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第一次见到沈知意时,雨丝正斜斜地扎进便利店的霓虹里。她缩在褪色的遮阳棚下,帆布鞋泡得发涨,脚趾蜷起来抵着鞋底的破洞,试图挡住从缝隙里钻进来的冷风。怀里的画册被塑料布裹了三层,可边角还是洇开了深色的水痕,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湿冷,沉重,还带着点不甘的褶皱。
便利店的门“叮咚”响了一声,暖黄的光流出来又被寒风掐断。林晚星下意识往阴影里缩了缩,直到那辆黑色宾利无声无息地停在对面马路牙子上,她才迟钝地抬起头。车窗是单向的,只能看见自己模糊的影子贴在玻璃上,像幅被揉皱的素描。
“上车。”
车窗降下来的瞬间,寒气裹着女人的声音砸过来。林晚星眨了眨眼,才看清车里的人。沈知意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领口别着枚银色的鸢尾花胸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她的手指搭在真皮扶手上,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不认识你。”林晚星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雨水泡软的纸团,“我在等……等朋友。”
沈知意没说话,只是偏过头,目光掠过她怀里的画册,又落回她冻得发紫的脚踝上。那眼神很淡,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剖开她所有的窘迫和谎言。林晚星攥着画册的手指猛地收紧,塑料布摩擦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下一秒,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从后面的车上下来,皮鞋踩在积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林晚星还没来得及后退,胳膊就被牢牢架住。她挣扎着踢腿,帆布鞋上的泥水溅在男人的裤腿上,却没换来丝毫松动。
“放开我!你们是谁?!”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怀里的画册差点脱手。就在这时,沈知意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多了点温度,却更让人胆寒:“别摔了它。”
男人的动作顿了顿,架着她的力道松了些,却依旧不容反抗。林晚星被塞进后座时,鼻尖突然撞上一股清冽的香气,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干净得让她恍惚。沈知意就坐在旁边,距离不过半尺,可那气场却像隔了条冰封的河。
“沈知意。”女人侧过脸,车载灯的光在她下颌线投下道锋利的阴影,“记住这个名字。从今晚起,你住我那里。”
林晚星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却被她眼底的强势堵住了话头。那不是商量,甚至不是通知,更像是法官宣读判决。车窗外的街景开始倒退,便利店的霓虹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个模糊的光点,像她刚刚熄灭的希望。
沈知意的别墅在半山腰,铁艺大门缓缓打开时,林晚星看见门柱上缠绕的蔷薇藤,叶片上的雨水在车灯下闪着碎光。车子穿过喷泉水池,停在主宅门口,管家早已撑着伞等在台阶上。
“沈先生。”管家的声音恭敬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目光在林晚星身上停留了半秒,又迅速移开。
沈知意“嗯”了一声,率先下车。林晚星被人扶着踏上台阶,脚下的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湿冷的痕迹。客厅里亮着盏水晶灯,光透过切割的玻璃洒下来,在大理石地面上碎成一片星河。
“带她去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找套干净的衣服。”沈知意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佣人,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让张妈准备点热的姜茶。”
林晚星被女佣领着上了楼梯,木质台阶踩上去悄无声息。走廊两侧挂着油画,画框里的人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又诡异。她的房间很大,落地窗正对着花园,月光穿过玻璃落在地毯上,像块被打碎的银镜。
“林小姐,您先洗澡吧,热水已经放好了。”女佣把叠好的睡衣放在床尾,是套柔软的真丝面料,淡蓝色的,上面绣着细碎的樱花。
林晚星看着那套衣服,突然觉得很陌生。她已经很久没穿过这样精致的东西了,久到快要忘记皮肤贴在光滑面料上的触感。浴室里的浴缸很大,水龙头流出的热水冒着白雾,氤氲了镜子上的倒影。
她脱下湿透的衣服时,看见镜中自己的样子——瘦得锁骨突出,胳膊上还有块青紫的瘀伤,是昨天被那个男人推倒时撞在桌角的。画册被她放在洗手台上,塑料布已经湿透,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的画纸皱巴巴的,颜料晕开了一片,像朵腐烂的花。
那是她画了三个月的作品,原本打算拿去参赛的。如果能拿到奖金,她或许就能彻底离开那个所谓的“家”了。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林晚星蹲在地上,抱着画册无声地哭起来。水声掩盖了她的呜咽,只有肩膀不停颤抖,像株在暴雨里瑟缩的野草。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林小姐,姜茶好了。”是女佣的声音。
她擦干眼泪,换上那套真丝睡衣,宽大的袖口滑到胳膊肘,露出那片青紫的瘀伤。下楼时,沈知意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暖黄的落地灯在她身上投下圈柔和的光晕,倒比刚才在车上温和了些。
“过来。”沈知意头也没抬,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了敲。
林晚星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过去,站在离沙发两步远的地方。姜茶放在茶几上,冒着热气,甜香混着姜的辛辣漫过来。
“喝了。”沈知意合上书,目光落在她的胳膊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谁弄的?”
