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涛试图让王嘉强说出原因，他慢慢地，带着安抚和引导：“嘉强，为什么不想救她？”
“她......她，我亲眼看着她把苟三岩折磨地不成人样，我听着苟三岩的惨叫，我只要一想起来我根本就睡不着”，王嘉强终于撑不住了，弯下腰，用双手支撑着头部，掩面而泣。
艾叶回忆着案件里的记述，仍然没法平复自己的情绪：“苟三岩擅自行动，他单枪匹马试图去杀禹中历不成，他就是必死之局。众目睽睽之下，不是祁昕动手也会是别人动手，祁昕怎么救他？”禹氏集团的当家人叫禹中天，禹中历则是他的弟弟。禹中历吃黑扣，导致苟三岩的父母都因为厂里机器故障去世了。
“艾叶！”罗文涛的声音盖过了艾叶的质询，警告着她，王嘉强是她的同僚，不是犯人，她一直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与最有力的下属，但现在她该冷静一些了。
王嘉强也爆发了，“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苟三岩活不过那个晚上，我也知道她隐忍五年、步步凶险、步步为营，没有她我们根本没办法这么快就把禹氏集团捉拿归案，所以我没办法不救她！我开了车本来想走，转头看见她在那里跟禹中天的儿子对峙”他终于哭出了声音，一句一句，涕泪之言，缓慢说出了真相：
“我只能回头去找她，她把禹中天的儿子打倒在地，正试图进一步压制他。但是没时间了，爆炸一定快发生了！我在车上叫她走啊，走啊！她不认识我，她不愿意听我的，我只能下车拉着她，把她推进后座，我发车后没两分钟爆炸就发生了。”
“我们被压在车下，她比我先一步出来，没有说话，我看见她左腿膝盖处有一股血一直往下流，却没在意。我叫她走，我叫她滚，我不想看见她，我一看见她就想起苟三岩，我......我没法承认我见过她，我没法承认我救了她。”
王嘉强一口气把当天晚上的跟祁昕的遭遇说了出来。
艾叶也终于冷静了，她生气王嘉强的隐瞒，也愤怒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她认识祁昕十二年了，十二年来她总是对她的苦难后知后觉，她看着她每一次深陷险境、九死一生，又义无反顾一次又一次地朝黑暗走去，她大部分时候却都只能看着......
艾叶左手扶额，手肘支着桌子，右手在案件记录本上揣摩，“祁昕不可能会等着警方来找到她的，她的离开不是因为你。”
“禹中历一定受到法律的制裁的，我们会全力追捕禹氏集团剩下的两条杂鱼，禹氏集团所有有干系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艾叶说完起身，离开了罗文涛的办公室。
......
上次追捕，祁昕从校门离开，这给了江晨的追踪定位的机会，她连着一天一夜没有休息，推测了无数的可能，看遍了大街小巷各个有干系的监控。不过祁昕是个相当老练的人，她转身进了一个小巷口后，就消失在所有监控的画面里了，只能定位在城东老商业区。
任务仍要继续，而且越快越好，祁昕很可能更换地点。
这次是艾叶和林北宽带着新人前去。开学典礼上林北宽一直在艾小白身边，祁昕见过艾小白就会见到她跟林北宽的相处，几个新人对她不起威胁，这都会降低她的警惕心，这也是之前安排林北宽一直守在艾小白身边的原因。
艾叶看着这几个新人，心里叹息一声，老罗上次已经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了。希望这次他们能听指挥，不然这次连她也要骂人了：“我再重申一次，见到祁昕，放下武器，不要动手。只要不动手，她就不会对你们发难。她也不是犯罪嫌疑人，我们没有动手的资格。看到人马上告诉我，我会在十分钟之内过来。”
他们在城东老商业区蹲伏了整整一个上午，艾叶看了看天空，已经连着三天闷热了，到此刻才终于有点降温来风的意思，看来整个天空正在酝酿着一场大暴雨。艾叶正考虑着要不要提前收工，毕竟祁昕现在左腿有伤，她大抵不会在暴雨天出门。直到对讲里传来吕正阳结结巴巴的声音：
“老...老大，我好像，看见她了”
吕正阳，你是天选之子吗？
艾叶在对讲里说：“吕正阳，拖住她，我正往这边赶，十分钟”
吕正阳傻眼了，拖住她，怎么拖，拿什么拖，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那里还疼着呢。
不管了，先追上去吧。
祁昕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她，回头一看，就看见之前在学校树林里被自己戏耍过的新人警察大大咧咧地出现在那，见她回头，那个新人警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迅速把身上的武器都丢了。
这是什么套路？艾叶，你都招了些什么人？
有趣是有趣，她在原地惊讶了一番，转身想甩掉他。看来警局的追踪还是有点东西的，她没想到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定位到这里来，否则她昨天就会离开这里。
眼见人又要走了，吕正阳只能硬着头皮说一句是一句了，反正老大说了丢掉武器就不会有危险：“祁昕！我们只是想找到你，不是想抓你，没人有抓捕令。”
“禹氏那些人根本拿不出任何对你不利的证据。”
“我们绝对没有恶意，别再跑了。”人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
废话！警局的这些新人没一个有东西的，这些都在祁昕的意料之内，艾叶，你就派这些人来找我吗？
她看着远方的天际线，那里有乌云正在探头，空气里的水汽越来越多，左腿膝盖隐隐作痛，她得赶在大雨前离开，只能加快脚步。
