夌天也不说话，快步走在街道上。陆仁己在后边追着，看她七拐八拐没有目的地，忍不住发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夌天装傻：“我能有什么目的？”
“啧。”陆仁己大跨步上前，拽着夌天的一只手，把她拉到了旁边角落。
见男人抿着嘴，夌天笑了，一脸揶揄：“不就是死了两个人？犯得着生气吗？”
陆仁己不语，直直盯着面前的女人。
“角斗场本就要见血，他们不死，你就得死了。”夌天煞有其事道，“况且他们也杀了不少人，你了结了他们，就不会有别人死在他们手里了呀。这么想会不会让你这颗正义的小心脏好受一点？”
陆仁己将黑剑用力钉入夌天耳边。
夌天处变不惊，还有闲心用手背敲敲剑面。“这把剑不错，还能吸收灵力。话说它吸收的灵力会反流到你身上吗？”
陆仁己皱眉。
“真是的，人类就是麻烦。”夌天抱胸，“那我换一个话术。你不是答应给朱诺赚钱吗？刚刚那一场她可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的生死与否并不会改变我胜利的结局。朱诺赢钱靠的是在我身上下注，只要我赢了，她就能赚到这么多钱。”陆仁己终于开口，“而这一切跟你给我下药没有直接的关……”
“唉，是我们理念不和。”夌天烦躁地打断男人，“我就是想看你杀人，行了吧？事已至此，你想怎样？”她挑眉：“找我报仇？”
陆仁己将黑剑从墙内拔出，横在夌天颈前，沉声道：“未尝不可。”
“呵呵……”夌天失笑，“你确实有些实力，但……”她轻轻推了陆仁己一把。但这力道对于陆仁己来说可不轻，男人被推出老远，撑着剑才堪堪稳住脚步。
女人低下身子，后背耸动着，衣服被顶得忽高忽低，一道刺耳的裂帛声后，漆黑的翅膀自她肩胛骨破出，在空中优雅地缓缓舒展。
自她开始恢复原型，路上的其他妖兽莫名身体战栗不止，停在原地不敢妄动。
泛有金属光泽的黑色鳞片铺满了夌天全身，顷刻间，她化身一头巨龙，腾飞上天，身形随之变大，最终遮盖了整个天空。
陆仁己已经放下了剑，他知道夌天身份尊贵，在妖兽中地位很高，但没想到，她竟然会是一头龙！
龙是妖兽中的顶尖强者，也是存在于历史中的传说。龙族数量稀少，隐居于传言中的龙谷，不参与世间诸事。人类历史记载，两次纪元末，人兽大战战况的反转，都有龙族助力。人类的多次败退，龙族可以说功不可没。
但这都是传说，历经多年战争，人类的历史早已残缺不全。自有记录以来，还从未有人见识过这类强大的妖兽。
陆仁己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亲眼看见活的巨龙。
夌天悬停在天上，遮天的黑翼掀起阵阵强风，戈易的建筑被破坏不少。所有的妖兽受血脉所控，匍匐在地，恭迎着巨龙的出现。这类强大的妖兽对低价的妖兽有着绝对的压制，恐惧与顺从刻进了它们的灵魂深处。
反倒是人类还能站在原地，他们茫然地看着往日里恭敬对待的主人们卑微地向巨龙献出忠诚，不论是自愿还是强迫，都被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但人们并没有趁机逃跑，大多数只观察了片刻，便和自家主人一起跪服在地。偶有一些和陆仁己一样混进戈易的探子，虽有心诛杀妖兽，但也不敢和传说中的巨龙正面对上。
巨龙无机质的金色竖瞳聚焦于地面上目光所及唯一还站着的陆仁己。男人目光灼灼，看向她的眼神里藏着一团火。她看出男人想要动手的**。
强者从不会不战而退，他们渴望与强者战斗。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好胜心。
夌天心情很好。
陆仁己站在原地，他眼睁睁地看着夌天化身为一条巨龙。这么多年过去，他久违地看不见必胜的结局。要是夌天要在这里动手，陆仁己也不是不能使出全力，正好这里离联邦还近些……