林晚星端起姜茶的手顿了顿,指尖触到温热的玻璃杯壁,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低下头,小声说:“不小心撞的。”
沈知意没再追问,只是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撩起她的袖子。她的指尖很凉,触到皮肤时,林晚星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
“别动。”沈知意的声音很低,带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她的手指轻轻按在瘀伤处,动作很轻,却让林晚星觉得那片皮肤都在发烫。
“以后不会再有人能伤你了。”沈知意收回手,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在这里,你很安全。”
林晚星抬起头,撞进她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仿佛在宣告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不会再被损坏。
她突然觉得害怕,比昨天被那个男人堵在门口时更怕。那种恐惧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缓慢的渗透,像冷水漫过脚踝,一点点往上爬,直到淹没心脏。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星像是活在一个精致的梦里。沈知意给她请了家庭教师,教她礼仪、绘画、甚至是插花。每天早上,女佣会准时送来搭配好的衣服,从衬衫的领口到鞋子的款式,都被安排得一丝不苟。
画室在别墅的东侧,采光很好,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玫瑰园。沈知意给她买了最好的画材,颜料的气味清新又昂贵,和她以前用的廉价货完全不同。可林晚星握着画笔时,却总觉得指尖发僵,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像条挣扎的蛇。
“为什么画不出来?”一天下午,沈知意站在她身后,看着画板上那片混乱的色彩。
林晚星放下画笔,转过身。阳光透过她的发梢,在沈知意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不想画。”她鼓起勇气说,“我想离开这里。”
沈知意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伸手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指尖的凉意让林晚星打了个寒颤。“离开?去哪里?”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危险的气息,“回那个会打你的地方去?”
林晚星的脸瞬间白了。她不知道沈知意是怎么知道的,可那些被揭开的伤疤,比被打时更疼。“那是我的事。”她咬着唇,声音有点抖,“你没有权利把我关在这里。”
“我有。”沈知意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鹰隼锁定了猎物,“从把你带回来的那一刻起,你就属于我了。”
她的手指滑到林晚星的下巴,轻轻抬起,强迫她看着自己。“林晚星,别想着逃。”沈知意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让她的脖子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这栋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有监控,门口的保镖24小时守着。你就算插翅,也难飞。”
林晚星的心跳得飞快,像要撞破胸膛。她看着沈知意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翻涌的占有欲,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又很可怕。
那天晚上,林晚星第一次尝试绝食。女佣送来的晚餐很丰盛,牛排煎得恰到好处,旁边摆着精致的蔬菜沙拉,可她一口没动。凌晨的时候,胃里开始抽痛,像有只手在里面拧。她蜷缩在床上,冷汗浸湿了睡衣,却死死咬着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沈知意拿着杯牛奶走进来,月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她坐在床边,身上的雪松香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奇怪地让人安心。
“起来喝点东西。”沈知意把牛奶递到她面前,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
林晚星别过头,闭着眼睛不说话。胃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的身体忍不住发抖。
沈知意叹了口气,没再强迫她,只是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躺下,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她的怀抱很紧,带着种不容挣脱的力量,却又意外地温暖。
“别和自己过不去。”沈知意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拂过她的耳廓,“我知道你害怕,可我不会伤害你。”
林晚星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她像只受伤的小兽,在这个陌生的怀抱里,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哭得浑身颤抖。
沈知意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笨拙又温柔。直到她哭累了,在疼痛和疲惫中睡过去,那双手都没有松开。
第二天早上,林晚星是被食物的香气唤醒的。沈知意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个白瓷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粥。“张妈熬的小米粥,养胃。”她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林晚星嘴边。
