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被烈焰撕裂开来,浓烟与血腥气息灌满了每个人的口鼻。
艾连的手紧紧地抓着伊芙洛琳,两人踩踏着泥土路面积蓄着的积水,溅起泥泞的水花。他的另一只手则始终护在她身前,为她挡开飞溅的火星与飘落的残屑。
他用尽全身力气拉着她疾跑,伊芙洛林感觉到自己几乎要飞了起来。他们时不时回过头来看那些追逐着他们的人,急促的脚步踩过再熟悉不过的道路,那里躺着的,是几个小时前还笑着打招呼的邻人。
“小心!!”
艾连迅速将伊芙洛伊芙洛林揽向身侧,一支燃着火的箭擦过她刚才脚落下的位置,身后是熊熊燃烧着大火的房子,那火焰贪婪的啃噬着一座又一座的房屋,两个人呼吸着呛鼻的浓烟,还要躲避随时倒向他们的屋梁。
更多的火箭如雨般落下,点燃了谷仓的屋顶、堆在路旁的草垛,也点燃了那些来不及逃散的人。哭喊声、马蹄与木材断裂的声音交织着,圆月静默地悬在天上,映照着这片人间地狱。
而制造这一切的恶魔,那些胸前绣着金色的魔龙纹章的黑影,正骑着高头大马,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
“我想我们不能这样逃走!”
伊芙洛林突然间停下了脚步,碧蓝色的眼眸中颤动着泪光。
“他们是来找圣剑的……艾连,如果我们就这样离开,还会有更多村庄像我们一样……”
艾连转过身,捧起她的脸颊。
“伊芙洛林,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必须得活着,只要你活着,我们所守护的、所坚信的,才有意义。”
“我不会让你回去。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使命,而是因为我绝不能失去你。”
伊芙洛林望向艾连那双坚毅的目光,那里仿佛也湿润着泪水。
“或者我们可以绕道去神庙,那里易守难攻,也是时候……面对你一直不愿去触碰的传承了。”
艾连护着她一路转入森林,月光在叶隙间指引着方向。当他们终于抵达那座被岁月尘封的古神庙时,就连艾连也不禁屏息。
庙宇比传说中更加宏伟,石柱耸立,尖顶仿佛能刺穿天幕,整座建筑在银灰月色下,宛如沉睡的神祇。
伊芙洛林小心地踏上石阶,回头向还在惊叹的艾连伸出手。
“艾连,快进来!这里应该安全了!”
可就在她身后的深邃黑暗里,一个完全由扭曲阴影构成的人形的轮廓,正从古老斑驳的石壁中无声无息地剥离出来,那阴影毫无声息地浮动而起,那没有面孔的头部,正凝视着她的后背,离她只有寸许之遥。
站在原地的艾连察觉了伊芙洛林的身后,明显的有一条黑影,在悠悠地涌动…
“危险!!!快回来伊芙洛林!”
艾连的惊呼让伊芙洛琳仓惶地回头。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那道从神庙阴影中浮现的高大黑影,在月光下渐渐地展现出了全貌。
那是一个身披重甲的士兵,胸前狰狞的金色的魔龙纹章宣告着他的身份。伊芙洛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只覆着铁制护腕的手臂已如铁钳般箍住了她,轻而易举地将她提离了地面。
“艾连!!”
她金色的长发在月光下如同流瀑般垂落,遮住了因惊恐而失血的侧脸。娇小的身躯在对方手中无助地悬空挣扎着。
艾连眼睁睁地看着那打磨得光亮的铁甲反射着月光,看着伊芙洛琳被那只粗壮的手臂紧紧扼住,看着更多胸前绣着魔龙纹章的士兵,如同从神庙本身的黑暗中滋生出来一般,沉默地列队而出。
“陛下,看看我们抓到了什么。”
话音未落,那士兵将伊芙洛琳重重地摔在石板阶梯上。
伊芙洛琳本想要爬起,发顶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有人粗暴地抓住她的长发,强迫她抬起头。
月光毫无怜惜地照亮着她此刻的狼狈。整张脸如雪般死白,唯有那双碧蓝色的眸子,被愤怒和痛楚浸染得异常明亮,她被迫仰视着那个缓步走到她面前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身披深蓝色的披风,胸前的魔龙纹章雕刻的比旁人更加繁复狰狞。他在她面前半蹲下来,缓缓地摘下了那顶遮住面容的头盔。
本以为为了找出圣剑不惜杀光全村人的恶魔是何等的恐怖,可印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成熟甚至堪称英俊的脸庞。金色的发丝因头盔的重压而略显凌乱,浅蓝色的眼眸深邃得如同冰川,唯有眼角的细纹刻着岁月的风霜。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此刻竟对她露出了一个算得上是和蔼的微笑。
“想必你就是他们口中说的圣剑守护者,伊芙洛林。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可真如同传说中的赫蕾德女神般美丽…”
他挥挥手,示意制住她的士兵松手退开。
戴着铁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下巴,将她的下颚轻微抬起。
“我为他们的粗鲁致歉。”
“这神庙已被我们搜寻过了,圣迹之剑似乎并不在此。伊芙洛琳小姐,你比我们更清楚它的所在。告诉我,我以坎佩冬国王乌瑟尔的名义起誓,会放过这座村子,以及所有还活着的人。”
“坎佩冬的恶魔!”