一人一龙相顾无言。陆仁己不敢轻举妄动，他不知道夌天的目的。
然而却是夌天率先打破僵局。在陆仁己惊讶的目光下，巨龙一把将男人攥进爪子里。夌天的体型很大，一米九的陆仁己只有她的手掌大小。她一只爪子正好把陆仁己包的严严实实。
被抓住的人感受自然不好，陆仁己生理性地挣扎。但他每挣扎一下，夌天就更用力一分。感受到肋骨越来越痛，几乎快要折断，陆仁己迫不得已放弃挣扎。
夌天看他终于不折腾，爪子力气微微放松，一展翅高高飞至天空。它速度极快，地下跪服的妖兽还没来得及抬头，巨龙已经不见踪影。
“你要去哪里？”陆仁己的话刚出口，就被夌天飞行产生的疾风击碎。反倒是夌天足够大的爪子护住了他，使他不至于被罡风所伤。
不知过了多久，夌天的速度逐渐降低。最后，禁锢陆仁己的蛮力一下消失，男人连人带剑被扔到了地上。
幸好高度尚低，且地面长满了柔软的青草。陆仁己在地上翻滚几圈，只受了些擦伤。就是这几圈让男人有些晕头转向。陆仁己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着那果子还有后遗症，否则他不可能滚这几圈就会晕成这样。
“不是吧，就这点距离，还能把你伤着？”夌天嫌弃的声音响起。陆仁己睁开眼，夌天站得不远，已经再次幻化成人型。她叉着腰，看向他的眼神很是复杂。
陆仁己想，也不一定是果子的锅，说不定是他晕龙了。
“你好点没？”夌天走近。陆仁己一下支起了身子，给夌天吓得停在了原地。“搞什么。”龙女撇嘴。
陆仁己按捺下想要干呕的冲动，好好打量起周围。这里自然气息浓厚，树木却不多，偶有几个都快有百米高，比之夌天的巨龙形态也不遑多让。左右两侧的远处可见峭壁，高耸入云。峭壁的更远处融进了云雾里。估计这是个巨大的山谷底，他们位于山谷入口处。陆仁己确信这里不是戈易，并且自己从没来过。
“这是哪？”他忍不住询问。
“原来你能说话啊，我还以为这一摔把你摔成哑巴了。”夌天阴阳怪气，对他刚刚无视自己说话的行为感到很不满。
“……这不会是龙族老巢吧。”陆仁己猜测道。
夌天：“算你还没摔傻，没错，这里正是我族的栖息地，龙谷。”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陆仁己皱眉，他虽然乐意为人类除害，但没想过进人家大本营。况且一个夌天他应付起来就很困难，要是多来几头巨龙，那他短暂的人生估计就要画上休止符了。
夌天虽然实力强大，但察言观色也很厉害。她看出陆仁己有些紧张，出言安抚道：“你别害怕，我带你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哦？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还有帮助一头巨龙的能力？”陆仁己呛声，“恐怕夌天大人要失望了。”
夌天却不理他，没等陆仁己反应，转身往山谷里走去。陆仁己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夌天说：“如果你想和我的族人见上一面，大可以一直站在原地不动。”
陆仁己权衡了一下利弊，选择跟上夌天的步伐。龙女带着陆仁己走进了一处洞穴。洞穴很大，能供两个夌天原形并排行走还留有空间。此时夌天是人形，与陆仁己前后走着。两个人在洞穴里，空旷的空间甚至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
洞穴有建筑痕迹，穴壁上嵌满了打磨过的原石，上面刻了些字与画。字陆仁己不认识，而壁画则是各种不同的龙，栩栩如生。走了许久，陆仁己在壁上看见了一头眼熟的龙。他瞄了夌天一眼，那龙和她的原形有七分相像。
“不错，那正是我。”夌天似有所感，在自己的壁画前停下了脚步，“我族每一诞生，便会有族内的工匠在这壁上刻画它的外形与名字。”
“家谱？”