“拖不住就记住她离开的方向，没关系的，保证自己的安全，回来吧。”艾叶的声音在耳机里传来。
吕正阳听完正懊恼着，千钧一发之际，有个名字在他脑海里闪过：“我见过艾小白，她很优秀，我跟她交过手，我……她……是她险胜于我。”虽然吕正阳也很不想承认这事，被小自己几岁的人打败。
艾小白…艾叶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到祁昕回头，吕正阳对着耳机小声道歉：“对不起，老大，又一次把小白摆出来了才能留住她。”
“吕正阳。”艾叶正色叫他的名字，“你做得很好，不管是什么，抓住敌人的弱点，是所有前辈都会教你们的。是我有私心了，接下来，无论如何，不要动手，她暂时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听到小白的名字，祁昕终于回头了，看着他，语气里带了笑意：“你？这不理所应当吗？小白连你都搞不定的话，我怎么会把她留在这里。”
吕正阳觉得今天是自己职业史上最黑暗的一天，不仅要被戏耍，还要被嘲笑，他脸皮再薄点，简直想离职了。
祁昕已经到了他眼前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碰他的左耳，吕正阳马上朝右边弯下腰躲了，但那是祁昕的障眼法，她的左手又以更快的速度从下往上将他戴在右边的耳机摘了，戴到自己右耳上。
她很早就注意到了他的耳机，她原本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小白也好，反正她们总会再见面的。但是看这个新人警察的样子，看来是对面的人下了命令，希望拖住她，正好这里有现成的人质，她不妨和对面聊一聊。
艾叶这边，随着吕正阳的惊呼的声音越来越小，艾叶感觉到那一边换了个人沟通。
“罗文涛？”艾叶没有反应。
“艾叶？”
好几个呼吸之后，艾叶轻轻地说：“是我”
原本湛蓝的天空正慢慢被推进的灰白云絮占据，不远处，厚重的、铅灰色的雨云正挂着，像巨大的幕布。这一片常有的虫鸣鸟叫也消失不见了，万物静默如迷，用一个很常见的比喻来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她们已经五年没有听过彼此的声音了。
祁昕一下子觉得连同远处的乌云都变可爱了。她眼睛看着吕正阳，对着耳机说：“为什么要拖住我？”
艾叶听不见吕正阳的声音，看不见他的反应，“祁昕，别吓到小孩了。”
“哼”那边传来她的轻笑，事情没有超出她的意料之外，祁昕终究是有分寸的。艾叶想着，加快了速度。
“我来换他，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来问我。”
吕正阳不知道她们两个沟通了什么，就看见祁昕双手插进兜里，开始盯着他笑，她笑起来很好看，这次也不是皮笑肉不笑，而是那种普通人会有的笑。如果他不知道她是祁昕的话，看见她的笑容应该会觉得很治愈，两只眼睛弯弯的，眯成一条线，像月牙，仿佛可以驱散天空另一边的乌云。
但他知道她是祁昕，现在只觉得心里发毛，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让我放你走，她来换你，感动吗？新人警察”
什么？老大换我？吕正阳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独自追上来，在无力的时候他没有后悔，在被嘲笑的时候他也没有后悔，现在他却无比后悔。
“你说我是抓你走比较好，还是等她过来比较好？”祁昕认真地看着他，就好像真的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不行！绝对不能因为自己让老大身陷囹吾，“我现在就把你抓起来”，说着对准祁昕就是一个左勾拳，然后抬起右脚对准她的左腿横扫过去。
这种情况下还知道对着我的弱点呢，祁昕心里想，抓住他的左手腕，向外一转，吕正阳一吃力，有些站不稳，祁昕左腿后退一步，右脚快速绕了个圈到吕正阳右脚右边，横勾过来，吕正阳失衡，彻底摔到地上去了。
“出招要给自己留余地，否则一击不成就是必死之局，新人警察。”
“祁昕，放他一马”耳机里马上传来艾叶的声音。
祁昕蹲下去，右膝盖顶住他的后背，从他身上搜出警察专用的手扣，将他左手右手反过来扣在后背处，用手扣将他两只手捆住，做完这些，她心情更好了。
“不行，他怎么敢对我出手的”按住他的脊椎，将他肩膀往上一扣，吕正阳吃不住痛，忍不住尖叫出声。
声音传到艾叶这里来，“祁昕！”艾叶的声音里带上了警告，祁昕听出来了。
“给他正正骨而已，不如…”祁昕声音放轻了，听上去带着戏谑：“你求求我”,最后那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艾叶把对讲机砸在方向盘上，把副驾上的林北宽吓一跳。片刻后，她马上冷静了下来，恢复常态，专心开车，反正对讲机也坏了。
耳机那边没有再传来她的声音，可能自己是有点过分了，但也是这个新人警察先动手的，祁昕决定把新人警察扶起来先，等会见到艾叶的时候再安分点。
把人扶起来后，祁昕把玩着手里的小刀，还在想着这件事，于是对着吕正阳面无表情地说：“你为什么要对我动手？”她面无表情的时候，身上长年累月的气势更吓人了，浑身散发着阴冷，眼前的新人警察又被吓到了，一下子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真无语，这届警察什么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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