伊芙洛琳偏过头躲开了他的触碰。
“你们胆敢亵渎神的领域!圣剑绝不会落入你们之手,神明会见证你们的恶行,降下制裁!”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
“给我放尊重点!你可知在你面前的可是乌瑟尔陛下!”
一旁的士兵厉声呵斥道。
乌瑟尔……
伊芙洛琳的耳畔嗡嗡作响,脑海里回荡着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原来他就是那个率领三十万大军征服半个凯瓒西大陆的君主,那个覆灭了鹰头旗王国的银龙国王之子。如今,他兵锋所指,竟是这片与世无争的圣地,和她族人性命所守护的圣剑。
“伊芙洛琳!!”
艾连目睹了这一幕,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来,却被身后的士兵轻易制住。十六七岁的少年如何抗衡得了经验丰富的重甲战士?一记重击狠狠落在了他的后颈,世界瞬间天旋地转,村民的惨叫、房屋的倒塌声、伊芙洛琳的呼唤声在他脑中混成一团,最终都归于黑暗,浑身软软的倒了下去。
“求求你们!!别伤害他!”
伊芙洛琳失声喊道,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被士兵牢牢按住。
“我们不会伤害他。”
“他只是需要休息。不过,我们的时间有限,若他再碍事,我不介意让这片土地多一具尸骸。”
乌瑟尔站了起来,身后的士兵见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剑锋抵住了昏迷中艾连的额头。
伊芙洛琳看着那道寒光,看着杀人如麻的士兵眼中对生命的漠然,以及乌瑟尔那看似温和实则毫无转圜余地的眼神。她闭上了眼,却依稀能够看到躺在血泊中的村民们与眼前艾连岌岌可危的性命。
而当她再度睁开眼时,与泪水一同流出的却是坚毅的眼神。
“住手!!乌瑟尔陛下。”
“我知道圣迹之剑在哪!求你们放了他,带着你的人离开村子,我带你们去找。”
士兵最终将剑收入了剑鞘。
“明智的选择。”
乌瑟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们的老村长若早些如此,也不至于逼我们动手。”
最后一丝希望终于彻底熄灭。伊芙洛琳吞下喉间翻涌的苦涩,沉默地转身,走向了神庙深处。
乌瑟尔示意部下们跟上,伊芙洛林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向倒在地上的艾连。
“把他留在这里,他会很安全。”
乌瑟尔略有不满,但依然用平和的语气对她说。
眼泪无声地滚落。她用力擦去,便不再回头。
伊芙洛琳带领着这群入侵者,穿越荒草蔓生的石阶与蜿蜒小径,来到庙宇旁的一座被藤蔓缠绕的圆顶亭子。亭子的底部,是一扇长满了潮湿苔藓的暗门。
月光泼洒在残破的遗迹上,伊芙洛琳依照记忆,按特定顺序转动门上的暗钮。阴冷的风从打开的幽冥暗门中涌出,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什么声音?!”
一个士兵紧张地按住了剑柄。
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怒吼,每个进入到这座庙宇的人都真真切切的听到了。是谁在他们头顶上窃窃私语?仿佛千千万万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我的老天,这鬼地方该不会有脏东西吧!”
另一个士兵对着伊芙洛琳吼道。
“臭丫头,别耍花样!否则陛下定将村子夷为平地!”
“若不信我,诸位现在便可原路返回。”
对着伊芙洛林怒吼的侍卫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唯有一片漆黑,再加上他们来时兜兜转转了好几条小路,万一迷路了,大概永远也出不去了,回头似乎不是个好主意。
刚才的对话似乎惊扰到了庙宇里的什么东西,在他们不远处,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陆陆续续地睁开了,风吹的更加剧烈,呼呼的声音越来越大,顿时,血红色的眼睛像海洋一样铺天盖地,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保护陛下!”
士兵们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还有的人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做着祈祷的手势。伊芙洛林也皱起了眉头,毕竟上一代继承人带着自己第一次来时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们冲过来了!保护乌瑟尔陛下!!”
顿时,密密麻麻的黑影飞向了一行人,士兵们胡乱挥舞着剑,数不清的黑影落在他们的肩膀上、手臂上,吓得所有人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四肢,还好穿戴着铁质铠甲,在没有被遮盖住的脖子上似乎被咬了几口,留下几处血迹斑痕。
将士们感觉到了疼痛,不禁慌乱起来,彼此撞击着彼此,嘴里振振有词,甚至叫喊着,慌忙将身上虫子一样的东西赶走。
“都别慌!”
