐地去医院,没什么大碍,就是腿得早点看。等队友把他手机送过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看了家里的监控,看到宋茉一个人孤零零地晒着太阳看书。

家里面挺安静的,她躺在他买的那个木头躺椅上,看着书,身上盖着一个小小的薄毯子。

她只给杨嘉北发了三次消息,一次是约定好回家的那天,她问。

「你几点到家呀」

第二次是隔一天。

「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最后一次,是昨天。

「我想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杨嘉北眼睛有点发酸,他半撑着身体起来,给宋茉打电话。

第一遍没人接,他有点担心,又想这时候她可能在睡觉,等过了一小时,忍不住,又打一遍。

这次倒是很快,不知怎么回事,宋茉的声音哑了,但能清晰地听得出惊喜:“杨嘉北。”

“嗯,”杨嘉北看了看自己打着石膏的腿,有些犹豫,“对不起啊,这次耽误了……我现在还有点事,可能得过几天才能回家……”

“没事,”宋茉快速地说,“我知道。”

安静几秒,她又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

护士刚才说过了,打了石膏就得少运动,怕影响恢复。杨嘉北做特警,还是得注意着点,毕竟以后还少不了这种事……身体重要,但宋茉也重要。

“没事,小事,就是有点骨折,”杨嘉北嘱托,“别怕,我看看能不能早点办出院手续——你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

“没事,就是出去散步冻到了,你现在在哪家医院?”宋茉说,“我去看看你。”

杨嘉北现在还不在哈尔滨,等打完石膏后,下午跟队友的车一块儿回哈尔滨——因医生嘱托过别随便动,他是被自己队友弄了个轮椅给抬上车的,一行人完成任务,嘻嘻哈哈地聊,调侃杨嘉北这下子糟了,刚刚找到女朋友就断了条腿,幸好不是第三条腿……惹得杨嘉北笑骂他们。

没能按照杨嘉北的要求送他回家,他还是被送到军区医院里,观察两天才能放人,也不方便她过来,舟车劳顿,这么大冷的天,离家也远。他只能和宋茉视频,聊天,什么都聊,和她在一块儿,就连早餐的话题都能聊一上午。两个人挨在一块儿,总有说不完的话。

宋茉也和杨嘉北说自己最近在读的书、在看的东西。她已经读完了宋青屏留下的十本厚厚日记,从1967年,一直到1985年,这么久的时间,宋青屏始终一个人生活在漠河,后来她去了一趟哈尔滨,和白雪安一家人。

杨嘉北说:“等会儿,我咋觉得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宋茉说:“好像就是你姥姥。”

杨嘉北后知后觉:“我姥?”

“对啊,”宋茉的手压在洒落太阳的日记本上,她低头,盯着上面模糊不清的字迹,“这上面还写了地址呢,应该在道外……不过,具体在哪条街,我还不太清楚。”

杨嘉北说:“回头我看看,我对这块儿熟。”

宋茉点头:“嗯。”

“没啥意外的话,我明天就能回去了,”杨嘉北说,“等着我回去过年啊。”

宋茉:“嗯。”

结束完通话,宋茉才仰脸看窗外。

她还瞒着自己救人的事情,不想让杨嘉北担心。俩小孩的家长千恩万谢,倒把宋茉弄了个手足无措。

那些表彰和嘉奖,她都不在乎,也婉拒了采访和报道,她现在只想杨嘉北回家,好好地过年。

太阳很好很好,今年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应该能很好地滋润天地里的庄稼,厚厚的白雪浸润养育着沉默的黑土地,覆盖在那些沉默的、上了年纪的废弃工厂上。马上就要过年了,但这里好像还没有新年的感觉,鞭炮禁燃,烟花禁放,好像把那热热闹闹的千家万户曈曈声也一并褪了色。煮的热水开了,宋茉洗干净玻璃水杯,把茉莉花茶放进去泡,又起身去厨房,将泡了一上午的黑米、糯米、红豆、花生、薏米、莲子、花芸豆全都捞出来,放进电饭煲,这些浸泡后的食物都可爱地胖了一圈,颜色漂亮到像清澈小溪里的雨花石。

宋茉把晒干的红枣洗干净,切成小块儿,去掉核,往嘴里填了一块儿,淡淡的甜和干枣香,有一点点的涩,味道也不是很重。她尝完,将切好的红枣全都倒进电饭煲里,衡量着、用杯子加了刚烧开的热水,慢慢地煮。

等待粥熟的空隙中,宋茉又想起宋青屏写下的那些厚厚日记,事实上,到了后来,宋青屏写日记时已经很少再会详细地描述每一天的生活,但帕维尔老师的名字,从始至终,一直都出现在她的每一本日记中。

