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巧儿歌舞颜色称于京师。陈云峤与之狎,王欲嫁之。
其母密遣其流辈开喻曰:“陈公之妻,乃铁太师女,妒悍不可言。尔若归其家,必遭凌辱矣。”
王曰:“巧儿一贱倡,蒙陈公厚眷,得侍巾栉,虽死无憾。”母知其志不可夺,潜挈家僻所,陈不知也。
旬日后,王密遣人谓陈曰:“母氏设计置我某所。有富商约某日来,君当图之。不然,恐无及矣。
至期,商果至。王辞以疾,悲啼宛转。
饮至夜分,商欲就寝,乃抚其肌肤皆损,遂不及乱。
既五鼓,陈宿构忽剌罕赤挞搏商,欲赴刑部处置。
商大惧,告陈公曰:“某初不知,幸寝其事,愿献钱二百缗,以助财礼之费。”
陈笑曰:“不须也。”
遂厚遗其母,携王归江南。
陈卒,王与正室铁,皆得守其家业,人多所称述云。
——夏庭芝《青楼集·王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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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遍前朝史书,女子姓名寥寥无几。换了新朝,女皇登基,情况才有所改观,朝堂旧因积重,寻常巷陌却灵活得多,许多奇女子的故事脍炙人口。今天我们要说的,就是其中一则。
话说前朝末年,一地生产杨梅,又以王姓村民居多,故命名为王梅村。王梅村有一对青梅竹马,女孩叫王巧儿,男孩叫庄晏。
瞧这名字,您也能看出,男孩不是本地人。
的确,庄晏母子是逃难来到王梅村的。
庄母自称,去年一路官兵开进故乡,抓了丈夫就走,说是保家卫国,从此再没回来。
动荡乱世,山河飘零,亲戚断联,无依无靠的母子二人只能颠沛流离,东一问,西一找,兜兜转转就到了王梅村,安顿在王巧儿家旁。
战乱年代,多人少人常有,落难文人巧儿也见过不少,因此她不觉得庄晏有何特殊。
直到有一天,庄晏突然上门,他们才真正发生了交集。
“姑娘……我与母亲随身携带的盘缠已花得差不多了,请问姑娘家还缺人手吗?”
巧儿家是以卖杨梅制品为主的,朝中亲贵好杨梅,巧儿家又有渠道,在这乱世仍能赚些银子。原本,巧母不愿意用他,只因前几日父亲一病不起,家中只有她和母亲两名女眷,又不安全,思考再三,就让庄晏次日上工。
庄晏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手脚利索、勤奋肯学,不久便赢得了巧儿一家的欢喜。巧儿正值豆蔻年华,与他朝夕相处,自是情窦初开。
庄晏没说过自己的心意,但待巧儿极好,除了照顾她,还给她讲许多学堂里的知识。
“哎呀……庄晏哥哥你懂的真多!真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巧儿一脸憧憬,双手一拍,“巧儿若是也能上学就好啦!”
“是呀,可惜女儿家不好上学。”庄晏轻拍巧儿肩膀,“不过庄晏哥哥会教你。”
对于未出阁的少女来说,庄晏这一举止过于亲密。巧儿虽被拍得小鹿乱撞,但也怕让爹娘看到。为了把持住自己,她清了清嗓:“庄晏哥哥能教得了巧儿,又教不了天下所有女子。”
“那巧儿说说,该怎么办?”看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巧儿故作正经,庄晏不禁笑了。
“总有一天,巧儿要立一个能让女子上学的书堂!”
巧儿不是今天才有这想法的。
她本也爱读书,可惜前朝禁止女子入私塾。饶是家人开明,愿意供她读书,也无师父可寻。巧母倒是识些字,水平毕竟有限。巧儿能看懂话本子,都算是自学有道。而后仗打起来,话本子也没处买。
如今有了庄晏,她倒可以在脑海里偷偷排爱情剧了。
一日,京中来了笔大单。原本应当由巧父送货,如今这任务落到了庄晏肩头。
临行那日,大雨倾盆。
巧儿想让庄晏天晴再动身,无奈客人催得紧,黑云翻墨的清晨,庄晏出发了。
“庄晏哥哥,早点回来!”巧儿大声喊,朝着远去的背影挥了挥手。
庄晏有没有回头呢?
巧儿记不得了。
巧儿没有等来庄晏,却等到了庄母。
庄母美人迟暮,温声细语:“巧儿呀,我们要走了。”
“走?”巧儿阖杨梅罐头的手顿了一顿,“去哪儿?”
“去京城。”庄母说,“多亏这趟生意,阿宴竟然找到了他的父亲!”
说着,庄母拿出一封信。字迹清逸隽秀,分明庄晏执笔。
信上说,他送货到东家时,正好遇见东家待客。
那客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生身父亲。
那年父亲凯旋后,发现故乡早已一片废墟。来不及悲伤,又要奔赴战场,边打边不忘寻找母子二人,可惜一直没有结果。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京城重逢。
如今父亲已是部队一小官。上峰的千金看中庄晏知书达理,丰采俊朗,已准备让庄晏入赘。
庄晏没有拒绝的理由。
千金家境殷实,如花似玉,性格温和,在这乱世,能为庄父提供升职的机会,亦能为庄母提供安稳的生活。
怎么看,都比窝在王梅村好。
信的最后,还特地感谢了巧儿。
“如果没有你们一家的帮助,我们也无法合家团圆。”庄母握住巧儿的手,又递出数额客观的银票,“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就当感谢你们这几年的照顾!”
巧儿想要拒绝,但是巧母一把接过钞票,边点数边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我就知道庄晏这孩子将来肯定要有大出息!妹妹你要享福啦!”
庄母临行那日,巧儿发烧了,没能送行。
倒是巧母,大包小包地塞了一堆杨梅果脯给人家。
“嗷哟,巧儿你是没看到呀,来接人家的那个马车,那叫一个气派!”巧母给巧儿送药的时候,八卦道。
巧儿不语,甚至有点庆幸自己没去送庄母。
“唉,原本还以为你和庄晏那孩子能走到一起,”巧母话锋一转,“没想到人家飞上枝头做凤凰,咱们家高攀不起啊。”
巧儿只管喝药,默不作声。
“不过人家给的银票很多,够咱们花好久了,还能给你爹请好郎中,换好药。”巧母继续说,“我得看家、得料理杨梅,天天照顾你爹,送货都没法送。”
“娘,等病好了,我去送。”巧儿一口闷尽,像喝酒似的。
在这个世道,谋生才是第一位的,儿女情长算什么呢?
只是遗憾,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她的学堂还没开办,老师就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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