这时,乌瑟尔举起了火把,大声令下,威严的声音震慑住了慌乱中的将士们。
“看清楚!这些东西怕火光,用火就能把它们赶走。”
黑色的小东西见到被举在空中的火把,火焰的光刺痛着它们长久居住在黑暗中未见到过光的血红色眼睛,纷纷逃窜开来。果真,这些东西被火给吓跑了。
“继续带路。”
前边的路依旧漆黑,耳旁传来水滴落的声音,阴冷而潮湿。士兵们警觉四顾,而乌瑟尔则饶有兴致地用火把照亮两侧墙壁上的古老壁画。
壁画描绘着创世之战:肆虐人间的希米勒魔神,挺身而出的赫蕾德女神,她手中的圣剑光芒万丈……乌瑟尔的目光最终被尽头的一幅巨大的马赛克壁画牢牢吸引。
他拂去积年的尘埃,晶莹的彩色琉璃拼凑出恢宏的画面:展开银色巨翼的赫蕾德女神,将圣剑狠狠刺入希米勒魔神的心脏,金光驱散乌云,照亮下方渺小跪拜的人类。
“就快到了。”
乌瑟尔被栩栩如生的圣剑传说故事的壁画深深吸引,直到伊芙洛林的声音出现才将他从恢宏的画面里抽离出来。
再走近一点,已经可以看到光了。
士兵们心里阵阵激动,就要见到传说中的圣剑了,传说中的圣剑难道真的存在!!
走过拥挤的暗道,穿过最后一道石门,空旷的祭坛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祭坛顶上正对着天空,月光可以照射下来,银白色的月光正好照耀到了祭坛的中心,照耀着被插在地上的冰冷冷的铁剑,看上去甚至有些生锈,就连士兵身上所佩戴的剑都比这把破铜烂铁似的东西要好。
士兵们有些失望,这和传说中以及想象的圣剑相差甚远。
“这就是圣剑?!”
一名士兵好奇地上前,不顾伊芙洛琳的阻止。
“别碰它!!”
士兵根本不当回事,当他手握住了剑柄,一声惨叫回荡于祭坛。
所有人看着那个想要去握住圣剑的士兵,他的手虽然戴着手套,还没把剑完全抓牢,圣剑的剑柄却像刚铸造出炉时用火烤过的铁块那样滚烫,皮质手套竟被烫得冒出浓烟,热度直接烧穿了士兵那只戴着手套的右手。
乌瑟尔推开受伤的士兵,谨慎地靠近。剑柄看上去依旧冰冷。他试探性地伸手,在握住的刹那,灼烧的剧痛猛地传来,他立刻松手,而此时的掌心已是重度烧伤。
圣剑近在咫尺,却无人能触碰。乌瑟尔强忍着怒火,目光转向伊芙洛琳。
“你来。”
伊芙洛琳凝视着月光下那孤寂的剑影,锈迹之下,似乎有微弱的白光在流转。她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上前。她靠得越近,那白光便越是清晰。
她颤抖着伸出手,闭上眼,轻轻地握住了剑柄。
然而,预想中的灼痛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温暖洪流,瞬间涌遍全身。
“嘭!”
远处的一根石柱轰然断裂!
紧接着,环绕祭坛的石柱接连粉碎,地动山摇。天花板开始崩塌,巨石轰然砸落…
伊芙洛林丝毫没有在意周围的情况,还在缓缓地用手将剑拔出,竟然出乎意料的容易。连她自己都因为轻而易举将剑拔了起来而感到吃惊。乌瑟尔看到了她拔起圣剑的全过程,圣剑仿佛重获新生和自由般,兴奋的产生着耀眼的光,仿佛太阳的烈焰向外喷射,周围刮起了盘旋的微风。
她仍站在原地看着发着光芒的剑目瞪口呆,险些被天花板掉落的石块砸中。祭坛因塌落产生了大量的灰尘和石砾,以至于看不清脚下和周围的景物。
“这里要塌了!快走!”
乌瑟尔当机立断,一把揽住因震惊而呆立的伊芙洛琳,带着她在坠落的巨石间疾奔,冲向因塌陷而露出的缺口。
当所有人狼狈不堪地逃回神庙入口时,此时的艾连已经苏醒。他看到伊芙洛琳安然无恙,脸上才恢复了一丝血色。
“伊芙洛琳!”
伊芙洛林冲到艾连的身边抱紧了他。乌瑟尔跟了过来,艾连立马将伊芙洛林推到身后。
“让我看看圣剑。”
“我承诺过,不会伤害你们。”
伊芙洛林从身后拿出了刚才不费吹灰之力拔出的剑,仔细看,竟然只有剑柄和一半的剑身…
“怎么会这样……”
连伊芙洛琳也有些不敢置信。
“是刚才弄断的?”
乌瑟尔眉头紧锁,他身旁一位年轻军师上前一步,恭敬答道。
“陛下,我想不是的,传说圣剑就只有一半,因为另一半正插在希米勒的心脏里。”
乌瑟尔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千辛万苦,牺牲众多,换来的竟是一柄残缺的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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