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慕千苏睁开眼,天亮了,萦绕在梨花镇中的怪味儿消散,她对上江维舟担忧的眼神,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枯萎的红色花瓣落在慕千苏手心,她舒了口气,在幻境中睁开过无数次眼了,这下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江维舟站在慕千苏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说:“师姐,幻境都是假的,做不得真。”
“我知道。”
慕千苏的目光落在江维舟身后骤然凋敝的梨树。
挑水夫从梨树旁路过,看着那棵昨日还盛开的红梨树啧啧称奇:“真是怪了,昨天还好好的。”
“活到头了啊。”
“诶,那不是镇外的盲婆吗,怎么倒在这儿了?”
有胆子大的上前探了探鼻息:“啊!死……死了!”
“哎哟,这树死了,盲婆也死了,我这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呸呸呸,说什么呢,这梨花镇这么多年都是好好的,别胡说八道。”
“哎呀,我就说说而已,你反应那么大干嘛?”
“诶,是慕家丫头吗?”一个白胡子老头从人群中钻出,他看起来精神抖擞,面色红润,一声吼引得众人侧目。
慕千苏见他朝自己走来,众人的目光在自己和他身上来回打量,霎时尴尬无比,却又不得不顾着晚辈之仪对他行了个礼:“阁主怎么亲自来了?”
这位老人看起来其貌不扬,却是大名鼎鼎的临渊阁阁主。
说来也是个可怜人,早年因为除魔导致修为停滞在了五星圆满,后二子一女先死在了战场上,没过多久,妻子生下幼子后也撒手人寰。
老阁主笑得和蔼,凑到慕千苏面前道:“哎呀,我听守界的弟子说白鹤宗又派人来了,我就赶忙来看看别又出什么事,幸好这次来的人是你,你帮梨花镇解决了重大难题就是在帮临渊阁,这个恩情,老夫我铭记在心,当然要亲自来谢谢你了。”
“哎呀,这人死了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家人啊。”
阁主将尸体打量一番,他这个年纪最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叹道:“这棺材钱我出了,将人好生安葬了吧。”
说着就掏出一袋银子递给身后跟来的弟子,嘱咐道:“挑个好点的棺材,将人埋了。”
“是。”弟子接过钱袋离开。
慕千苏问:“阁主,最先给临渊阁送去委托的人是谁?”
阁主摸着胡须道:“委托之人并没有留下姓名,只将花笺掷于信箱中便离开了。”
各大门派都会有专门的信箱来接受百姓委托,信箱内有个小型的传送阵,百姓刚将信扔进去,下一瞬那信就会出现在案桌上由人去处理。
钱财会等委托结束后按照难易收取——给的都是人情费,不会太贵,不给也没什么事。
当然,慕千苏要找那人也不是为了收钱,是觉得奇怪。
这梨花镇百姓看起来安居乐业,并没有受到邪祟侵扰后民不聊生的迹象,要知道,现在魔族当道,邪祟魔物伤人的事情屡见不鲜,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有些法子应对,除非遇到要命的,要不然很少有人会去向仙门求助。
苏梨成鬼后将周宅隐入夜色除了那些主动找上来的并未伤及旁人,那人为什么非要将其除去?
“花笺还在吗?”
阁主摇头:“那花笺上被人施了咒,看完便立马焚毁了。”
老阁主看了她一眼,宽慰道:“不必多想,临渊阁地处仙魔两族交界,鱼龙混杂,有侠士见不得百姓受苦飞书临渊阁,隐去姓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那送信去白鹤宗的,可是临渊阁?”
老阁主摇头叹息:“是,我道受魔族重创,实力不济,但百姓无辜,那邪祟太过强大,留在梨花镇始终是个隐患,便只能送信去白鹤宗看看能不能替百姓解决这件事。”
慕千苏颔首。以防万一,这么想倒也勉强说得通。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白鹤宗在慕宗主的带领下真是人才辈出啊,你一来就把局给破了,我也能放心地睡个安稳觉了。”
慕千苏放下疑虑,笑道:“我听母亲说禾师弟已至五星大圆满,这样的天资,阁主该每天都高枕无忧啊。”
禾师弟就是临渊阁阁主的儿子禾原,两人幼时见过,比她小几个月,白鹤宗与临渊阁交好,慕千苏叫一声师弟也合乎情理。
“哈哈哈哈哈哈——”提起孩子,阁主心里满是自豪,但还是谦虚了几句:“他啊,就自己随便练练,跟你可比不了。”
江维舟出声道:“师姐,我们该回去了。”
阁主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江维舟,侧目看了一眼后问慕千苏:“这位是?”
