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硬着头皮,跟着钟嬷嬷去了主殿的内室沐浴更衣。
虽说这位嬷嬷平日里多嘴又多事,可这次倒是把准备做得滴水不漏,热水温度正好,微微烫得舒坦,水面上洒了满池花瓣,连熏香也换了新调子,清甜温润。
主殿的浴室比她平日住的偏殿大了不止一倍,地面铺着软垫,昏黄灯光洒在她肌肤上,连水汽都透着一股迷迷蒙蒙的慵懒气息。
她泡着泡着就有些困了。
身子一点点沉入水里,像被水雾缠住一般,她闭着眼,差点真要睡过去。
好在意识还算清醒,半晌才从水中起身,想着不能再泡了,再泡人都得晕。
洗了整整半个时辰,手脚都发软了,连旁边负责按摩的丫鬟也都快按睡着了。阿玉让人拿衣裳,准备穿衣回寝殿。
可她左等右等,衣架上干净得□□。
她皱了眉,问身边的小丫鬟:“衣服呢?”
那丫鬟不过十来岁,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走路都发颤。她将木盘子端上来,小声道:“夫人,这是……给您准备的。”
阿玉低头一看——先是愣住,下一秒脸“腾”地一下红了。
那哪里是衣服?明明是一件轻纱睡衣——上身只是一层薄得近乎透明的吊带,裙摆短得刚好遮住大腿根部,手臂和腿上配的纱料轻盈得像云,怎么看怎么像是……专为某些场合准备的。
她呼吸一紧,扯起那件衣服的一角,喃喃道:“这是……人穿的吗?”
连秋夜的凉意都抵不过脸上烧起来的热。
她压下心中怒火:“就没有别的了吗?”
小丫鬟怯怯地摇头,不敢多说一个字。
阿玉明白了,这事十有**是钟嬷嬷在背后动的手脚。她心里冷哼一声——这老嬷嬷可真够烦人的。
眼下水都凉了,她不可能光着出去。只得认命地穿上这身轻纱,又抓了条毯子裹得严严实实,裹得跟粽子一样,心里骂了钟嬷嬷十几遍。
回到寝殿,她一溜烟地爬上床,整个人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被窝里早放好了汤婆子,暖烘烘的,她却一点也不放松。
她知道今天十五,是月圆夜。民间流传什么“宜合房”、“易得子”的吉日,钟嬷嬷绝不会轻易放过这机会。
她脑子飞快想着对策,怎么才能装睡、装病、装晕……结果脑子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说曹操,曹操到。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赵琮进门时头发还带着湿意,没擦干,水珠顺着发梢滑下来,落在半敞的胸口。他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袍,腰间草草系着,整个人看起来既随意又……不合礼数。
阿玉瞪大眼看着他,从被子里露出两个眼睛。他也愣了一下,尴尬地咳了声,伸手拉了拉领子:“……我也没想到,忍忍就过去了。”
阿玉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却不敢笑出声,只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赵琮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自顾自坐到一旁的矮几前,倒了杯茶慢慢饮着,随后又拿起几本兵书,像真就打算在这屋里看一晚。
阿玉窝在被窝里越看他越不对劲,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在看什么书?”
“兵书。”他说。
“能借我一本看看吗?”
他微微偏头看她一眼,显然有些诧异。阿玉没解释,其实她出嫁前偶尔也翻两页,虽看不懂,但能打发时间。她也不觉得看兵书就是男人的特权。
赵琮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将一本略薄的书递了过去。
那一瞬,他靠近了。
她这才真真切切地看清他的身形——腹肌线条明显,衣襟松垮,一走动就能看到一截胸口肌肉若隐若现。她猛地移开视线,心里一阵狂跳。
披风的扣子怎么不扣好?胸口敞这么开是想干什么?真找不到衣服了?不至于吧?
她想说点什么,又不敢说出口。
——总不能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癖好吧。
赵琮轻咳一声,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又像是在压下心中那点不耐。随后叹了口气,语气淡淡地道:
“你不用担心钟嬷嬷,她活不到下个月了。”
阿玉原本正要掀书的一只手顿住了,脖颈间莫名凉了一下。
他这语气,就像在说天气转凉要收冬衣一样轻描淡写。
像钟嬷嬷这样多嘴多舌、还通着皇后耳目的,自然不会在王府久留。
她垂眸看了眼手中的书,是《太白阴经》,李筌所著,共十卷。内容分为人谋、杂仪、战攻具、预备、阵图、祭文、捷书、药方、杂占、杂式十门,讲究内修外治、攻守兼备,是一本她从未看过的兵书。
她撑着一只胳膊,借着烛光看得入神。
床边灯光昏暖,将她脸上的神色晕染得柔和安静。她半边肩膀从轻纱衣中露了出来,肤色胜雪,纱料不遮反显,胳膊撑着脸,整个人窝在被窝里,那副专注神情反倒叫人移不开眼。
赵琮余光扫过,竟不太自在,连忙移开眼,低头继续看手里的书。
明明两人已是夫妻,却从未有过实质接触,这样的场面,反倒有些奇怪。
他干脆装作随口提问:“你可曾看过《虎钤经》?”
