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资企业临时手术室)
手术台的白炽灯在陆扬头顶投下冷白的光圈,镊子夹着弹片从邢队长手臂取出时,金属碰撞声让他后颈泛起细汗。
韩主任递来纱布时,目光扫过他发白的指节:
“手抖什么?”
“没事。”
陆扬扯下染血的手套,扔进医疗废物箱。
邢队长裹着绷带的手臂搭在他肩头,气息里带着麻醉剂的微苦:
“陆医生,别灰心。记者姑娘说不定在哪个安全区躲着呢,这战场大得很。”
陆扬望着厂房外堆积的沙袋,喉咙发紧。
他本以为穿越交战区已是极限,却在厂房的通铺间再次经历希望的崩塌。
(傍晚,中资厂房外)
陆扬蹲在篝火旁,枯枝在他指间碎成两段,火星溅在裤子上,烫出零星黑点。
黄沙被夜风卷起,混着未燃尽的灰烬扑在他汗湿的脖颈,他却浑然不觉。
十几天来,他在废墟与医疗点间连轴转,双手因长期消毒泛着不正常的惨白,眼下乌青深得像嵌进去的墨块。
生理的极限还不至于打败他,可希望落空后的绝望快要压垮他了。
袁经理往火里添了块木板,火光在她眼角的皱纹里跳跃:
“我们还有个第二分公司,在五十公里外的西郊……”
后半句话却像浸了水的纸,软塌塌地粘在喉间:
“我们中间隔着政府军与**武装的拉锯带,半个月前通讯就断了。但今早有卡车司机说,那边有中国人在组织撤侨。你要找的人会不会......”
邢队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战地特有的粗粝:
“小陆医生,你负责护送这批侨胞回国。我在这里会继续打听,以后有记者同志的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以后?”
陆扬猛地转头,火光在他泛红的眼眶里碎成万千金箔,
“如果我再也没机会了呢?”
陆扬抬头望向夜空,叙利亚的星星比海城稀薄,却在硝烟间隙倔强地亮着。
他想起自己的诺言 ——
“哪怕只剩骨灰,也要带她回家”。
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他不知道这股腥甜是来自连日的疲惫,还是心脏被撕裂的声响。
“我必须去。”
这句话不是说给任何人听,而是说给胸腔里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当邢队长再次开口劝阻时,陆扬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邢队长,我知道你们的维和任务是协助袁经理所在的公司撤侨,我不属于维和部队编制。我以医疗志愿者身份去二公司,一个人。”
韩主任的叹息混着篝火声落下:
“小陆,你这是拿命赌。你知道那五十公里有多危险吗?上午刚有辆救援车被炸毁。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面对你的父母?”
“韩主任,我来之前,其实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万一这次赌赢了……”
他没再说下去,转身进了休息室,
(次日清晨,中资企业)
陆扬将昨夜写下的信纸塞进韩主任的白大褂口袋:
“如果我回不来......麻烦把这个交给我父母。”
陆扬转身时看见袁经理在往一辆越野车里塞物资,
“小陆医生,开这个去。”
越野车驶出铁门的瞬间,邢队长将一把□□塞进他掌心,还往驾驶座底下放了备用弹匣:
“陆医生,一路保重。”
越野车碾过碎石的声响里,陆扬看见后视镜里众人挥别的手,却不敢回头。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平安符,红绳已经磨断了一根丝线。
在前往中资第二分公司的路上,车轮扬起沙尘,他驶向五十公里外的未知,驶向可能永远不会有的答案。
前二十公里出奇地平静,只有几只秃鹫在废弃的坦克上盘旋。
陆扬数着里程碑,突然看见前方土坡上闪过几个黑色的影子。
“停车!”
他猛踩刹车,越野车在沙地上划出半米宽的辙印。
当五个蒙面武装分子从废弃卡车后站起时,陆扬的手指正按在通讯设备的警报键上。AK-47 的枪口晃动着逼近他......
(中资企业总公司临时医疗点)
陆扬走后,韩主任指尖微微发颤地捏着摊开的信纸。
纸的触感粗粝磨手,边缘被泪水洇得发皱,仿佛已经浸透了硝烟与血泪。
他用袖口快速蹭过眼角,才敢展开那张被反复折叠的信纸——
亲爱的爸爸妈妈:
我在叙利亚的战场上,已近半月。
这里满目疮痍,炮火掀翻土地,百姓在断壁残垣中挣扎求生。
我在废墟里践行医者使命,可今天为了心中的思念,要踏上一段生死未卜的征程。
若我无法再归来,望你们将这封信当作最后的告别。
爸爸总说 “男儿当顶天立地”,我是站着来的。
若我躺着回到你们身边...... 请别为我哭泣。
应为我身上披的国旗感到骄傲。
若有来生,还做家人。
永远爱你们的
儿子陆扬
(信纸上“骄傲” 二字因用力过猛洇开墨团,最后落款处的字迹颤抖得几乎难以辨认。)
信纸在掌心沙沙作响,韩主任小心翼翼将它折起,生怕弄破。
他抬头望向越野车消失的方向,晨光中扬起的沙尘里,仿佛还能看见陆扬转身时决绝的背影。
“好孩子,一定要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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