江维舟向阁主作揖:“白鹤宗弟子江维舟,拜见阁主。”
阁主点头:“原来是慕丫头的师弟啊。”
江维舟应道:“对,我是师姐的师弟。”
他刻意咬重了“师姐的”三个字。
“哦——”阁主拍了拍脑门暗自懊恼,“方才忙着和慕丫头说话,没看见你,小伙子年纪轻轻大有作为,能跟着慕少主一同除祟,他日必成大器。”
很显然,阁主以为江维舟想要沾慕千苏的光趁机在他这里露个脸。
可以理解,修炼一途,多个人脉就相当于多一点机缘。
慕千苏不信江维舟没有听出阁主话里藏的意思,可他没有解释,反而态度又恭敬了几分道:“谢阁主吉言,能跟在慕师姐身边学习,是弟子的荣幸。”
这话说得,好像他和慕千苏关系很近。
阁主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暗自感叹小年轻真是沉不住气。
“慕丫头,你和你师弟帮了我临渊阁这么大的忙,就别赶着回去了,一起去我那里,正好原儿破关之际,你去给他指点指点,我也放心些。”
慕千苏心里犹豫,阁主看出来她的心思吹胡子瞪眼:“怎么?看不上我们临渊阁的饭菜?”
“没有,”慕千苏急忙否认,“我出来时匆忙,并未告知家母,待我回信告知。”
正好她去临渊阁也有事情要做。
“嗐!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慕雪什么都好,就是管你管得太严,”阁主对着另一个弟子吩咐道:“现在立马传信给慕宗主,告诉她我要留慕丫头在这里住几天,让她别担心。”
“是。”弟子拿出一个通讯玉牌,在上面勾画几笔后,消息便由通讯塔传了出去。
阁主喜笑颜开:“走吧慕丫头,这下总放心了吧。”
慕千苏跟着阁主出了梨花镇。
江维舟跟在慕千苏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袖:“师姐,这临渊阁阁主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师弟,”慕千苏目视前方,“这不是你我该担心的。”
她身为白鹤宗少宗主,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两派之间的事,不是她和江维舟能做主的。
江维舟低头道:“我知道了,师姐说得对。”
慕千苏侧目他这副乖巧的模样,心里不由自主地将他和第一世的江维舟重叠在了一起。
小说里对江维舟的描写是温润谦逊,一举一动都带着君子的儒雅,就算是取人性命,也是摘叶飞花,杀人于无形。
可她第一世来得早,见到江维舟的时候他还是个脏兮兮土豆,别的孩子都叽叽喳喳的围在一起说话,只有他怯生生地躲在树后,还是慕千苏将他拉出来的。
自那以后,江维舟就很黏她,慕千苏做什么他都要跟着一起。
受到剧情影响,别的孩童都刻意疏离江维舟,不跟着慕千苏的时候,他大都一个人坐在溪边发呆。
慕千苏觉得她可怜,便做主让他住进了千雀峰。
她记得,她安顿好江维舟后就跟随母亲去了秘境试炼,等她回去已是三个月后的傍晚,慕芝蹲守在宗门口,见她来了急忙跑过来攥住她的衣袖:“师姐,小师弟他傻傻的,一直在后山砍竹子,手都破了还不停。”
慕千苏觉得诧异,这江维舟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吗?没人欺负他他就自己找罪受。
她赶忙回了千雀峰,见平日暗淡无光的登山路旁摆满了精致的灯笼。
有锦鲤、荷花、螃蟹、兔子……
样式繁多,一看就用了心。
她顺着山路往上走,花灯的样式变得单调,可那灯罩上画的画各不相同,慕千苏拿起一盏灯,上面画的是慕千苏和江维舟初遇时的场景。
画面中,江维舟躲在树后,慕千苏像仙女一样朝他伸手。
慕千苏眼睫微颤,在他心里,她这么美好吗?