阿玉正看得起劲,被他这声突兀地打断,愣了一下,随后回神,如实答道:“一年前从……借过看过一些。”
人谋为上,地利次之,天时居下,兼及风角、占候、人马医护等内容。观彼动静,灵活应变。
赵琮挑了下眉,随即问道:“那《尉缭子》呢?”
阿玉毫不迟疑:“也略有翻阅——”
兵者,所以诛暴乱、禁不义也。兵之所加者,农不离其田业,贾不离其肆宅,士不离其官府。由其武议在一人,故兵不血刃而天下亲焉。
“‘机在于应事,战在于治气。专一则胜,离散则败。’”
赵琮略带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总算松动几分。
“倒是没想到,”他说,“你倒是挺喜欢这些。”
阿玉随口一笑:“谈不上喜欢,不过闲得发慌罢了。”
她之前被拘在后宅,能接触的事不多,出嫁前更是被葛夫人管得死死的。学什么都要先看“身份合不合适”,连翻几页书都被讽刺成“不守规矩”。
反倒是嫁到王府之后,反而自由了些。她可以挑着自己喜欢的内容看,偶尔学点管家算账,最近还能学骑马射箭。
她没有哪一项特别精通,但样样都感兴趣。虽称不上天赋异禀,可她从来不排斥新事物,也不满足只活成“规矩里”的人。
烛光下,两人一问一答,气氛竟也逐渐平稳下来。只是,在这满屋花香与暖香交融的夜里,一个身披轻纱,一个披着松垮外袍,说着兵书、谈着战法……怎么都有点滑稽。
好像一不小心,把“洞房”演成了“军帐”。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话头不停,等意识到时,窗外已是深夜,屋内那支蜡烛也只剩巴掌大的火苗,摇摇欲灭。
赵琮随手将书合上,抬手一吹,烛火应声熄灭。
他站起身,解开了披在身上的外袍。
阿玉一看他这个动作,顿时警觉,神情紧绷,声音都带了点抖:“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赵琮语气理所当然:“睡觉。”
这一声“睡觉”,说得平淡至极,却叫阿玉心头一下子提了起来。她连忙拢了拢被子,往里缩了缩。
天……这一天还是来了。
赵琮见她像只炸毛的小鸡仔,忍不住失笑:“我又没说要吃了你,就睡觉而已,你紧张什么?”
阿玉怔了一下,干巴巴地跟着附和:“对啊,睡觉……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如此,可她手还是紧紧抓着被角,抓得指节发白。
赵琮抬眼看了看窗外,语气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若现在还亮着灯,外头侍卫八成以为王府今晚要挑灯夜读一整宿。”
这话提醒了阿玉。
是啊,钟嬷嬷的眼线遍布府中,这场戏,就算他们不想演,也不能不演。演多了,总归会出事,干脆今晚装装样子,能糊弄就糊弄过去。只要别真做什么……就还算是能接受的局面。
她心一横,眼神一咬牙,就像赴死似地点头:“好吧。”
赵琮没接话,只看着她那副“舍身成仁”的模样挑了挑眉。
阿玉知道自己也别指望王爷会去打地铺——哪有王爷睡地上、王妃睡床上的道理?她咬咬牙,拉开被子的一角,拍拍身侧的位置,硬着头皮开口:
“……上来吧。”
赵琮站着不动,像是在看她出丑。他解下外袍,动作慢条斯理,阿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就这一眼,眼睛几乎都不敢眨。
那人身形挺拔,肌肉线条干净流畅,没刻意练得夸张,却恰到好处地显出年轻男子该有的力量感。肤色白净,衬得那两点色泽浅淡,却又……引人遐想。
阿玉喉咙一紧,赶紧移开视线。
可下一刻,他竟开始脱裤子。
她的呼吸顿时一滞,脸“刷”地红了,想遮眼却又控制不住地看了两眼。
眼神实在太直了。
赵琮低头看她,疑惑道:“看得这么认真?”
她才回过神来,连忙慌乱解释:“不、不是!我只是、我只是……”
她想说“只是想让自己镇定一点”,可这话听上去只会更糟。
话滚到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咬了咬唇,干脆一声不吭,把脸别到一边去。
下一秒,床榻微微一沉。
一具带着微热的身体贴了上来,随着他掀被钻进来,整个被窝一下子暖得过头。先是热,再是燥——
原本一个人睡还算舒适,此刻加了个他,只觉每一寸空气都变得稠密。
“人谋为上,地利次之,天时居下,兼及风角、占候、人马医护等内容。观彼动静,灵活应变”出自北宋许洞所著的兵书《虎钤经》
“兵者,所以诛暴乱、禁不义也……故兵不血刃而天下亲焉”出自《尉缭子·武议第八》 。“机在于应事,战在于治气”出自《尉缭子·十二陵》 。“专一则胜,离散则败”出自《尉缭子·兵令上》。最后两句化用成一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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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洞房变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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