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巡检结束时,夕阳已经把嘉陵江的江面染成了金红色。
宁轲揣着捡来的U盘,感觉它就像块烧得发烫的炭,紧紧贴在大腿外侧的哈伦裤口袋里。
这条军绿色裤子是她上周刚在洪崖洞夜市淘的,松紧正合适,在工地干活方便,也合她爱淘夜市新奇小物件的性子。
她又仔细跟夜班工头叮嘱了几个要注意的事儿,确认没问题后,才真正卸下工地上的担子,心里乱糟糟地离开。
回去的轻轨上,她根本没心思看窗外流动的城市夜景,满脑子都是那个金属U盘。
到两路口站下车后,她跟着人流走上了有名的皇冠大扶梯。
这连接上下半城的超长扶梯,晚上也亮着灯,一直转个不停。
可能是心里太乱,踏上扶梯台阶时,她脚一滑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扶手。
心脏咚咚直跳,总觉得这像个不好的兆头。
几乎是跑着冲出扶梯站口,夜风吹过来,她才稍微定了定神。
目光扫过街对面,那块闪着蓝色霓虹光的迅梦网吧招牌一下就入了眼。
她深吸一口气,穿过车来车往的街道走了过去。
宁轲上前推开网吧的玻璃门,一股混着空调冷气、烟味、泡面味和汗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昏暗的空间里,巨大的CRT显示器屏幕光闪个不停,键盘鼠标的噼啪声、游戏音效、年轻人的喊叫声混在一起,特别热闹。
这就是2009年网吧最火的时候,最常见的样子。
宁轲走到前台,后面坐着个二十多岁的网管,头发扎眼得很:
头□□浅后染了柠檬黄,黄黑分明。
长刘海盖过眉毛,两边的头发被推得只剩一点贴在头皮上,头顶留着长的头发,用发泥和喷雾抓成一根根刺猬似的,正是当时流行的烟花烫。
他上身套着件黑色亮面棒球夹克,胸口绣着夸张的龙纹,里面是件荧光绿紧身背心,领口故意扯开,露出一条银色锁骨链。
他手里正玩着诺基亚3310,手机壳贴满荧光贴纸,挂绳是用绿色电话线自己绕的圈。
黄毛头都没抬,懒洋洋地问:“上网?身份证。”
宁轲递过身份证,黄毛网管接着登记,眼睛还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他含糊地说:“开好了,大众区24号。押金二十。”
说完,用夹着烟的手指了个大概方向。
宁轲道了谢,赶紧往烟雾腾腾的大众区走。
她慌忙找到24号机位,是台厚重的CRT显示器,配着个发黄的键盘。
旁边坐着两个人,都玩得特别投入:
一个戴着眼罩,屏幕上是他操控的战士在《传奇》沙巴克城打架。
另一个轻松点,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玩的是Q版的《泡泡堂》。
宁轲按下电脑上大大的开机键,主机箱嗡嗡响了起来。
趁着系统慢慢启动,屏幕上是Windows 98的蓝天白云界面。
她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自己,才从裤袋里小心地掏出那个U盘。
等待的这几分钟里,机器的噪音和邻座游戏角色的喊叫声,让她既觉得隐蔽,又心里发慌。
系统终于启动完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小小的U盘插进了机箱前面的USB接口……
屏幕上会不会出现她盼着的线索?
还是会冒出更吓人的真相?
U盘图标在我的电脑里弹出来时,宁轲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她深吸一口气双击打开。
可窗口里空荡荡的,没文件夹,没隐藏文件,连一点占用存储空间的痕迹都没有。
“空的?”她不敢信,小声嘀咕。
不甘心地右键点了属性,显示容量是0字节。
就在她想再试试其他操作时,屏幕一下就变蓝了,Windows 98那熟悉的错误提示弹出来,死机了。
宁轲又气又笑,一股无力感攥住了她。
她只能抬手朝前台喊:“网管!麻烦过来看看,这机子死机了!”
那个黄毛烟花烫网管叼着烟,慢悠悠晃过来。
他弯腰按了好几次重启键,CRT显示器黑了又亮,最后还是卡在开机画面。
“啧,系统崩了。美女,给你换台机子不?”他含糊着说,带点山城人特有的不耐烦。
“不用了,谢谢。”宁轲没劲儿地摇头,直接伸手把那没半点用的U盘拔出来。
“结账吧。”
黄毛看了眼计时器:“还没到半小时,就收你半小时的钱。”宁轲点头付钱,从电脑前站起来。
她把身份证仔细放进斜挎包。
当年流行的仿牛仔布款,印着卡通阿狸,拉链上还挂着只毛绒小兔子。
是她从洪崖洞夜市淘的,看着又时髦又有点学生气。
宁轲推开网吧玻璃门,重新站在夜里的空气里,她被里面的烟味呛得咳了两声,才觉得呼吸顺了点。
那个让她紧张半天的U盘,这会儿跟个笑话似的。
她走到路边垃圾桶旁,干脆利落地扔了进去。
“看来就是个恶作剧,要么就是带病毒的废品。”她心里想着,有点懊恼,又松了口气。
拐过两个街角,29层筒子楼就立在眼前。
楼里家家户户窗户透出的灯光,空气里飘的饭菜香,满是市井生活的味儿。
宁轲刚进楼道,就听见麻将洗牌的声音,还夹着人们的谈笑声从各楼层传下来。
这款麻将机是2009年的雀友四口全自动麻将机。
这机子长得像个小方桌,掀开盖子把麻将放进去,按个按钮,麻将就从四个口吸进去。
机器里飞快洗牌,然后整整齐齐从桌面升上来,再也不用手洗了,速度快了一倍,正在重庆的家里和茶楼里流行。
街坊邻居们显然玩得很上瘾。
可这会儿,这代表着日常安稳热闹的麻将声,宁轲听着只觉得更心乱。
她加快脚步,差不多是逃着钻进电梯,就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小窝。
终于,她打开房门反锁,把印着阿狸的斜挎包随手扔在椅子上,累得瘫倒在床上。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还能隐约听见麻将洗牌声。
屋里却是一片冷清清的寂静,只剩她这个身心俱疲的人。
空U盘是巧合,还是另一个更精心设计的圈套的开始?
她不知道。
这会儿,她只想喘口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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