每一本。

宋青屏写春天啃春,写吃胡萝卜,写用慢火将春饼烙得薄如纸,写端午去砍柳条,拔艾蒿,插在门楣上写去拔野菜,野鸡膀子水芹菜,老桑芹柳蒿芽老桑芹……开水焯完沸水滚,凉水拔后攥干了吃;夏天喝芸豆大碴子粥,喝掺着高粱面儿的米粥,熬小米绿豆粥,写菜园子里的菜旺盛生长,写嫩嫩的青葱,带着黄花做纽的脆黄瓜,生菜吃了一茬又一茬,吃不完的香菜长得茎杆粗壮,开白色的、吸引白噗噗菜粉蝶来的花;秋天里看白菜一颗颗地抱拢成团,摘了紫茄子、挖了土豆,晒豆角干晒蘑菇,等到冬天就吃这窖藏的蔬菜,围着火炉讲故事。

白雪安的母亲因为疾病,死于1984年的冬天,等四月春日化开了冬雪,白雪安和她丈夫、孩子搬到哈尔滨,宋青屏一同回到哈尔滨。

宋茉暂时看到了这里,她煮的粥熟了,在热乎乎的粥中隔两粒冰糖,搅和到融化,全都盛到杨嘉北当时常用的那个保温饭盒里。她又炒了一个土豆丝,做了一个凉拌柿子,盛上米饭,订的乳鸽汤也到了,宋茉拎着两个饭盒,开车去医院看杨嘉北。

杨嘉北精神尚好,他自觉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按照规定还得再等等,毕竟这不是小事,一旦伤了身体,就只能转去机关做文职。他的好身手不该做这些,因而领导也格外重视。

饶是如此,当听说宋茉带了饭菜来看他的时候,杨嘉北还是着急忙慌地将能碰到地方的东西都整理了下,把自己那条伤腿盖住。

宋茉还是掀开被子看了他的伤腿,眼圈一红,梗了梗,才说:“我煮了腊八粥,趁热喝。”

杨嘉北不习惯坐在床上吃饭,小桌板拆下来,他很尴尬,还是慢吞吞地喝完。宋茉在这里一直留到太阳沉下去,中途杨嘉北上厕所,还是她帮忙推的轮椅。

如果这是在家里,宋茉甚至会不放心地扶他去厕所。

杨嘉北臊得脖子都红了,他骨子里还有点不那么爹味的“大男子主义”,不好意思在宋茉面前露怯,一下午,他反复强调了好几遍。

“我这腿没事,真的,没事。”

“休息几天,拆了石膏就好了。”

“真没事我的小祖宗啊,别难过了,来,笑个。我这也是组织要求,必须得住院观察两天,不然我现在就能自己手摇轮椅跟你回家了……”

宋茉被他逗得笑了。

下午听说家属来了,乌压压好几个队友过来了,领导也特意赶来慰问,带了花和水果,宋茉抱着,插在一个漂亮的白色玻璃水瓶中。

晚餐也是在这里吃的,是病号餐,以及队友额外带来的一份清淡的煲乳鸽,宋茉和杨嘉北一起吃的,毕竟还是个病号,菜和汤味道很淡,佐料不多,咸味儿也轻,杨嘉北吃不惯,探身亲了宋茉一口。

宋茉走的时候,杨嘉北也不放心,拜托队友送她回去,冬天路滑天寒,他总会多一些挂念。

宋茉这一走,好像把杨嘉北的魂也勾走了。病床边的花不那么香了,房间也不亮堂了,外面的雪啊月啊都没了滋味,到处都安静得落寞。杨嘉北的工作对视力有一定要求,他闭上眼,没碰手机,过了阵,又拿起,看监控。

他看到宋茉一个人回了家,她去了厨房,收拾一些碗筷,刷保温饭盒,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她买了对联放在桌子上,还没有贴,还有那些红彤彤的福字、春……

杨嘉北看着宋茉从厨房中走出,她去整理阳台上放着的厚厚日记本,仔细摞在一块儿,她喝了桌子上的凉茶。

他看到宋茉躺在沙发上,怀中抱着他的一件外套,闭上眼睛,过了一阵,她把头埋进衣服里,仍旧蜷缩着身体。

旁边是红彤彤的对联,她一个人缩在沙发上。

杨嘉北受不了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家孤零零地贴对联、包饺子……现在没有鞭炮,已经没啥年味了,这是重逢后的第一个春节,她不能再这么一个人过。

她都多久没回东北过年了?

杨嘉北关掉监控,他给领导打电话。

“能不能让我现在就出院?”杨嘉北说,“我昨天早上打的石膏,到现在凑凑也能凑合成两天了,让我出院吧。”

“我媳妇一个人在家呢,”他说,“大过年的,我得回去陪陪她。”

啊啊啊啊先更新一点。

还有一章!!!

下一章就是完结章了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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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哈尔滨(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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