夌天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她没有留恋，继续向前走。
能够刻画所有族人的洞穴，能是什么普通的地方？陆仁己看向前方，一扇石制的大门出现在尽头，但与他还有许多距离。
等等，她刚刚是不是说，每诞生一个族人就刻画一次来着？
“你在想什么？”夌天察觉陆仁己看来的视线。
陆仁己隐晦说：“你的壁画，位置还挺里面的。”
“是啊，毕竟我岁数不小了嘛。”夌天笑道，“你觉得我今年几岁？”
“……百余岁？”
夌天大笑：“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
“几百岁？”难不成是上个纪元的老东西？
“你还是不够大胆……”夌天回过身，望着陆仁己的眼睛认真道，“我今年，已然万余岁了。早在你们人类划分的第一纪元时期，我就已经降生于世。”
陆仁己想过她年龄不小，却没想到会这么大。他回头看了一眼，洞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他一路走来，总共也只路过几十头龙的壁画。
夌天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龙族数量本就稀少，原本几十年才能有新生命降生，但在神罚降临之后，我龙族生育力更是降到了谷底，近千年才能添一次新丁。”她的语气很平静，但仔细听却藏着分怒意。
身为人类，陆仁己并没有与她共情。在他看来，妖兽，尤其是高阶妖兽，自然是越少越好。
“你好像很高兴？”夌天语气冰冷。
陆仁己诚实说：“是啊，这对我们人类来说是好事啊。”
“……你是当真不怕死。”夌天停下了对往昔的追忆，深深瞥了陆仁己一眼。但她没有多说，沉默地向石门走去。
在夌天之前出生的龙族远比其后出生的要多许多。但陆仁己眼尖地发现，不少龙的壁画边上都有相同的标记，而这种标记，在夌天之后出生的龙的壁画上只有少数几个拥有。
“那是死亡标识。”夌天声音闷闷的。
陆仁己惊讶于夌天的观察力，明明走在前面却能及时发现他视线所在。
夌天再次停下脚步，她望向壁画的神情很是悲伤。陆仁己顺她的视线看向墙壁，那里刻画了两头龙。与其他的龙不同，这两头龙刻在了一起，且长相几乎相同。
陆仁己好奇：“这是？”
“……”夌天深深叹息，“他们，是我的哥哥。”
陆仁己看见了死亡标识。
“我还记得小时候，父母严令禁止幼年的龙出谷，但哥哥们总会偷偷带我去龙谷外玩，父亲和母亲因此责骂过他们许多次，但下一次他们依旧会带我出去玩。”夌天回忆着，声音苦涩，“可惜，他们再也不能带我出去玩了……”
陆仁己察觉她心情不好。两人虽有仇，他却不至于在这里落井下石。于是他闭上了嘴，选择当一个沉默的聆听者。
夌天叹气，她走到石门前，用力一推，沉重的大门向内打开。
门有几米厚，一动就开始扑簌扑簌掉灰。夌天有些着急，没等灰尘散尽便直接走进。大门自动缓缓恢复原位，陆仁己看准时机跻身进去。
门内空间很大，陆仁己猜到这里应该是龙族公墓，却没想里面的景象却如此可怖。数十架森森白骨整齐地排列在空间边缘，头统一朝向石门口。同时被几十具古龙的骸骨“注目”，陆仁己起了身鸡皮疙瘩。
夌天继续往里走。陆仁己犹豫片刻，追着夌天走到了房间深处。
这里倒没有骸骨了，却有两头血肉尚在的巨龙。一黑一白，沉沉伏在地上，双眼紧闭。若不是没有气息，陆仁己会以为它们只是在沉睡。
两头巨龙长相有些眼熟。
“它们就是我的哥哥，也就是你刚刚在壁画上看见的那一对。”夌天转过身，一向笑着的女人神情悲伤，“万年前，在没有任何缘由的情况下，神罚降临，它们的灵魂也就此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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