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表弟康康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惊得温晴晴手中的相框险些落地。
她转身时,正看见表弟攥着那支奶奶最爱的羊毫笔,奶声奶气地说,
“二伯说要把奶奶的毛笔烧给她,这样奶奶在天上也能写‘福’字啦!”
那个 “烧” 字像滚烫的铁水浇在心头,消融她的心脏。
曾经,奶奶去学书法忘带毛笔,都是给康康打电话“小机灵鬼,帮奶奶把毛笔‘送’到书法班。
可如今,却只能 “烧” 给她了。
“死是什么呀?” 康康歪着头,天真的问题让她不知如何作答。
“死就是永远睡着了,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了。”
温晴晴望着客厅里堆放的奶奶的蓝纱巾、绣着小花的手帕,喉咙哽住。
她意识到,死亡不是瞬间的断裂,而是漫长的抽离。
是每一次呼吸都在确认,那个熟悉的人,正在不可阻挡地成为过去。
二伯把大家叫到跟前:
“妈留下些东西,你们看看有什么想留的,一人拿一件。”
温晴晴盯着茶几上那块老手表 ——
冲过去死死攥在手里,表壳都压出了红印子,“我要这个。”
秒针走得 “嗒嗒” 响,听着听着,就好像又能闻到奶奶身上淡淡的雪花膏味儿。
已经三天没正经吃饭了,温晴晴的肚子饿得直打鼓,可一闻到饭香就犯恶心,只有渴得嗓子冒烟时,才抿两口水。
“晴晴,喝口粥吧,刚熬的。”
妈妈端着碗站在门口,碗沿还冒着热气。
温晴晴窝在窗台边上,眼皮都没抬:“不想喝。”
手表在手腕上滑来滑去,像奶奶以前摸着她的头发。
她的手指瘦得青筋都突了起来,指甲缝里还沾着那天攥手表时掐出的血痂。
又过了几天,爸爸敲门进来,搓着手说:
“楼下开了家书店,爸陪你逛逛?”
她盯着墙上奶奶的照片,摇头说:“不想出去。”
门关上的声音闷闷的,跟她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似的。
起身拿水杯时,眼前突然黑了一片,她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
耳朵里尖锐的嗡鸣声一阵接一阵,像有台老旧的收音机在脑袋里响个不停。
日子过得跟泡了水的馒头似的,软趴趴没滋味。
早上拉开窗帘,阳光刚好能照到奶奶照片上;中午盯着手表发呆,数着秒针走了多少圈;晚上睡不着,就看月光慢慢爬上表盘。
她经常走着走着就犯迷糊,有次去洗手间,脑袋 “咚” 地撞上门框,疼得眼泪直掉,却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
耳鸣越来越严重,有时躺在床上,那悠长的嗡鸣声吵得她整夜合不上眼,只能把手表贴在胸口,听着 “嗒嗒” 声寻找一点安慰。
有回妈妈硬拉着她去公园,湖边的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
小孩儿的笑声吵得她头疼,温晴晴攥紧手表:“回家,我要回家。”
回程路上,她晕车吐得一塌糊涂,可胃里根本没东西,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那天早上起床,她扶着墙刚站起来,眼前突然黑了一片。
伸手去够床头的手表,还没摸到,脑袋就像要炸开似的疼。
倒下的时候,恍惚听见妈妈在喊,远处好像还传来手表 “嗒嗒” 的声音,跟奶奶心跳的节奏似的。
......
再次醒来时,温晴晴眼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惨白的灯光刺得她眼皮直跳,模糊的意识里传来机械的滴答声。
“脉搏 60,心率 58!血氧 95!准备肾上腺素!”
戴着蓝色口罩的医生突然凑近,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心脏起搏器猛地一吸,她感觉后背狠狠撞上病床。
“来,把这个戴上。”
冰凉的橡胶面罩压上口鼻,护士的声音混着氧气泵的嗡鸣,
“深呼吸,别紧张。”
温晴晴想抬手却动弹不得,透明的输氧管在眼前晃成虚影。
耳膜里像是隔着层水,把所有声音泡得闷钝。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人声突然刺破混沌。
“姐姐!你醒醒!”
温晴晴艰难地转动眼球,表弟康康通红的眼睛正贴在她脸边,鼻涕泡随着抽噎一鼓一瘪。
她颤抖着摸上那温热的脸颊,触感真实得让眼眶发烫:
“我…… 这是在哪?”
“抢救室!别怕!”
母亲死死攥住她的手,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床单上。
温晴晴盯着头顶交错的输液管,气音虚弱得像漏风:
“我还活着?”
“温晴晴家属!”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父亲冲上前抓住医生白大褂的下摆:
“我女儿怎么样?要住院吗?”
“患者营养不良、血压偏低,叠加精神创伤才导致昏厥。”
医生摘下听诊器,金属链晃得人眼花,
“先观察七十二小时,清淡饮食。”
“她什么都不吃,哄都哄不住……” 父亲声音发颤。
“我开点营养液,必须保证流食摄入。”
医生的笔尖在病历本上沙沙作响,
“人醒了就是万幸,家属多陪陪,心结得慢慢解。”
温晴晴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想起奶奶临终前最后的嘱托,心中五味杂陈。
她转头看向紧紧握着自己的亲人,喉头滚动咽下酸涩 ——
勇敢地好好活着,攥紧这些滚烫的牵挂,带着思念继续走下去。
(现在,安宁园公墓)
车缓缓停下,安宁园公墓的大门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温晴晴深吸一口气,迈出车门,她握着一束白菊,走过一排排墓碑。
终于,她在一棵老柏树下停住脚步。
墓碑上,奶奶的照片泛着柔和的光,嘴角的笑意依旧温暖慈祥。
温晴晴缓缓蹲下,伸手轻轻抚过照片,仿佛触到了记忆里那熟悉的温度。
“奶奶,我来看您了。”
她的声音哽咽,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温晴晴倚着墓碑坐下,开始轻声诉说这两年在英国的点点滴滴。
她讲自己如何在异国他乡克服语言障碍,如何在《泰晤士报》追查真相,讲到兴奋处,眼中泛起光亮:
“奶奶,您看,我终于成了有用的人,就像小时候您教导我的那样。”
她又说起即将前往海城日报工作的打算:
“那里是国内顶尖的媒体,我想在那里工作,为需要帮助的人发声。您总说要做个善良勇敢的人,我一直记着呢。”
温晴晴的声音渐渐温柔:
“我知道您担心我吃不好、睡不好。您放心,我现在学会照顾自己了。我会像小时候那样,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的。”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墓碑上“院华”二字的红色漆痕,那是奶奶的名字。
旁边紧挨着的,是爷爷的名字,字迹空着等待被岁月涂色。
此刻看着这对并排的名字,她忽然读懂了人到暮年那种向死而生的苍凉 ——
连悲伤的位置都早已被预定。
就像两棵并肩的树,一棵已落叶归根,另一棵却还要在风雨里独自摇晃,等着年轮里的光阴把名字染成相同的颜色。
暮色渐浓,墓园笼罩在一片静谧中。
温晴晴将花轻轻放在墓前,略带哭腔祈求着:
“奶奶,如果可以的话,你来梦里看看我。”
起身离开时,她频频回头望了又望,直到奶奶的墓碑消失在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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