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从酒吧出来,钻进他那辆英国绿,却迟迟没有发动汽车。
车灯在黑夜里忽明忽灭,像谁眨巴着困乏的眼,亮一阵又暗下去,暗下去又亮起来。
车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声,重得像压了块石头。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温晴晴的转账消息。
他扯了扯嘴角,笑里带着股涩味。
隔着街望她的侧影,心里酸得很。
此刻的她,在极力与他划清界限,一分一毫都不愿亏欠。
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人离得近,心却隔了十万八千里。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地懂过温晴晴。
曾经,他只看到她笑起来甜美,心思单纯,却忽略了她眼底也会藏着重重心事。
她总是习惯回避问题,独自默默承受坏情绪,不喜欢别人介入她的世界。
而自己当年太过年轻、浮躁,没成为那个能让她倾诉的人,也没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足够的支持,想到这里,陆扬满心自责,像有针在扎。
他从扶手箱里摸出一支卡罗尔一号,打火机的光在睫毛下跳了跳,才堪堪咬住烟尾。
尼古丁的味道呛进肺里,辣得人咳嗽 ——
他早不抽了,可此刻,只有这辛辣的烟雾能稍稍缓解内心的痛苦。
点燃的烟在他指节分明的手中闪着莹莹火光,在黑夜里宛如碎星。
他将手伸出窗外,任由冷风吹过指缝,看烟灰簌簌落在夜色里
他后背靠着座椅,眼睛望着车顶,心思却飘回了五年前。
(高中毕业后的暑假)
高三毕业的暑假像块被揉皱的天鹅绒,志愿表上的钢笔墨水劈开两道岔路。
她勾了京市传媒大学,他却填了华东医学院 ——
原本他跟温晴晴约好要留在同一个城市,可父亲书房门缝里漏出的机密文件上,猩红的 “东部战区调令” 几个字,正以摧枯拉朽之势碾碎他对未来的幻想。
军区保卫科的人戴着白手套整理书房时,他听见母亲对着电话那头低声解释:
“老陆这次调动,我们申请了家属随迁。”
那阵子家里箱子摞着箱子,大院的梧桐叶落了一地。
父亲拍着他肩膀说 “去华东医学院吧,离家近。我平时不在家,你多陪陪你妈”。
这话跟颗钉子似的,把原本该填向京市的志愿给钉死了。
他晓得父亲的职位特殊,家里还要自己多照顾。
原本和温晴晴说好要留在京市,末了却像两片落叶,让风吹到了南北两头。
填完志愿后的每个黄昏,陆扬都望着窗外的晚霞出神,手机屏幕映着聊天框里温晴晴发来的消息:
“别怕,不就是不在一个城市吗?高铁飞机这么方便,想见面还不容易?”
她的乐观像盛夏的向日葵,总能把愁云拨开,让陆扬心里也跟着亮堂些。
那段日子,舅舅送来一辆 “雷霆幻影” 摩托车,说是成年礼。
钢铁车身泛着冷峻的银灰,骑起来轰隆作响,在街头巷尾都能听见动静。
陆扬兴奋地骑着它去接温晴晴,二人约好了去游乐场。
她跨上车时只敢轻轻拽着他的衣角。
陆扬回头低声说了句 “抱紧我”,身前多了双臂弯的温度。
引擎的轰鸣撕开热浪,温晴晴在风里喊道:“阿扬,你的梦想是什么?”
陆扬看着前方蜿蜒的道路,瞳孔里燃烧着炽热:
“我要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拥有一辆烈焰般的红色摩托车,让风记住我的每一次飞驰。那时候,你还坐在我后面。”
身后传来温晴晴咯咯的笑声,像风吹过铃铛。
陆扬骑着摩托车在红绿灯下走走停停,他能隐约地感觉到身后柔软的轮廓,背跟着发烫。
他拼命往前绷直身体,生怕冒犯了她。
游乐场里,海盗船荡起来的时候,温晴晴的尖叫声被风扯得七零八落。
陆扬的胳膊不自觉地张开,环住她,却又不敢挨上分毫,就像捧着只怕惊飞的蝴蝶。
隔着半拳宽的空气,他感受着她脊背微微地颤抖,心头也跟着发颤,却愣是没敢落下手臂,就那么虚虚地护着。
过山车轨道蜿蜒如盘踞的巨蟒,俯冲的瞬间,失重感猛地撞上来。
温晴晴慌乱中去抓扶手,却在剧烈的颠簸里与陆扬的手轰然相撞。
两只手慌慌张张地缠在一块儿,车晃得厉害,可攥着的手比吸铁还紧。
直到列车缓缓停稳,才如梦初醒般松开,各自别过脸,红晕顺着脖颈爬上了脸颊。
摩天轮缓缓升向云端,陆扬的手指在口袋里反复摩挲着盒子,Chaumet几个字母被捂得发烫。
蓝水晶在暗里泛着微光,像藏了好久的心事。
他犹豫了半天才开口:
“晴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戴上看看。”
温晴晴的睫毛扑闪扑闪,轻点了下头,发梢扫过他手腕,痒痒的。
笨拙地给她戴上耳环后,陆扬才发现,这水晶衬得她眼睛更亮了,像藏着星星。
夜晚回家的路灯下,光晕在他们周围晕染成朦胧的圆。
陆扬盯着她被暖光染成琥珀色的侧脸,喉咙发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风卷起她耳边的碎发,他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
“你还记、记得圣诞节的约定吗?”
温晴晴低下头,脚尖在地上划圈:“约好一起去游乐场吗?不是去过了吗?”
“不是这个!不是说高考完要谈谈我们的事吗?” 陆扬突然停住脚步。
“我们....有什么事?” 温晴晴仰头看他,指尖绞着书包带。
陆扬急得迈腿,猛向前跨出一大步,整个人干脆利落地转过身,拦住了温晴晴的去路。
“晴晴,我现在... 在你心里... 到底算什么?”
他话音刚落,温晴晴脸蛋便红得像偷偷烧起来的晚霞。
他眼睛死死盯着她,呼吸急促地问:
“难道只是...普通朋友?”
“哪有跟普通朋友单独出来疯玩的?”
温晴晴别开脸,耳尖却不争气地红透。水晶耳环随着动作轻晃,折射出细碎的光:
“你送的礼物不还挂着吗?我可没随便戴。”
陆扬愣了愣,嘴角不受控地上翘:
“这可是我特意挑的,给女——朋——友——的礼物”
“谁、谁是你女朋友!”
温晴晴猛地抬头,杏眼圆睁,拳头却像小猫挠似的落在他胸口,“叫你乱说!”
“你不否认就是承认了?”
陆扬用手指轻轻拨弄那对闪光的耳环,拇指无限靠近她发烫的耳垂:
“所以现在... 我是...男朋友?”
温晴晴的耳垂红得滴血,轻轻 “嗯” 了一声,声音比蚊子还小。
陆扬站定在温晴晴面前,慢慢倾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
“小晴,现在...我要盖章了。”
温晴晴感觉心怦怦跳动,嘴上毫无威胁地警告着:
“陆扬!你哪来那么多章要盖,你要是敢乱来……我就”
话没说完,就被落在额间的吻轻轻封住。
那吻轻得像羽毛拂过水面,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七月底我生日,我们去看海吧。”
他双手扶着她的肩头,“我要在浪花里许愿 —— 我们永远不分开。”
温晴晴仰头看他,眼中倒映着漫天星辰,这一刻的月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然而,生活最残忍的玩笑,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刻悄然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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