林晚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嘴。温热的粥滑进胃里,带着淡淡的甜味,疼痛似乎减轻了些。她就这样被沈知意一口一口地喂着,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被子上投下道金色的光带,像条温暖的锁链。
那次绝食之后,林晚星没再尝试过激烈的反抗。她开始按时吃饭,按时上课,只是很少说话,像个精致的木偶。沈知意似乎很满意她的“乖顺”,每天晚上都会来她的房间待一会儿,有时是看书,有时只是坐在床边看着她,直到她睡着。
可林晚星知道,自己心里的那点挣扎从来没停过。她像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蝴蝶,看似平静,翅膀却一直在悄悄积蓄力量,等待着破茧而出的机会。
机会在一个月后的下午到来。那天沈知意去公司了,管家说她晚上有个重要的晚宴,可能要很晚才回来。林晚星坐在画室里,目光却一直瞟着窗外的花园。栅栏不算太高,上面缠绕的蔷薇虽然有刺,但只要小心点,应该能爬过去。
她的心像揣了只兔子,跳得飞快。午休的时候,她假装去花园散步,仔细观察了栅栏的结构,还记住了保镖换岗的时间。
傍晚时分,天空飘起了小雨,像极了她被带回来的那天。林晚星换上套方便活动的衣服,把攒了很久的零钱塞进口袋,又拿了块面包,藏在花园的灌木丛里。等保镖换岗的间隙,她像只受惊的猫,飞快地跑到栅栏边。
蔷薇的刺很尖,划破了她的手心,血珠滴落在绿色的叶子上,像颗破碎的红宝石。她咬着牙,忍着疼,一点一点地往上爬。离顶端还有几厘米的时候,她看见山下的公路,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像串散落的珍珠。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引擎声传来。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回头看见那辆黑色宾利正沿着山路开上来,车灯像两道锋利的剑,刺破了雨幕。
沈知意坐在车里,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她没有看林晚星,只是直视着前方,可那气场却让林晚星浑身发冷。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沈知意从车上下来,黑色的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没说话,只是一步步朝栅栏走来,高跟鞋踩在积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晚星慌了,想快点爬过去,可手一滑,整个人从栅栏上摔了下来。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沈知意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心和磕破的膝盖上。她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疼吗?”她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晚星咬着唇,没回答,只是倔强地看着她。
沈知意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的动作很稳,林晚星的脸颊贴在她的风衣上,能闻到那股熟悉的雪松香,还夹杂着淡淡的雨水味。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客厅里的灯亮着,却显得格外空旷。沈知意把她放在沙发上,转身去拿医药箱。药棉蘸着碘伏擦过伤口时,林晚星疼得倒吸了口凉气,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
“知道疼就别再试了。”沈知意放下药棉,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她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林晚星,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林晚星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角的红血丝,突然觉得很累。她到底在挣扎什么呢?沈知意给了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稳,甚至在她受伤时,会笨拙地给她处理伤口。只是这份安稳,带着沉重的枷锁。
她慢慢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沈知意的手背上,滚烫的。
沈知意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轻轻吻去她的眼泪。她的唇很凉,带着碘伏的味道,却让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乖,别闹了。”沈知意把她拥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花园里的蔷薇被雨水打湿,花瓣沉甸甸地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孩子。林晚星靠在沈知意的怀里,听着她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那道无形的枷锁,似乎也没那么冰冷了。
或许有一天,她真的会习惯这里的一切。习惯每天早上搭配好的衣服,习惯画室里昂贵的颜料,习惯沈知意身上的雪松香,甚至习惯她那带着占有欲的拥抱。谁知道呢?毕竟在这场名为“爱”的囚笼里,她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消磨。
林晚星闭上眼睛,在沈知意的怀里,第一次安稳地睡了过去。梦里没有冰冷的雨水,没有青紫的瘀伤,只有一片温暖的雪松林,和一双紧紧牵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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