“师姐,师弟好厉害啊,他做的灯好漂亮,有了这灯,就不怕走夜路了。”
慕千苏抬头看着一路的灯笼,好美,可惜留不住。
她放下灯,踏着一地昏黄走到家门前。
竹苑门前,江维舟蹲在一盏很大的花灯后,困得眼皮直打架,却还是强撑着精神等慕千苏回来。
“江维舟。”
江维舟倏地站起身,眼睛被烛光照得太久,在黑暗中盯了好久才看清是慕千苏回来了。
“师姐。”
江维舟提着和人一样高的灯磕磕绊绊跑到慕千苏跟前,邀功般举起花灯:“师姐你看,好不好看。”
他手里那盏灯比山路上任何一盏都要精致,以六角宫灯为主体,配置花灯、鳌鱼灯为点缀,以琉璃为底座,随风摇摆时如荷花摇曳。
慕芝赏灯姗姗来迟,她看着慕千苏手里的灯赞叹道:“哇!好漂亮的灯,师弟这些天砍竹子就是在做这些啊,是为了感谢师姐带你来千雀峰吗?”
江维舟羞赧点头,随即又摇头。
慕千苏笑道:“怎么又点头又摇头的。”
江维舟眼里蓄了泪,他抬头看慕千苏,泪水映着烛光,软了慕千苏的心。
“你怎么了?”
江维舟哭诉道:“师姐你离开了好久,他们都说你忘记了回家的路,再也回不来了。”
慕千苏蹲下身拍了拍江维舟的头:“师姐怎么会不要你呢,他们胡说八道,师姐只是出去历练,没有忘记回家的路。”
江维舟继续抽抽搭搭:“我娘说,只要把亲手做的灯笼挂在家门口,远行的亲人看见后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师姐,我做了好多灯,无论你走多远都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慕芝眨巴着眼睛:“我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师弟的娘好厉害,师姐,我也要跟着师弟学做灯。”
江维舟转过脸:“我才不教你,师姐只能用我做的灯。”
“切,”慕芝也来了脾气,“谁稀罕,灯再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吃,我给师姐做饭。”
她抱住慕千苏的胳膊:“师姐,你以后只能吃我做的饭。”
江维舟抱住慕千苏的另一条胳膊:“师姐,我也可以学。”
慕芝别过头:“我才不教你。”
江维舟跺脚:“我找别人学。”
两个小人在慕千苏面前较劲,嗓门越来越大,山上飞鸟都惊走一片,慕千苏感觉自己耳朵都快聋了连忙叫停:“好了好了,天色都这么晚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江维舟攥着慕千苏的衣袖:“师姐,你以后出远门一定要告诉我,我好担心你的。”
慕千苏掐了掐他的脸:“好,以后都告诉你。”
慕芝跳起来:“还有我。”
“好好好,都告诉你们。”
慕千苏才看见江维舟手上的伤口,对慕芝道:“阿芝,你先回去睡觉,师弟受伤了,我去给他上药。”
慕芝早就困了,她点点头:“师姐你也早点休息。”
慕千苏一手提着灯,一手牵着江维舟进了房间。
她对生活很随便,房间布置也很简单,除了一些必需的用品外就没有别的多余的东西。
慕千苏抓着江维舟的手帮他上药,小师弟小小年纪便展现出了过日子的天赋,他扫了眼房间道:“师姐,山下的桃花开了,我那里还有一个漂亮瓶子,等我明天折一枝最漂亮的带过来送给你。”
慕千苏点头:“好,先谢谢小师弟了。”
得了慕千苏的夸赞,江维舟整个人都坐不住了,慕千苏刚帮他包扎完伤口,他就跳下凳子:“师姐早些休息,我明天来看你。”
这真是那个小说里狂炫酷拽的江维舟吗?小时候居然这么憨。
但慕千苏也没细想,拿起花灯把玩一会儿,默默赞叹几句师弟手艺真不错后将灯吹灭塞进衣柜深处。
第二天,不出慕千苏所料,那些灯被慕雪以阻碍她修炼为由全部没收。
慕千苏蹲在衣柜旁看着仅存的一盏灯,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失落。
千雀峰夜里路上没有烛火并不是疏忽,而是慕雪刻意安排的,说是为了锻炼她的目力。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便能于夜中视物与白天无异,并未感觉到什么不对。
可江维舟点的灯照亮了千雀峰,现在灯没了,她便觉得这千雀峰太黑了,她不喜欢。
她也知道,喜欢不喜欢没用,她是少宗主,是整个宗门的希望。
慕雪是为了她好。
她肩膀渐渐沉下去,一撩额前碎发自我揶揄道:“人生难得两全,爱和自由姐注定只能得到一个。”
“师姐,”江维舟听说慕雪将灯全部没收后以为自己给慕千苏惹了麻烦,赶忙跑了过来。
慕千苏看着花瓶中插着的桃花,赞道:“这桃花好漂亮。”
阁主笑道:“那是原儿种的,他就爱摆弄些花花草草,说是可以静心,他就是在养花时顿悟大道修至五星圆满的。”
世人修炼方法千奇百怪,慕千苏听慕雪说有人曾在睡梦中顿悟,一下点亮玉衡、开阳二星。
“慕丫头要是喜欢,到了临渊阁可以让原儿带你逛逛。”
慕千苏摇头:“这太麻烦禾师弟了。”
阁主摆手:“这有什么麻烦的?”
飞舟行了一会儿进入迷雾,临渊阁之上的剑阵隐约可见。
临渊阁以千机术起家,仙府建于海上一座独立的山峰——飞天峰的悬崖峭壁之上,远远看去如一个巨大的蜂巢,山峰下是惊涛骇浪,还有海兽镇守。
此外,方圆五里的海面设近百座灯塔,一旦有魔族来袭,便即刻预警。
走近了些,便能看清剑阵全貌,剑阵由七个阵环组成,阵心以北斗七星压阵,阵盘上下方都悬浮着七把剑灵和一些复杂的金色铭文,随天象变幻莫测。
据说这剑阵是临渊阁祖先以北斗七星为灵感创造出来的,剑阵运转时,七道剑气分别对应北斗七星的力量,相互呼应、相辅相成。
慕千苏随阁主站在飞舟船舷上,抬眼看向剑阵道:“那就是‘一阵杀万魔’的北斗七星剑阵吧。”
阁主点头:“是啊,多亏了这剑阵,临渊阁才能坚守这么多年。”
飞舟顶部的图纹焕发出金光,与剑阵上的图案相呼应,流光滑过结界,飞舟平稳驶入,船舷下齿轮转动,带着他们缓缓下移。
刚下飞舟,一相貌儒雅的男子走了过来,他一出现便吸引了慕千苏的目光,只因他穿着太过华丽夺目。
男子头戴金冠,身穿织金白裳,衣袖处微微露出点红边,脖上戴着金灿灿沉甸甸的长命锁,腰侧悬着价值不菲的羊脂玉佩,乍一看,可谓是金尊玉贵。
他朝阁主行了一礼:“父亲,饭菜已按照您的要求备好。”
阁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啊,看我带谁来了。”
禾原的目光在慕千苏身上停留片刻,又扫了江维舟一眼,对二人行了个同辈礼:“慕师姐,好久不见。”
二人回了一礼,慕千苏道:“禾师弟,听闻你已至五星圆满,恭喜。”
禾原笑道:“慕师姐天资卓越,就别打趣我了。”
慕千苏摇头:“并非打趣,是真心祝贺。”
这是实话,慕千苏仗着阅历于修炼之事上快人一步,禾原只比她小几个月,能达到五星圆满确实是值得庆贺的事。
没什么存在感的江维舟从一旁冒出:“师姐,我肩膀疼。”
慕千苏道:“怎么这么严重了?”
鲜血顺着江维舟的衣袍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看起来有几分骇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